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了一半,两人天南海北就乱侃一阵,可谁也没有提起组织部到信用社考察意识。吃饭快要结束时,王亚迪终于按捺不住了,小心翼翼的问道:“黄书记,我想问个事,你可千万别生气,你要是生气了,我就不敢问了。”
黄江河当然知道王亚迪想问什么,就故作迷糊地回答道:“没事,只管问,咱们谁和谁呀,正规地说是同志,通俗地说是朋友加兄弟,说吧,我不会生气的。我这个人呢,什么都能看得开,不会生气。生气不但有害健康,还于事无补,所以我不生气。我可提醒你,无论出现什么事,你也不能生气。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
王亚迪从黄江河的这番话里已经明白,他知道想问什么,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王亚迪必须要问,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于是,他尴尬地笑笑,说:“我中午被中行的王行长请到了行里谈了两个多小时,在回家的路上听信用社的同志说,组织部的人去考察了,据说考察的对象大概是我,还传言说我要被免职了,我今天中午过来打扰你,就是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黄江河似乎并不知道组织部考察的事,经王亚迪这么一提醒,才猛然醒悟似的,说:“哦,雅迪呀,你不说我倒忘了,是有这么回事,但这绝不是市委的意思,咱们的关系你很清楚,再说也有过一段友谊,所以我不会派人去到你那儿去找麻烦的。我听说这事好像与省里有关,对了,就是那个刘燕妮。 你也知道刘燕妮现在的身份,也该清楚她的活动能力——,手眼通天啊,其他的事,碍于组织原则,我也不好多说,不好多说,还请你多多谅解。”
黄江河虽然含着骨头露着肉,但总算给王亚迪提供了线索,也给他提了个醒。他真的以为是刘燕妮从中作梗。并且他很清楚,如果是刘燕妮从中作梗,他这个信用社主任就当到头了。想到这里,他不免诚惶诚恐地问道:“黄书记,你说我会被免职吗?”
“有可能。”
“我要是真被免职了,还呆在信用社里,这脸可往哪儿放呀。”
“好办,你干脆别干了,公家的饭碗里没什么可捞的。”
“听你的口气我会被开除?”
“有可能。”
黄江河一句一个“有可能”,这让王亚迪意识到,他已经在劫难逃了。他不禁摸着头皮自言自语地问道:“我这可咋办?”
黄江河笑笑,说:“好办得很,你去找刘燕妮,给她说几句好话,也许还有转机,最起码你不会被赶出信用社,好歹还有口饭吃。”
王亚迪把黄江河送会别墅,开着车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在掉转车头时,黄江河还特意走到车前,小声地提醒他说:“雅迪呀,你如果去找刘燕妮,千万别提到我,这个女人,早已练成了钢铁般的翅膀,我也得罪不起,你如果说话不当,我也会跟着受连累。”
他开一路想一路,想来想去只有后悔。他后悔当初不该为了当上信用社主任,和黄江河合谋把刘燕妮一脚踹开,把她逼成了疯子,可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就是要有,现在找也来不及了。黄江河倒是给他出了个主意,希望她去找刘燕妮谈谈,也许刘燕妮会放他一马也未可知。
酒店里的餐厅里,刘燕妮和员工们一起在用午餐。她一边吃,一边和大家谈笑风生,脸上荡漾着胜利者的微笑。
王亚迪找到餐厅,透过玻璃墙看见了刘燕妮。他走到门边,站在门口却不敢入内。
刘燕妮侧身对着门,无意中发现了王亚迪,就想拿他开涮,于是就对他的员工说:“喂,我给你们提供一个挣钱的机会,你们看见门口站着的那个人了吗,谁要是敢把剩饭倒在他的身上,我奖励他一百元,不,五百。”
在风险公司替刘燕妮打工的,除了冰莹之外,都是南方人。这些人无论从文化还是从休养,都高于一般人,他们不会为了千儿八百块钱去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但是,讨好上级是一般人的秉性。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应声。最后,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三十来岁,是个胖子,平时就满肚子歪点子,喜欢善意的作弄人。胖子见大家都看他,突然想当着众人表现 一下自己,就对刘燕妮说:“刘总,五百太少,再翻一番,我就敢出头。”刘燕妮点点头,说:“你如果能出色地完成任务,我不但给你一千块钱,另外晚上我请客。”
“说话算话?”胖子问。
刘燕妮笑笑,说:“这么多人,我怎么能言而无信。”
“好,看我的,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前边,如果我挨了揍,你们可不能袖手旁观。”胖子说。
大家起哄道:“你的肉比骨头多,挨一顿打也无所谓,去吧,我们做你的坚强后盾。”
胖子得到鼓励,端着碗站起来,直接从门口走去。
他低着头只管走路,迈过门槛后直往王亚迪的身上撞,人刚碰到王亚迪,手里的碗一歪,里面的热汤全部洒在了王亚迪的身上。碗从手里脱落,掉在地上,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瞬间摔成了碎片。
热汤从衣襟泼下,顺着王亚迪的裤管直往下淌,一直流到了见面。
