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你,连我也还没弄清楚。”贾管事也是一脸不解,但他还是再三叮嘱,“人是郡主要的,只说要挑年轻力壮、手脚灵活的,反正到时候她要你们做啥就乖乖照着做,千万别惹她生气。”
那如果一不小心惹到了呢?
结果会是怎样?
没人敢再问,因为光是瞧贾管事的紧张神色,大家的心底都七上八下了。
到了西院落,只见那儿早已候着由别苑找来的十多名仆役,果真个个年轻力壮。
接着是丫鬟喜雀的到来,她让所有仆役分两端站定,一边十六人,每个人都分到一件背心,按边分色,一边红色,一边黑色,上头还绣了字。
吉祥低头审视自个儿的红背心,抬头对着洛伯虎笑嚷。
“嘿!洛大哥,这字我认得,是个‘帅’字对吧?”
吉祥是乡下孩子,识字少,但平素爱看人下棋,是以学会了车马炮等字,难得能见着识得的字,他兴奋得不得了,洛伯虎却没能沾上半点兴奋情绪。
天儿好热,若非戴小安,此时他该是窝在茅庐里睡大头觉吧,真可惜。
接着他低头,淡瞟了眼自己绣着「车“字的黑色背心。
敢情这闲闲没事干的千金大小姐,是想要下“人棋”?
洛伯虎没猜错,整装完毕的众人被带到一处广场,广场上用着明矾在上头画了线,棋盘格距清清楚楚,中间甚至还挖了条小渠充当楚河汉界。
广场是露天的,众“棋子”顶着日头被领到该站定的位置,至于广场两头则是各搭了座枕木高台,方便上头的人居高临下,综观棋局。
日头太大,人站在日头下,不一会儿工夫就已是浑身汗水涔涔、头顶冒烟了。
但因为这是郡主的命令,大伙别说抱怨,怕就连伸手抹个汗都不太敢哪。
黑军这头准备下棋的人洛伯虎见过,是王府里的大总管傅铮经,他可是地位仅次于王爷一家的人物。
至于红军那儿,台上又另外支高了一顶篷架,挂着长可曳地的绛紫色纱帐,让里头的人尽情往外瞧,但外头的人却是啥也瞧不着。
但甭瞧清楚也猜得到,那坐在里头的人儿,准是那位千金小姐紫郡主了。
“棋子”们甫定位,纱帐后的人儿就传出娇嫩嫩嗓音了。
“炮二平五!”
号令下达,那“棋子”先是左顾右盼了一下,一等确定了是在喊自己,急急忙忙遵命挪位,就怕迟了点会让小主子冒生了火气。
“马八进七!”
开口的是大总管傅铮经,顿时黑军这头的“人棋”也起了动作。
之后陆续是“马二进三”,“车九平八”“炮八平七”、“马三进二”没完没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场上人儿挥汗如雨,台上人儿却是“喊”杀得状似惬意。
一局终了,黑棋战败,红棋胜利。
眼见得着胜利,红棋那头的“棋子”就像是自己赢了一样,不在意满身臭汗,个个兴奋跳了起来、大声喝采鼓起掌。
而那些护守在纱帐外七、八个手脚俐落的丫鬟,赶紧送上冰水并顶指大赞,“郡主呀,您可真行哪!”
谄媚声一波接着一波,让人一赞再赞捧上了天,绛紫色纱帐后方,传出了得意的铃铃娇笑声,
一局下来全场的人似乎都挺开心的,就连输了棋、捧首大喊惭愧的傅总管也很有风度地微笑,却有个人怎么也开心不起来,那人正是洛伯虎。
不是恨日头晒,也不是恼这千金骄女的劳师动众,他不开心的是如此劳师动众的结果,是为了玩一局“假”棋。
所谓假棋,自是指傅总管刻意放水。
不但放水,且还得放得不露痕迹,放得煞有介事,认真论起来,他前头那些个认真厮杀的棋步,许都还比不上后头“一不小心”输掉全局来得有本事。
第二局再战,在陷入一段长时间的苦战后,傅总管又输了。
见郡主赢得“惊险”,这回的欢呼声更是欢天喜地,帐后娇笑铃铃,洛伯虎的脸却是更黑了点,就如同他身上的背心一样,黑到底了。
虽然他向来吊儿郎当,凡事不在意,却是最恨见着不公平的事了,还有一点,他恨输,就如同他平日在街头与人打架时一样,打小到大他从没打输过,宁可被打死也不打输,因为他恨输!
但这会儿他却是一输再输,且输得莫名其妙、输得一肚子鸟气,更何况此时的他身居战场,为战将之一,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身后的“权谋者”为了讨主子欢心,而罔顾他的存在及感受。
尤其在这一局里,他明明已经杀过了楚河汉界,就要杀到了对方城下,却被莫名其妙招了回来,壮志难酬,愤恼地被囿限于无关于战局的这一端。
他有种错觉,就像是精忠报国的岳飞,遇上了昏庸误国的宋高宗。
第三局再启,洛伯虎眸光眯冷,有了自个儿的主意,在黑军再度伤亡惨重之后,他迈开大步,自作主张地越过楚河汉界。
“嘿!那只黑车!”眼见“棋子”竟不受控,傅总管气恼地起身怒指着,“谁让你过河了?快滚回来!”
