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颂轻风淡淡地说。
“风哥哥,此行,好像瘦了。”俏脸微红。
“是吗?落弦妹妹好似也清减了,我且先去看看娘亲,就不陪妹妹了。”颂轻风轻施一礼,转身离开,只留下她微扬脸轻咬下唇站在原地。
颂轻风淡然的走着,脑海中浮现程小小的身影,全然看不到身后那张俏脸。
“娘亲。”颂轻风来到一座佛堂。
“风儿,快来。”一个中年女子放下手中佛珠,满眼爱怜,起身说:“风儿瘦了。”
中年女子淡施胭粉,凤髻梳得一丝不苟,金凤簪别顶,额前镂空的华盛雍容不失华贵,端的是婀娜生姿态,看的是眉眼尽慈爱。
“娘亲,您身体可好?”颂轻风仿如一只温顺的小兽,扶着中年女子的手坐在塌边。
“好,娘亲很好,有弦儿照顾为娘,你就放心吧。”中年女子笑着说。
颂轻风笑而不接,说:“娘亲,孩儿下月可能还要出去办点事。”
“去吧,男子汉当以事业为重,娘亲开心。不过,你要是能尽快给我找一个媳妇来作伴,娘亲就更开心了。”中年女子拍拍颂轻风的手。
颂轻风低头不语。
“风儿,弦儿对你一往情深,这么多年为娘都看在眼里。她花氏一门,唉”中年女子顿了顿:“弦儿她也把自己当作颂家的人,在家孝敬为娘,在外尽心替你爹办事,我们颂家,亏欠人家了。”
“娘亲,孩儿现在不想考虑婚姻之事。”颂轻风轻轻地说,生怕惹恼了自己娘亲。
“尽说傻话。”颂夫人停了停:“如果,你有喜欢的姑娘,可以都娶过来,只不过,不能厚此薄彼,不然很容易生事。”
看着颂轻风一脸不解,颂夫人不作解释,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这世间最难做的就是事事周全,风儿你要明白。”
“为娘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风儿你了,为娘每次想起那次差点失去你,都会好害怕,风儿你”颂夫人声音开始颤抖。
颂轻风忙揽住母亲的肩膀:“娘亲,孩儿在这里,永远在你身边,我现在身怀武功,再不会被人抢走,娘亲你放心。”
“娘亲放心,风儿长大了,再不是襁褓里嘤嘤作啼的婴儿了,为娘不怕。”颂夫人展开笑颜。
颂轻风看着自己母亲鬓角几根白发,心里不觉隐隐作痛,曾经不止一次听母亲声泪俱下的讲述那段故事,虽早已熟读于心,却忍不住同母亲一起陷入那沉沉的回忆里。官道旁,山阴下,两辆马车侧翻在地,两名妇人各抱一名婴孩惶恐地看着眼前的血人。
“夫人,晚膳备好了。”一个小丫鬟掀门帘进来说。
“知道了。”颂夫人笑着拉起儿子的手:“饿了吧,我叫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鲜笋。”
“谢谢娘亲。”颂轻风如一个孩童般的笑。
用过晚饭,颂轻风问过安辞了父母回到自己的院子,拎一壶酒边喝边走到院中凉亭。五月的天气乍暖还寒,颂轻风喝一口酒,顿感热气布满全身,心中却在想程小小的尸体掉在冰冷的洞中,不禁痛苦的闭上眼。
☆、第四十章 慈母痴人
第四十章慈母痴人
“风哥哥,夜深露重;盖上它。”甜甜的声音响起。
“落弦妹妹;谢谢你。”颂轻风闭着眼睛说。
“风哥哥,我得了宋喜的‘天荒地合掌’;给你。”花落弦痴痴地递上手中的掌谱。
“你怎么会有宋帮主的拳谱?你杀了他?”颂轻风倏地睁开眼睛问到。原来这花落弦口中的宋喜就是在官苍山上遇害的宋帮主。
“不;不是,我怎么能杀得了他!是;是”花落弦欲言又止。
“你怎么会去官苍山?你跟踪我?”颂轻风一脸不满地问。
“不,我没有跟踪你,我是。。。。。。”花落弦紧张得面红耳赤。
颂轻风不再追问,了然地闭上眼;心里明白花落弦的手段,一定是用色将拳谱诱骗出来。而她此去官苍山,恐怕也是自己父亲的安排。花落弦听命于自己父亲,自己也听命于父亲,颂家堡所有人都听命于自己的父亲,堡內更有一个规矩,众人间是不能探听互相任务的。
“风哥哥,我虽然接近他人得到武功秘籍,但是,我从没有,没有失过身”花落弦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说:“风哥哥是嫌弃我吗?”
