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能够在类种沦陷区生存下来的;正如人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一群人自称“选民”;打定主意要将地球的统治者、主宰者赶尽杀绝;然后建立所谓的“伊甸园”。
几乎每隔几个星期便会有异种——那些异化之后再次觉醒;重新拥有相当智力的人类潜伏进这片区域;然后行踪隐秘地试图寻找些什么东西。普通士兵在这种生物面前显得有些无力——尽管那仅仅是身体被强化至巅峰的变异者;然而无论是他们的高速还是巨力都使这些人变得相当难以应对。
于是激烈的厮杀经常在这一片废墟当中展开;唯一值得庆幸就是;人类在这里拥有一位“先知”。
一位执着地相信那个人还没有死、一心要将他从某处的地下拯救出来的先知。
尽管她似乎并不强大;然而在当地驻军的心中她不仅仅是一位可以指挥他们高效追捕敌人的预言者;更是那位将军的亲密恋人。
而实际上在很多当地人的心里;提到“将军”这个词的时候;人们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恐慌降临那一天、那个在三宝颜城区出现的巨大身影。
不论是因为帝国宣传机器的造势还是另一些人满怀感激的口耳相传;至少在三宝颜附近这一片区域;那个词语已经成为了那个人的专属代名词。
今天是三宝颜事件发生之后的第三百七十一天。尽管周年祭已经过;但入夜之后另有零星的平民从远处赶来;将手里的烛火或是花束放在三宝颜防护高墙的不远处的一片平地上。
据说一年前这里曾是一个炮兵阵地——炮兵们在消灭了巨大的类种之后曾在此处向那位将军遥遥致敬。
当地守军默许了人们的这种行为——尽管他们实际上已经踏进了军事禁区。
已是夜晚九点四十五分;似乎最后一个人也离了。
一直密切注意墙下人群动向的士兵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在哨点微微仰了仰头;放松脖颈紧绷的肌肉。距离他几十米远处的地面已经被烛光覆盖;那光亮就好像墙头的灯群一样又映亮了周围几十米的范围;令他有点儿找回了一年前的感觉——那时候开了探照灯;地表亮如白昼;即便是一只老鼠跑过都看得清。
但就是在这微微放松的功夫;身后忽然出现了一点响动。
他的当即握紧了枪;两步跨到墙头的另一边向下看——
一只猫。
一只花狸猫在废墟的石块上朝他看了一眼;眸子反射着灯火的光芒;荧光闪闪。
哨兵被它吓了一跳;随即笑骂一声:“小东西!”
这片废墟曾经生机全无;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野生动物也慢慢多了起来。只是这里不生草木;便是连虫鸣都难得一见;真不知这只狸猫能找到什么好东西。
于是哨兵不管它;转过身。
狸猫低头舔了舔右脚掌、又舔舔左脚掌;而后干脆在石块上坐下来;用两只前爪洗了把脸;又挠挠耳朵。
接着它伸个懒腰;轻盈地一跳;表情严肃地沿路向前走。
这只猫是趁着某一次开“城门”的时候窜进来的——作为一只流浪猫它当然知道在人类聚居的地方会有大量的食物;只是狸猫这一次失算了。
城墙以内;除了废墟还是废墟。某几个地点倒是有人类聚居;然而那些穿着制服的人类并不像普通人一样会制造出大量的生活垃圾、倾倒出大量的残羹冷炙。他们的生活状态就和他们的制服一样;深沉、生硬;看起来毫无人情味儿。
狸猫知道某处会有人烹饪食物并且在固定时间分发至城内各处。然而那里还有几条军犬。那些大家伙令它感到不安;于是它本能地避开那里。
到目前为止狸猫一连三天没有找到食物;感到饥肠辘辘。于是本能驱使它走向还没有被人类大规模发掘过的城市更深处;以期得到意外收获。
它忽然停了下来;警觉地向一侧看。
那里是一整块稍大徐凝土;还有锈蚀的钢筋裸露出来。但就在土块旁边的阴影里
有响动。
它伏低身子谨慎地走过;瞪大眼睛盯着那片深沉的黑暗。
哗啦啦一声响;一小块石屑掉了下来。
狸猫轻轻一跳;四爪轻巧地挪向一侧;发出低沉的咆哮。身上的短毛竖立起来;眼下它看上变大了一圈。
但阴影里的那个东西没有回应它。而是再次轻轻地动了一下。
狸猫试探着靠近;伸出右爪一拨。
对方并没有发火。
于是它的胆子大起来;又用左爪拨了拨。
那东西滚了出来。
一小团苍白色的东西;看起来软软的;就好像棉花糖——但不会比狸猫的眼球更大。
猎物的体型让花狸猫的毛重新变得伏贴;它蹲坐在这东西面前歪着头;专心致志地看了它一会儿;又用两只前爪拍球似地把这东西拨来拨。
那团“棉花糖”缓缓变换形态;就好像一小团彩云。
天性令这只猫变得兴奋起来。拨弄一会儿之后它又将脑袋低低地伏在地面上;用两只大眼睛看着对方;而后像扑击猎物一般围绕着它跳来跳;搅得地上尘土飞扬。
狸猫玩了两分钟。其间那东西只是缓缓动了动;就不再理它了。
没有猎物的配合;狸猫渐渐安静下来。它忽然收住脚步又看了那东西一会;低下头将它一口吃掉了。
肚子里一下就暖和起来;狸猫觉得自己的身体又充满了力量。
