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主,二公主”一时沉思,竟把跪在面前的左丘衍给忘了。
“莫要插手此事”我忽然像诗人一样走出去,在围栏边上停住,两旁的禁军略微退开。我转身看着左丘衍:“既然你不愿随我去三川,那就罢了。但是,颜羽,你一定要放。”
“只要公主随微臣回宫”
“你少拿这个威胁我。你以为威胁这种事,就你一个人会么?”
无论如何,能救一个是一个,如果九哥的事指望不上他,至少得让颜羽离开。他那么怕死,这一路关着非得把他逼疯不可。
我翻身跳下洞泽的时候,没有多想。船才开出不远,水应是不深,以我的泅水能力,扑腾个两下应该没问题,还能把左丘衍好好吓一吓。
果然,甲板上响起一片惊呼。左丘衍扶在围栏上大喊:“二公主!”
我正高兴着,哪知身体重重往下一沉糟了,脚被水草缠着了,根本浮不起来!我推算的不错,这里水是不深,但是,但是怎么有水草啊!难道上苍又吃烤肉去了?我这是要救人,不是要自杀啊!
嘴微微一张,湖水就灌进肚子。急得想挣开水草,可脑袋一阵一阵发昏。流年不利。
他们不会跳下来救我么?我正这样想着,耳膜就被水浪震了几波,有人下来救我了。那个人臂上并无军甲,应不是左丘衍或禁军,难道是船上的老伯?也不对,他的动作很轻,牢牢把我护住。我睁眼看他,可水波掠过刺痛,只让我勉强看出一个轮廓,是个年轻男人。
总之,我安全了,自然而然放任头昏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感觉轻微轻晃,应还在船上。月光照进窗子,竟是夜里了。
果然救人这种事不是人人可以做的,比如我。自己运势就差得不行,还妄想救人?
刚哼哼一声,立马有人捂了我口鼻,手劲太大,脸差点就被拍肿了。我瞪着那人,脑子里闪过一拨又一拨乱码,掰开他手狠狠咬了一口:“怎么是你!你不是被关喂,你说话。”
颜羽疼得脸都白了:“我来救你,你却咬我。我这辈子难得有这般心思,却你不会轻点儿啊!”
“你刚才拍我脸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轻一点?”
“我那是拍么?哪知道你脸这么不经拍啊!”
“要不要我拍你看看!”
颜羽居然没反驳我,在他脸上看到三分警惕,颇令我感到惊奇。“我是偷溜出来的。我看你包袱也在房里,不如,我们溜吧!”
我抬手覆在他额前:“这没发烧啊,怎么犯傻呢?”见他有些咬牙切齿,“颜公子,你是想投湖自尽么?”说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声,感觉像在抽自己嘴巴。
颜羽一本正经道:“明日一早,这船就会到木禾镇,我听他们说,在那里要换小船上河道。那时候,我们就跑。”
我拍了几个零落掌声以资鼓励:“你当那些禁军是死的么?就凭我们两个半吊子,指不定连这房门也出不去。话说回来,你怎么进来的?”
颜羽指了指窗户:“爬窗。”
我忍不住作揖:“少侠好爬功。”眼见外头人影来去,似乎很是匆忙,想必是发现颜羽逃脱,“你觉得他们不回找到我这里?”
颜羽自信道:“我刚才扔了一大酒坛下去,他们一定以为我投湖了,现在正忙着捞呢。”
隐隐为左丘珩的智商感到着急,但仍感到欣慰。离天亮尚有几个时辰,我还想再睡一会儿,可这人老盯着我看,着实无法入眠。我暗示他:“那你今晚打算藏在哪里?”
“你这里。”他居然在我身边躺下了!
“你不能去地上睡么?”
“不能。”
此谓人见人卖
为了看不见且摸不着的名节,我被迫与颜羽彻夜促膝长谈,不仅深度挖掘明都土豪家族之间的爱恨情仇,更是得知王族所用的所有船只,皆是由颜家制造,例如眼下乘坐的这艘。
故此,颜羽对船的结构了如指掌,自然包括一些不为常人所知的秘密设计。就凭借此种作弊技能,我与颜羽在船靠岸时,轻易脱逃。
木禾镇位于洞泽之北,镇中鲜有当地人居宿,多是往来商客在此候船或是转运,可谓龙蛇混杂,随随便便即可鱼目混珠。就在这风声颇为紧险的关头,颜羽无惧左丘衍搜镇追查,大大咧咧带我进了一家客栈。
刚在引人注目的地方坐下,颜羽便唤小二去召掌柜前来,一副威风八面不怕死的模样。考虑到生命来之不易,我戳他两下:“喂,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颜羽不以为然:“哪里不太好?整个木禾镇就属这里最好。”
我傻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指不定掌柜转眼就把我们给卖了。除非这是你家。”瞥见他对我点头,我正喝着茶不由呛到:“还真是你家!”
