“而且——”李科长顿了一顿,“‘制造工厂’就在隔壁。”
※※※
隔壁房间大小一样,不同的是推门进去,靠墙依次摆放着一台机床、一台冲床和一个钳工台,钳工台上零碎撒着很多加工到一半的机械零件;台子的右上角有一堆被归拢到一起的铁屑;两只沾满机油的纱手套丢在桌底。几乎不用确认,李光智凭着感觉,就可以认定这些东西都曾经出现在案发现场。
机床旁还有一本被翻得很破旧的《机床维修300问》,几个年轻的警察蹲在周围,小心翼翼地提取上面的指纹之类的线索,他们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李光智,然后又把头埋下去了。
“怎么样?”李科长愁眉苦脸地搔着头。
“这些东西他是怎么弄进来的?”李光智又环顾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在了李科长的脸上。
“不是从外面弄进来的,”李科长努了努嘴,“是从前几个房间废弃的破旧机床拆拆补补修好的——这么说吧,他简直就是废物再利用的高手。而且——”李科长随手指着钳工台上的一个部件,“像这种误差控制在5丝之内的零件,没有三五年的工夫根本弄不了。”
李光智心里却在盘算着,按照小卖部老板的说法,那个跟踪马妞的嫌疑人最多不过20岁,怎么会有这么高超的手艺?
他往前走了两步,近距离地观察着这些被机床敲打磨切出来的东西。即使李光智不懂机械,也能看得出来,其中所包含的技术含量。
“这是什么?”其中一个塑料盒样的小玩意儿,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控制时间的继电器,被安装在隔壁那个铁匣子里的。”李科长辨认了一下,回答道。
“这也是手工的?”
“那倒不是,应该是买的,你看,这里还有型号编码呢!”
顺着李科长的指向,李光智望过去,果然,塑料盒的下方有一排印上去的小字。
“买的?”李光智心里一动,他似乎看到了一点儿光芒,“能不能根据这个型号,推测出是哪儿买来的?”
“那工作量就太大了,而且未必有效,因为这玩意儿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任何一家五金店都有的卖。”
李光智皱皱眉,四周看看,他蹲下身子,机床边有很多被切割后的废弃物料,他还是不死心——方法是笨了点,但总比没有好。“要不这样,”李光智再次找到李科长,“你列个单子,把这儿出现过的需购买的零件、物料之类,全都统计一下,如果嫌疑人集中在少数几家五金店购买的零件,拿着这个单子去走访,也许能有收获。”
李科长愣了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还真能给我找事儿做。”
李光智笑笑,他抬起头,发现房间的天花板上,都排列着一根根金属管道,通着隔壁:“这是什么?”
“取暖和排风用的。”保卫科长解释道。
李光智点点头,又观察了一会儿,取出记事本,琢磨了几分钟,在本子上写道:
〖不明嫌犯
身高:
172厘米至175厘米之间
体型偏瘦
穿深色衣服
年龄15至25岁之间
住所:
未知
交通工具:
有一辆二八的黑色男式自行车
其他:
有一定反侦查意识,习惯作案时戴着手套
懂得一定机械和物理常识
经常和机械打交道
对本市地下仓库颇为了解
犯罪现场较为严谨〗
第七章 痛苦收集者
桌上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凭着茶香,李光智判断是上好的云雾,因为老丈人好这一口,所以李光智现在对茶叶也颇有研究。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顺带扫了一眼这个家。每间房的门口,都整齐地码放着三双拖鞋,他们家似乎进卧室、厨房、卫生间都需要换上不同鞋子的。
轮子挪动了一下屁股,进门后脚上套的塑料袋鞋套,刺啦刺啦地响着。
“家里从没来过警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招待你们。”田田的妈妈田晓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表情严肃地说。这话听得很别扭,这大概就是她习惯的礼节吧。
李光智笑笑:“今天来就是随便聊聊,再了解一点儿情况。”
李光智心中始终有疑问,因为被其他的事儿牵绊,所以直到今天才有空再次走访田田。他很想知道田田为什么会突然离开田径队,当初她和月川说的“会有特别的事情”发生究竟是什么呢?
田晓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只说一句:“应该的。”然后就不说话了。田田正襟危坐在她的身边,仿佛也被妈妈的严肃所感染。早就听说田晓娟以严厉著称,可李光智觉得还得加上严谨两个字,甚至严谨得有些死板,不愧是老一代的理科毕业生啊!