“哎呀,烫死我了。”王亚迪跺跺脚,大声地叫喊道。
王亚迪瞪起牛蛋似的眼睛,怒视着胖子,嘴里骂咧咧地说:“你怎么把碗碰到我身上。”
胖子嘻嘻地笑着,大声地问道:“你是活的,碗是死的,死的怎么能碰到活的。”
王亚迪不知是计,随口争辩道:“你胡说,碗在你手里就是活的,我站在这里才是死的,明明是活的碰到了死的,你却说死的碰到了活的,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两人一争论,里面吃饭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动物有自己的实力范围,人也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在这里吃饭的人都是酒店里公司的员工,大家并不熟悉,平时见了面最多点个头打声招呼,但一旦和酒店之外的人发生了冲突,都好像成了一家人。他们东一句西一句,纷纷指责王亚迪的不是,都说他不该堵在餐厅门口,阻碍了大家的出行。
几十张嘴往外吐着唾沫星子,纷纷向王亚迪飞过来,王亚迪一直在争辩,可一张嘴怎么能说得过这么多嘴,楼道里传出闹哄哄的声音。
明明是死胖子无事找事,把一碗汤倒在自己身上,自己反而被众人指责,一时气愤不过,上前就抓住了胖子的衣领,说:“咱们鲜花少说,我这身行头最少价值千元,一个外地佬,如果陪了我,我就饶了你,否则休怪我的拳头不认人。”他举起拳头,只要胖子敢说个不字,马上就会砸下来。胖子个子矮,明知不是王亚迪的对手,就大声地喊道:“大家快看,有人在酒店行凶了。”
保安从楼道那边跑过来,拨开人群挤进来,上前就分开了两人。胖子和保安熟悉,自然不会难为他,王亚迪自然成了他们攻击的目的。两个保安站在王亚迪面前,拉着脸问道:“你是干什么的,是这里的客户吗?”
“我老找人的。”
“你找谁?”
王亚迪巡视一周,见刘燕妮还坐在里面,就指着刘燕妮说:“我找的人就是她。”
大家一起把目光投向餐厅。
刘燕妮见事情该收场了,就站起来走到门口,对保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位先生是来找我的,请你们给我三分薄面,放他一马,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保安点头,众人散去。
王亚迪这时才明白过来,这一幕是由刘燕妮安排策划的,一时也只能把气压在肚里,不再吭声。
刘燕妮解了围,却不再搭理王亚迪,头也不回地往办公室走去。王亚迪这才想起自己来到酒店的使命,委屈地跟在刘燕妮的身后。他的脚被烫伤,一瘸一拐地走着,胖子见状,故意大叫道:“原来是个跛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只会欺负残疾人,晦气。”
王亚迪再次遭到羞辱,但为了正事,也不好再和胖子计较,只顾低头走路。
刘燕妮进到办公室之后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王亚迪站在门口,恭敬地问道:“刘总,我能进来吗?”
“嗯。”
刘燕妮答应着,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她长长的秀发随着椅子的转动而飘逸着,以她为中心划了一个圆圈。逍遥,自在,洒脱。王亚迪一阵眼晕,往前迈了两步,踏进了进去。
王亚迪转身关了门,来到办公桌前。他烫伤的脚很疼,他很想坐下,但没有刘燕妮的邀请他,他不敢坐。他很清楚这是刘燕妮的地盘,也很清楚他今天是来求刘燕妮的,只能拘谨,不敢放肆。他偷偷地看了刘燕妮一眼,只见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架势。再看自己,衣襟和裤子被汤水浇湿,汤水还在往下滴答,皮鞋上满是污垢,狼狈不堪。他在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再也不会和刘燕妮唱对台戏。
刘燕妮不说话,王亚迪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王亚迪低着头不敢看刘燕妮,刘燕妮却盯着王亚迪不放。玩世不恭的目光从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来,像在公园里欣赏一只猴子。
刘燕妮眼睛盯着王亚迪,心里却在想,他此次前来一定是得到了什么音讯,知道我和他就要受到的处理有关。是谁向他透露了消息,高寒还是黄江河?他来干什么,是要向我求情吗?不会,可除了来向我求情,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一定是,这个鸟男人一定是来求我的。
一想到自己王亚迪和黄江河合谋把自己从信用社主任的位置上赶下来,刘燕妮现在还怀恨在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套出他的话来,我再给这个恶狗一只尿泡,叫他扑上去空欢喜一场。
刘燕妮微微一笑,红晕从耳根泛起。她嘻嘻地笑,问道:“王主任此番前来有何贵干?我自从离开了信用社,已经和那地方再也没有什么瓜葛了,所以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你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