颜羽若有所思:“也不能算吧,不过是我家一处小小的产业。”
“小小?有多小?”我开始认真欣赏这间客栈,在这小镇之中,的确算是富丽堂皇。
“这么小。”看他的手势,食指与拇指之间仅有半寸的二分之一,“颜家在各州府均有一两间小小的客栈,方便家人经商时住宿。眼下这间,算是小的。”
“只为了方便住宿?”富人的世界果真不能以常人的方式理解,这行宫建得可比父君还勤快,我心底生出疑问:“听你这么说,你家还真是很有钱,想来明都也没人比你有钱了。”
“非也。”颜羽眉间一皱,“据说萧家在各州府均有四五间客栈,颜家可攀比不上。”
原来萧王这么有钱,难怪父君审美一朝碎。说句实话,拿我去换萧家那些,还是很划算的。话说回宫后,要不要劝父君也开几间连锁填补国库?
客栈掌柜姗姗来迟,一见颜羽的脸便抖着要跪下。若非颜羽咳了两声,只怕我们会失掉最后的低调。好在掌柜知情识趣,很快把我们带去后院安置。
说是后院,其实也要绕过一段深巷,十分隐秘。我总算松了口气,在这里应该能逃过左丘衍。我见颜羽对掌柜耳语几句,便八卦地凑过去听听。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事,原来只是点菜。我说这点菜需要这么神秘么?
后院不小,是人造的依山傍水。掌柜很快遣人送来饭菜,在院子里摆了一桌,还吩咐几个下人伺候着。我倒是习惯这种阵仗,但看颜羽的表情貌似不太自然。
菜色很丰富,从水晶虾饺到牛肉羹,从辣子鸡到孜然羊肉,简直是横跨大江南北。哪个正常小客栈能做出这么多菜式,天南地北,简直无所不能。关键是,都很好吃。
我吃了个半饱,见颜羽的动作实在太过斯文,难不成在须云峰的狼吞虎咽是入乡随俗。我想,大概是他家教很严,身边这些下人八成会把他吃饭的举止汇报去明都,他才如此造作谨慎。
边上有一道拔丝芋头,他几乎没动过筷子。真是奇怪了,分明是他自己点的菜,为何不吃?我提醒他:“这个要趁热。”
颜羽悠悠看我一眼:“我不喜欢吃这种娘娘腔的东西。”
“亏你还知道什么是娘娘腔。”
“点给你的。”
我嘴里含了半块芋头,漠然看他:“我也不喜欢这种娘娘腔的东西。”
颜羽的筷子停在半空:“那你还吃?”
我笑了笑:“不吃浪费。”
颜羽忽然笑得很奇怪:“你不必为我省钱。”
我听得是一头冷汗,心说这颜羽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各种古怪。
其实,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我还是挺习惯的。在须清门莫名其妙成了厨娘,成天成天做一缸一缸的饭,实在把我恶心到了,真不知回宫后还有没有心情给九哥做宵夜。
本以为颜羽会命人出去打听风声,以便两人尽快逃脱。哪知他一吃完就躺了床上睡觉,一张懒散的面相看不出半点责任心。话说回来,逃跑毕竟是我一个人的事,自是不必拉他下水,何况他家祖先创业不易,要是为了我搞得家道中落,那可就亏大了。
就在我逃出门两步,颜羽居然当着诸位下人的面,亲手把我抓回去,说是外头遍布左丘衍的爪牙,出去等于自投罗网。反正好说歹说,我权衡利弊后,终是决定留下补眠。
一人一间房本该睡得安稳,我从黄昏睡到二更,之后便再也睡不着。拿着夜明珠,心念九哥的安危。窗外月色与珠子的幽光相融,居然现出另一人的模样。那个不讲义气的人也不知去了哪里,说不定又去种田了。
不知不觉,眼皮又有些沉重,我恍恍惚惚发现上空飘着一张脸,条件反射就一拳砸过去。那人竟然捂着脸也不喊疼,还艰难地爬到我榻旁。接着珠子的光,我定神把他看了个清楚。
颜羽揉着下巴:“你打我做什么?今天我又没想拍你脸。”
“哦,你终于承认昨天是故意拍我!”
“拍都拍了,就别记着了。”
我正想拿珠子砸过去,竟是被他敏捷擒了手,他说:“我在外边点了迷香,等他们一倒,我们就走。”说着,拿了颗药丸给我。我想说这天下间的药丸长得还真是都一个样。
听说他要迷晕那些下人,我一时还以为听错了,直到他又重复一遍,我才信了。天下竟有这样拿下人玩的珠子,我惊奇道:“迷香?他们不是你家的人么?”
颜羽扶额道:“我能不说我被卖的事么?”
“你说出来了。”我淡定看他。看他愣着,忍不住补充一句:“你还真是人见人卖。”
“你不能稍稍安慰我一下么?”他话说一半,我就淡然摇头。他朝外边看了一眼,在我榻旁坐下:“掌柜被人收买了。从我一进客栈就看出来了,店里的人都被换过,除了掌柜。”
我惊道:“那你还留下来吃饭?那个时候就该走啊。”做人这么失败,也算是一种能力。
他叹息:“既然他们早有准备,我们有那么容易离开么?我本是心存侥幸,还想着是否太久没来,下边的人来来去去也很正常。可后来,我故意点了一道菜,一试就试出来。”
回想一桌菜色,我试探问他:“是那盘娘娘腔的芋头?”
他默默点头:“我最讨厌那芋头,要是在家里有厨子不慎做了,或是下人端了上来,他们准得卷铺盖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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