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钧也在打量她,黑色法兰绒的短外套,里面是褶皱立领的衬衫,不同上次的艳色,多了贵气,也多了距离,缓缓说道:“来过这里吗?这是个文化会所,里面有很多名人的真迹。”
宝珠没说话。
荣耀钧笑了笑,觉得这人还挺记仇,上次他也是口气稍稍有点不好,她对自己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了。
不过他是受人所托,自然该迁就她一些,说道:“我们先吃饭好吗?”吃饱了才好说话,免得她等下又不给面子,饿着肚子走了。
宝珠在桌上扫了一眼,默许可以。却没看到餐牌。
荣耀钧抬手叫人过来,手抬了半天,随即发现,因为人都被自己打发走了,周围竟然没人。这位出门一向有人伺候在侧的少东家,忽然遭遇了生平都没有过的尴尬事。
宝珠靠向椅背,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光明正大地看起笑话来。
荣耀钧哭笑不得,一边拿电话出来叫人,一边看着宝珠说:“这里大厨做的煎羊扒不错,你要没意见,让他们直接做了送过来。”
宝珠点头,他为什么请自己不知道,但她今天来就是为吃饭,要不是阿姨休假,今天家里没人做饭,她才不来呢。
荣耀钧打了电话,发现早前自己营造的气氛都没了,不再客套说道:“你上两次拿给我看的画,是你自己画的吗?”
宝珠手指挨上水杯,指尖在杯侧划了两下,试了下温度,淡声说:“问这做什么?”
荣耀钧眼神在那指尖停了两秒,说道:“那画工不错神韵自然,有种难得的雍容大气。”心里想着,这样夸她,应该可以一笑泯恩仇了吧。
却见她微弯了嘴角,淡淡笑意,好像听到了极可笑的话。更有种落寞。
自己说错了吗?那画他敢肯定是她画的,却见她抬眼望向自己,说道:“不如有话直说吧,麻烦了你两次,我心里记着呢。”
荣耀钧一滞,险些被怄死,正好脚步声传来,几个侍应过来,解了他的尴尬。
她说话的语气很软和,但内容油盐不进,他这才发现,见了两次,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性子,难怪老公不喜欢吗?
头盘被放在桌上,三文鱼配芦笋的冷碟,摆盘很漂亮。
宝珠盯着那三文鱼看了半天,也没动,不是她不懂欣赏,可这大冷天的,她不喜冬日吃凉的。再加上才过敏了一场。有些后悔来。
慢慢吃了两口。还好主菜不久就上了,她勉强吃了个半饱。
荣耀钧也吃的不怎么好,这样和自己纯吃饭,好像来谈工作的女性他还没遇上过。他试图聊天,但发现,以两人的关系,可以聊的东西几乎没有。
甜点撤下后,想到今天的目的,他干脆不再饶弯子,“临正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宝珠静静放下水杯,这是刚给她要的一杯温水,她看向荣耀钧,等他把话说干净。
荣耀钧看着那杯子,确定她不是会拿水泼人的那种女孩子,才又说:“他和你妹妹分了手。其实他走前曾经请托我,希望我可以照顾你一下。”说完等着她翻脸。
他自己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很招人恨,人家有老公的人,别的男人说要照顾,简直不像话!但出乎意料的,对面的女孩没有动,好像在思量他的话,白细的手指又挨上了那水杯。
他的眼眯了眯,不会泼自己吧?
却见她只是微抬了头,长发随着动作落在欧式椅的白色扶手上,脸上那种萧索的表情越发明显,,右手摩挲着温水的杯子,一下,一下,片刻,她轻笑了下,有点飘忽,举起杯子,祝酒的姿态,看向他。
他微微意外,竟然答应了?也忙有礼地隔空举起红酒杯,
他说会照顾他,她举杯,是要承下这份情!
他一仰头,红酒入口,滑过喉咙,却听对面的人冷声说:“可你究竟是谁?”
荣耀钧一口红酒呛在喉咙,喷不出,咽不下,呛了喉咙,又冒上鼻子。
那狼狈,是生平绝无过的。
他飞快地用餐布来擦,顾不得西装上也有,不可置信地望向她。无论如何不相信,她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却见那人根本不在意自己被呛,一侧头骄傲地说:“要照顾我,至少也该先报自己的名字。”一副他不懂事还要别人来教的样子。
荣耀钧27年的优越感,瞬间土崩瓦解。
那神色绝无法作伪,
原来她,真不知道自己是谁呀!
这时再怎么介绍,也不可能有气势了,可要他憋屈至此的介绍自己又真不愿意,告辞去了洗手间整理。
片刻,他调整好情绪和姿态,款款而来,却发现该有人的位置,空了!
旁边的侍应一看他来,连忙恭敬地递上一张白色餐巾纸
说:“那小姐留下的。”
留言?
他疑惑打开一看,顿时五雷轰顶,如同被人打了一闷棍:
只见上面画着自由女神,手拿火炬,旁边几个灵飞经的字:
“看你不得自由,赏你了!”