“不回去!”爽快回答,洛伯虎背对着傅总管,连眸子都懒得回瞥了。
“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态度?身为棋子不服号令,这还像话吗?”
洛伯虎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朗声道:“身为主帅无心求胜,你又像话了吗?”
“谁说我无心求胜了?那是郡主用兵如神,运子老练,输了就得服输的。”
“若是真输我自会服气,但玩假棋”洛伯虎轻蔑地哼了一声,“我不会,也佯装不出来!”
被人当众揭穿,传总管咬牙微涨红了脸。
“不懂规矩就快给我滚开!老贾,再给我挑人过来!来人呀,立刻将这狂妄不守规矩,目中无人的小子给我逐出王府”
傅总管的手下快手快脚上前想架开人,却在此时,纱帐后娇音柔沁地响起了。
“且慢,傅总管!”那把娇音里含着笑意,“干嘛那么急着要赶人?莫非”娇音倏地降冷,“你心虚?”
“不!郡主,您误会了!”傅总管赶紧揖身解释,“属下干嘛心虚呢?只是这小子口出妄语,目中无人,又面生得紧,显见不但是新来的,且还是个不懂规矩的,这种人又怎么能够让他留在王府里呢?”
“是不该留在王府里”娇音沁蜜,缓缓拖长,“咱们这王府里只能容着会作假、会哄主子开心,还会拿着鸡毛当令箭,当着主子的面说要赶人走的‘奴才’才对的,是吧?”
这话虽是笑笑说着的,却吓出了傅总管的一身冷汗,登时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吭气了。
全场安静了好一会儿,帐后娇音才再度清脆响起,“黑车子,你叫啥?”
“洛伯虎!”他无所谓开口,一脸不在乎。
“洛——伯——虎?”一字一字轻缓的吐出口,她冷笑一声,“你胆子可真是不小,成!我记住你了,你给我听好”娇音里含着霸气,“黑军主帅已让我革职了,目前由你暂代,但你只剩下一车三卒可攻我,战力远不及我,如果你要求重来,我倒可以——”
“不必了!”洛伯虎只是懒懒伸出一掌,“大热天的,咱们虽不如您娇贵,却也不想多晒,没这闲工夫跟您重来,要输要赢,重在棋力高低,与棋子多少是无关的。”
“噢?”娇音冷冷拖长,火苗星子四处进散。“你不会是想要告诉我,就凭我的棋力,你只须用上这几只‘废物’就能够赢了我吧?”
没在意对方是火苗还是熊熊大火,洛伯虎只是耸耸肩开口。
“究竟是不是废物,主控权其实并不在他们的身上。”
帐后传出了细喘,恼恨的细喘。
够了!这家伙已经说得够白了,到时候若是谁输了棋,那么负责下棋的,才是个“真”废物!
娇音冰冷响起,“成!我依你,但如果你输了怎么办?任何惩罚都行的吗?”
一句话让场上众人纷纷冒汗,为洛伯虎起了忧心,谁都知道他们这小主子有多么刁蛮,心思有多么难测的。
却见洛伯虎满不在乎的开口,“悉听尊便。”
“好,那咱们就开始了吧”帐内人儿正待下令,却让洛伯虎打断了。
“等一下!”
“怎么?知道害怕了吗?”娇音很是得意。
“不是后悔,而是反过来若是你输了,又该罚什么好?”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就连那知道惹主子生气,正乖乖罚站没敢再作声的傅总管,也都变了脸色。
开玩笑,对方是小主子耶!主子同你这下人玩玩,不同你一般见识已是天大的恩典,这小小杂役竟还敢大放厥词,说啥主子输了还得受罚的浑话?
即便底下议论频传,帐后人儿还是冷着嗓音问:“想跟我讲公平是吗?成,那你又想罚我什么呢?”
洛伯虎侧首想了想。
“你若输了,那就换你那些个站在一旁看热闹、有遮篷可挡日头的大总管、小丫鬟全站到广场上一个时辰,尝尝顶着大太阳,让人当棋子罚站的感受。”
众人无声,一致将惧怯眸光投向纱帐,等着郡主发飙,帐后人儿却是冷静出声。
“那么我呢?需不需要也下去罚站?这”她冷哼,“才是你最想见到的吧?”
“原来你还不算太蠢嘛。”洛伯虎在四周一片倒抽气声中微笑继续往下说,“但罚你就不必了,你若受罚,免不了还得连累大伙陪你一块倒楣遭殃。”
意思是她的不必受罚并不代表她娇贵,只是不愿见到众人被她牵连罢了。
帐后人儿暗自咬牙没再接话,半晌后娇斥响起,将暂停的棋局继续下去。
在众人屏息以待中,棋路一步紧接一步,等到十来步后,一声飒爽的
“将!”将大伙的心都给喊冷了,因为喊出“将”的人,是洛伯虎。
全场无声,连脸都变黑了。
被人“将”住,身上套着红“帅”背心的吉祥被眼前直瞪着他的洛伯虎吓傻,因为知道他就要呜呜呜,“死”了。
左边一只“卒”虎视眈眈,正前方又有着洛伯虎这硬邦邦的“车”,闪无处闪,躲不能躲,吉祥被吓得环胸蹲在地上哭泣起来,深怕郡主会生气,怕郡主骂他没尽力,将他赶出王府,撕了他的卖身契,连累乡下爹娘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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