“落弦妹妹言重了,为兄从没嫌弃过你。”颂轻风闭着眼睛说。
“真的?”花落弦破涕为笑,低下头说。
颂轻风喝了一口酒,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不禁心生不忍。那时候自己无意间说到喜欢爹爹的轻功秘诀,花落弦便会想尽办法去偷来,最后当然以失败告终,却也让颂家父母明白小姑娘对自己儿子的心意。颂轻风痴迷武功,花落弦便会想尽办法找来各帮各派的秘籍,她是一个弱女子,虽有武功,但在那些帮派掌门面前却只是小巫见大巫,所以常常用歪门邪道的方法智取。大部分时候是出卖色相,先将秘籍骗到手再施以迷幻之术让对方以为自己与她果真有肌肤之亲,当然,这些细节是不为颂夫人所知的。颂轻风不止一次地说明,不需要花落弦如此做,却也奈她不得。一个女子肯如此牺牲色相,只为了帮心上人得到想要的东西,实是难得,颂轻风对她虽没有男女之情,却也禁不住心生感动。
“风哥哥,下月还要出去,是吗?”花落弦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问着。
“是。”颂轻风喝了一口酒,简短的回答。
“那,是要去何处呢?”花落弦怯怯地问,生怕惹他厌烦。
“鬼骨门。”颂轻风依旧心不在焉地说,既然不能给她所想,又何必缠缠连连,不曾给过希望,索性使她省去得而复失的痛苦。
“鬼骨门凶险万分,梅盟主的公子就是死在雪谷里,风哥哥,还是”花落弦焦虑地说。
“谁能铲除鬼骨门,谁就是下届掌事,我非去不可。”颂轻风虽带着些许感动,依旧淡淡地说。
“如此如此我请了颂伯父的示下,跟风哥哥你一起可好?”花落弦依旧心神不宁地说。
“不必了吧?落弦妹妹是觉得我技不如人,此去连自己的周全都护不了吗?”颂轻风故作嗔怒状。
“不不,落弦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那”花落弦低头局促地扯着衣角,待调整好语速抬头时,早已不见了颂轻风的踪影,一时愣在亭中。
“不必失望。”颂堡主低沉的声音响起。
“伯父,唔,我”花落弦语无伦次地说。
“下个月你也要去鬼骨门,便宜行事,暗中助风儿。”颂堡主眯着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花落弦,眼角皱纹波澜不惊,丝毫看不出任何活动的迹象。
“真的?是,伯父。”花落弦虽遗憾不能时时陪伴在颂轻风身边,但是只要能与他同行,倒也心满意足了。
“必要时也可易容。”颂堡主抬了抬头。
“伯父,上次我,没有试出”花落弦仿佛想起什么事,不安起来。
“无妨,此事急不得,你且回房休息吧,下个月还要辛苦呢。”颂堡主眯着眼睛说。
花落弦满脸欢笑地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开了,留下颂堡主站在亭中若有所思地轻捻须髯。
屋内漏钟指向丑时正,颂轻风依然睡意全无,握着酒壶倚在床边发呆。自从程小小掉下去的那一刻,他的心也跟着掉了下去,他恨自己不能早一步牵着她,他恨自己不能找吴应道报仇,因为人已死,何况父亲不会让自己给颂家堡树敌;他恨自己不能谴责梅远山,因为父亲定不会准许自己逞一时之快而得罪武林盟主,以致阻碍自己成为掌事;他恨自己不能随她而去,因为家里还有母亲祈盼的眼神。太多太多的牵绊,太多太多的无奈,自己不能随心而欲,不能随欲而行。人是群居动物,必然会有太多太多的记挂,牵一发以动全身,做一件事的后果有时是无法预料的,有时却是意料之中的,所以,逝去的人往往是最幸福的,因为他们不必留下来承受苦楚与煎熬。
颂轻风踉跄起身挪至桌案前,布纸研磨,提笔挥毫,画中人渐渐轮廓分明,大大的眼睛微翘的嘴,小巧的鼻子贴在淡淡潮红的细腻脸颊上,似乖巧,似倔强,似聪慧,似稚嫩。一头细软的长发自然地披下来,犹如温柔的瀑布,又似涓涓的小溪,轻纱罩裙、肘间飘着妩媚的丝带,莲步轻移,道不尽轻灵娇羞之态。不得不说,颂轻风的画工堪称一流,自幼拜卸甲归田的太子太傅习文断字、吟诗作画,修得一身清风儒雅,提笔落笔皆是风流潇洒,所以画中人竟比那真人还要娇媚几分。
颂轻风收笔凝画,变态不动,直到纸上墨迹已干,才收起画纸,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干笑两声,复又提起酒壶,缓缓移至床前,倚靠在床边。
心中人已死,双亲仍犹在。颂轻风此时肝肠寸断,也许,接下来的人生仍会按照父母既定的路线行驶,铲除魔教、掌事盟主、娶亲生子、儿孙绕膝,最后,终老只是在闲暇独坐树下时,是否还会记起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小,那双清澈明眸。又或许她只是一个过客,是老天怜悯自己,所以给自己平淡无奇的生命画作里点上一笔新颖另类、缠绵悱恻、变态不忘的朱红。
颂轻风微眯着双眼,或醒或醉间仿佛看到程小小坐在眼前低声轻唤:“颂大哥,你要振作起来,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
“程姑娘,小小,你来了!”梦中的颂轻风欣喜地轻吟。
“颂大哥,你要开心一点。”程小小温柔地说。
“小小,不要离开我了,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的视线了。都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你,其实,那天在挑台下,我想对你说的是,我要带你回颂家堡,永远在一起。”颂轻风忍住狂乱心跳带来的不安,急切地说。
“颂大哥,你要开心一点。”程小小依旧重复着。
“小小,小小”恍惚间惊醒,颂轻风理了理脑后散乱的丝发,轻轻放下酒壶,和衣而卧,努力让自己赶快睡去,重新见到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