他一动不动,盯着那画,像是要把上面的自由女神用眼神消灭。
当然要消灭
为什么,为什么,要画他的脸呀!
第47章天堂在侧
紫色的车影碾碎破冰,一个刹车停住!
车门打开,一双锃亮的黑色系带皮鞋露出来,踏在冰上,碎冰转眼沾上了鞋底,“滴滴”两声锁车的声音,来人已经踏上台阶。
中世纪教堂式的餐厅外,灯火通明,透着里面的人声鼎沸。乾启两步走的门口,隔着玻璃焦急地向内望去,却又一下定在门口,还是上次的位置上,她坐在那里,正微扬着头,在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屋顶。
如沉在深海的珍珠,安静地,夺目地,独自美丽着。
他心跳顿时加速,柔情澎湃,心中涌上狂喜。
转身靠在门上,忍不住在心口的位置压了两下,重重喘了两口气,又转身望去,她还是之前的姿势,娴静的好像可以一直那样坐下去,地老天荒地落寞萧索。
这是一个年轻人云集的地方,周围有人在偷偷打量她,却没有一个人过去和她搭讪。
心中的柔情转眼又化成缱绻万千的心酸,他定了定神,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离她还有几步远,她已经转目望来,眼中带着警惕防备,一看到是他,那防备的尖利立刻换成温暖的笑意,一瞬间,如寒冬过度到春暖花开般的明显。
心中徒然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楚,乾启几乎心疼地想落下泪来。
她以前,总是这样一个人吗?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他强挤出一丝笑,走过去说:“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吃饭?”拉了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上次是坐的对面,这次却想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宝珠转身过来,笑着说:“我吃二顿了。你吃了吗?”
他违心地摇头,“正好还没吃。”其实刚才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和赵新他们正好吃饭吃一半。但那又怎么样,反正是要陪着她吃的。
“先叫东西,”她左右看看,想找人来点单,乾启却连忙拦住:“别吃这个,我带你吃别的去,你那天过敏也不知是不是这东西闹的。”
宝珠摇头,“这个好吃。”
乾启皱眉,“有什么好吃的,烧烤吃多了还致癌,”说着就去拿她的大衣,是自己做给她的石榴红色,他摸着那衣服,心里暖洋洋的。
宝珠却也伸手过来,拉着衣服说:“人家原始人一辈子都吃烧烤的,也没见说要预防癌症,才吃两次。你太小题大做了。”
乾启拿着衣服披到她身上,示意她穿袖子,一边说:“你拿自己和他们比是吗?他们不是不想预防,活不到三十人都没了,想预防能来得及吗?”
宝珠被逗的笑起来,小声说:“我坐了好久,人家都看好几次了,现在不点多不好,下次还怎么来?”
乾启一把拉起她,“那是看你气韵特别,哪里是等你点餐。”
宝珠心中微微泛起羞涩,他没有说她长得漂亮,却说气韵,漂亮是别人的底子,气韵却是自己得言容工的底子,太夫人教导的。
只想了这一会,却发现乾启低着头神情认真,正在给她系纽扣,左手拿着纽扣,右手拿着扣眼,笨手笨脚,又有种笨拙的柔情,她连忙扭身,“我自己来。”
大衣腰身线条优美,一点没有笨重感。
乾启咳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这个师傅是专做男装的,我那天去拿衣服,他直说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难的衣服。”
宝珠抬头来说:“你怎么这样难为人?”
乾启虚扶她的肩头向外走,“你不知道,这师傅做衣服很讲究,比如说,他做的衣服一定是右衽,现在很多地方不讲究这个了。”
宝珠诧异,“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现在很多人穿左衽的衣服吗?”
乾启点头,说:“当然,多得不得了,他们不计较,也不懂,可搁在过去,华夏民族右衽才是人穿的,左衽那是死人穿法。”侧头看着宝珠笑,“我要拿件那衣服送给你,你以后大概都不理我了。”
宝珠低头笑了笑,相交一场,自然是看人品,她其实并不介意周围的人犯错。
门一开,一阵冷风扑面而来,乾启连忙侧身,往她面前一挡,低头说:“腿怎么样?能不能跑两步?”
宝珠:“啊?”
手腕一紧,已经被乾启拽着跑了起来,她哪里跑过,见过闺秀跑步也许还不出奇,可是作为一族的大当家,需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她可是从不能跑的呀?!
手腕被紧紧的抓着,她右手捂上心口,小皮靴踩在冰上,渣渣破冰的声音,风擦过脸颊也无法降低脸上的温度。恍恍惚惚地想,上次跑,还是五岁以前吧。后来后来就连挖坟掘墓的时候都没跑过呀
几步跑到了车旁,她的心里泛起一阵热潮,莫名其妙地兴奋。
乾启开了车门,她还有些意犹未尽,笑着说:“我,我五岁以后就没跑过了。”
乾启愕然,把她扶进车里,自己也上了车,这才说:“那你们学校也不管吗?每年体育怎么办的?”
宝珠眨巴眨巴眨巴眼睛,转开脸去,得意忘形,说得就是她这种情况吧。
好在乾启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喜欢吃西餐吗?”他很快换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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