“情绪好点了没?”李光智把视线转向了田田,他脸上堆起了笑。比起事发时看到她脸色苍白、语无伦次的样子,现在田田的精神面貌可好多了。
“不行,老是做噩梦。”田田没有回答,田晓娟在一旁插话却是这样说的,而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好像这些都是警察的错。
李光智稍稍皱皱眉——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谁的女儿遇到这事儿,都会有意见。“嗯,不过你放心,我们正在全力侦破。”李光智客套地回应道,“田田,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以。”还没等田田回答,田晓娟再次代表女儿表达了肯定的态度。
还是没什么不对——但李光智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今天来其实是想和田田单独聊聊的。
“马妞失踪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吧。”
“嗯,听说了。”田晓娟又替田田回答道。
“我们让田田自己回答可以吗?”轮子到底还是年轻,没有那么深的城府,他硬邦邦地反击过去。李光智没有阻止轮子。
“田田还小,况且她还没有恢复过来,你们一些太刺激的问题会伤害她的。”田晓娟毫不退让,她眼镜片背后的眼神,包含着不容置疑的态度。也许是因为她的职业身份,使得她有这样的自信。
“不是,很多事儿,你并不了解。”
“田田的事儿,我没有不了解的。”
李光智干脆把脸转向了田田,老这样纠结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田田,你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吗?”
“我,我全听妈妈的。”田田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说道。
李光智有点吃惊,吃惊的不是田田的回答,而是她的态度给李光智传递的信息,一贯以来,田晓娟就是这样霸道地干涉田田的生活的?
“那好吧。”顿了顿,李光智无计可施,“我们想了解一下你和马妞的关系怎么样,听说你们为了田径队的一个名额,有点小矛盾?”
“完全是一派胡言,那个叫马妞的学生我见过,她可不是什么好学生,四处造谣中伤田田。”尽管已经预料到田晓娟会继续干涉,可听到这样的话,李光智还是很意外,毕竟她也是为人师表,怎么可以当着外人这样毫无顾忌地指责女儿的同学?“其实这事儿与田田和我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但是——田田的课桌里发现了手掌,现在马妞又失踪了,你能确定这些事情和她们之间的矛盾一点儿关系没有吗?”李光智语气严厉地陈述着。
田晓娟一时语塞。
看来凶一点儿还是挺管用的。沉默了一会儿,看到时机成熟,李光智才重新开口提问道:“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这回田晓娟噤声了。
“好像,好像没有什么事儿发生吧。”田田一边说,一边试探性地看着田晓娟。
“那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你突然退出了田径队,你曾经跟别人说过,所谓的‘如果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听到李光智的问题,田田一惊。
“这叫什么问题?”田晓娟刚刚冷静了一会儿,又激动了,“她退出田径队只是因为我想让她好好读书,可以有更好的前途,这有错吗?还有什么奇怪的事儿,你们是从哪里听来!”
“我想田田自己说。”他的语调提高到八度。
“不,”田田看了一眼妈妈,“是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嗯?”
“我,我觉得有人在偷窥我。”
“偷窥?”李光智把身体直了起来,“谁?什么时候?”
“没什么证据,¨wén rén shū wū¨只是一种感觉。”
“胡扯,是你学习太紧张了。”田晓娟粗鲁地打断了田田。
李光智观察着这对母女,又问了几个问题,在田晓娟早就萌生的厌烦之意中,他们离开了田田的家。
“田田所谓的感觉不一定靠谱。”站在车前,轮子又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给李光智续上。李光智接过新烟,然后把烟蒂丢到地上,火星直溅。他点点头,然后把视线停留在了不远处的绿化带上。那里的草长得半人高,如果藏身观察田田的卧室的话,倒是一个理想的场所。
“她妈太霸道了。”轮子啐了口唾沫到地上,然后义愤填膺地说着,“真想骂她两句。”
“你没觉得,田田并不像表面那样唯命是从吗?”李光智问了一句。
“那是肯定的嘛,哪个小孩愿意自己的家长管得那么严格,连口气儿都喘不上来。”
“不仅如此,”李光智咂咂嘴,“田晓娟这么干涉田田的生活,我似乎看到一点,怎么说呢——怨恨。”
※※※
吃过晚饭,他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然后来到附近的田埂里。这个季节,南方种植的水稻快要成熟了。一整片黄灿灿的稻穗,在傍晚的夕阳中像四平八稳的海面,静谧而又从容地等待着天黑。远处有个手拿锄头的农民,戴着草帽正在自家的田里干活。他望眼过去,侧身改变了路线。
排水渠是从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引过来的,沿着沟渠前进了几十米,他又蹲下身子钻进了山丘下一个隐蔽的洞里。进洞前,他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
东西还在,是个黑色的小箱子,上一次,他用附近捡来的杂草掩盖在上面。他把那些草扒拉干净,然后打开了箱子。箱子里毫无分类放着很多小物件,榔头、凿子,一个捡来的军帽、望远镜、半瓶白酒等之类。他把这些东西拨到一边,从箱底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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