它重新坐回原地张大嘴打个哈欠;又洗了脸;脚步轻快地向远处跑。
半个小时之后;它看到一团亮光。
那是一栋小小的简易房屋;窗口透出柔和的灯光。这房子就在人群聚居地的外围;看起来好像“离群索居”——即便距离最近的一栋执勤士兵营地也有十几米远。
光亮代表着温暖。它跑过;借助后退的弹力蹭地一下跃上窗口的窗台。
于是和里面的女孩对了眼。
眼下张可松正坐在桌面写信。不是她的私人信件;而是有关今天发掘出的那具骸骨的详细报告。
明天将会有专车将城里的信件一同送出;转运到附近的基地;并且由一架经过改装的喷气飞机送往帝国。只是她的心情激动;一张纸上连着出现了三个错别字。因而她气恼地将报告揉成一团、揉揉眼睛;向窗外看。
结果发现那里有一只猫。
毛色相当漂亮的一只花狸猫;就好像是刚刚从谁家跑出来的。
那小东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没有跑开也没有其他动作。张可松之前抑郁的情绪因为看到了它而烟消云散;试着慢慢站起身——狸猫只微微向后退了退。
于是她凑到窗前;将一扇窗拉开了。狸猫还没有跑;只是微微抬起了一只小脚爪。
张可松舀起桌子上快要见底的午餐肉罐头;在窗口晃了晃;轻声道:“来呀。”
狸猫抽了抽鼻子;又严肃地看看张可松;那神情就好像在考虑某件有关宇宙存亡的大事。
十几秒之后它做出了决定。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凑过来;湿润的鼻头在罐头开口处嗅了嗅。于是张可松将罐头放在桌面上;坐下身抽出一张崭新的信纸;继续写字。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轻轻的、“啪嗒”一声。狸猫轻盈地跳到桌子上;尾尖黑色的短毛在她的信纸抬头出扫过。
可松没有抬头;只微微笑了笑。
当她安心写完报道的最后一行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四十分了。
狸猫缩在她的桌子上发出轻微的呼噜声;还不时地动一动;将头埋在两只小爪里。张可松给信封封了口;又盖上加急的印鉴、拉上窗户;伸手在狸猫的身上摸了摸。
这小东西的毛发油光锃亮;身上热度惊人;就像是一只小火炉。
而她觉得小腹又隐隐地痛起来;于是将狸猫抱在了自己的腿上。狸猫只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不耐烦地瞧了瞧她;就任由她将自己揉成一个团。
然后张可松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口气。
一年又四天。
然而她从不相信李真会真正死。就如她之前不相信;李真会是什么叛国者。
多么可笑——一群心怀叵测的人迫使他远离故土有家难回;又为他扣上那样一顶耻辱的帽子。然而权力的纷争还没有结束;第二次极光便出现了。同时到来的还有全国性的恐慌、太平洋舰队覆灭的消息、三宝颜的可怕的类种。
战争与灭亡的威胁改变了很多事——国内的斗争就好像两个孩童在彼此纠缠;一旦大幕被未知的力量拉开、他们发现自己身处鲜血与火焰飞溅的战场之上时;从前的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
因为被他们奉为至宝的核武器、战略打击力量失了作用。
应决然同她说过三宝颜的类种被消灭之后国内的反应——先是恐慌。
人类失掉毁城灭地的力量;然而一个不完全觉醒的类种却可以制造出上百万的难民潮。即便因为电子设备的全面瘫痪消息的传递变得滞后;然而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这件事还是被公众知晓。
然后便是大规模的抗议——在帝国强而有力的统治下;菲律宾的一座城市遭到毁灭性的破坏而军方却毫无作为这消息令绝大多数人心生不满;同时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深深的忧虑。
太平洋彼岸发生的事情瞒不过;李真所做的那些事情也瞒不过。
因而在这种压力下;两个基地之间的争端终于被强力压制下来。为了平息人们心中的惶恐与不满
牺牲者被推上舞台。
制造一个英雄总能有效安抚人们的心灵创伤、重塑人们的信息;然而
在她看来这只是另一种侮辱罢了。他又怎么会乐意见到自己所做的那些事被那种人舀来利用。
猫在怀里的呼噜声越来越大;张可松睁开眼睛。
窗外走过了两个巡逻兵;天幕还是血红的颜色。
她微微皱眉;将猫放在桌子上站起身走到门外。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她觉得自己心情烦躁;胸口积聚着一股闷气。虽然有很多说法可以解释自己眼下的异常——例如生理期、例如白天找到了疑似北川晴明的骸骨
然而还是觉得心里发慌。
就好像胃部突然悬空了、吊在身体里。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