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是有备而来,多说无益,胡子大侠身子一晃,苏落只见一条白线射去,随之那两个刺客噗通通倒地,一个割断了咽喉,另个心口汩汩冒血,惊得她目瞪口呆,从无见过一个人功夫如此厉害,他徒手竟然把两个刺客片刻杀死。
胡子大侠命令道:“收拾东西,我们走。”
走?走哪里?没等问,他已经匆匆回去自己房间,不多时穿好衣服,过来夹着还在发呆的苏落,从窗户飞出,寻了自己的马,疾驰而去。
跑了许久,眼看后无追兵前无堵截,唯有茫茫夜色,两个人才下马歇息,头顶是灿灿星光,脚下是软绵绵的沙子,寻了一处避风的所在,两个人坐下。
“他们为何要杀我?我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苏落还在纠缠那两个刺客是冲她而来,仿佛被暗杀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
大侠纠正:“他们不是杀你,是杀我。”
苏落不明所以,“可是他们闯入的是我的房间。”
大侠耐心的解释:“如果他们真想杀你,你就不会在这里同我说话,之所以闯入你的房间,是之前这两个人跟随我们,以为我们是同伙,或者想用你威胁我,或者他们以为我们两个同处一室。”
同处一室?是不是等于关系亲密?是不是等于耳鬓厮磨?是不是等于同床共枕?苏落脸腾的发热,为自己一连串的推理害羞,这两个刺客一定误会自己和胡子大侠是情侣,多么可爱的刺客,她没皮没脸的想,接着又想感谢人家的八辈祖宗。
“他们是什么人?为何杀你?”
大侠道:“锦衣卫,为何杀我却不知。”
锦衣卫?不就是专门替皇上调查、暗杀的特务?
“你经常杀人吗?”她再问,是觉得大侠杀人的手法过于利落。
大侠突然就凄楚的一叹:“已经有十七年没杀过人。”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直至午夜过后,苏落口中嘟嘟囔囔,不知不觉竟然睡着、
阳光刺目,鸟儿啼鸣,苏落猛然惊醒,左右看看,此地是一沙漠绿洲,河水漾漾泛着微波,鸟儿在枝头唱歌,只是胡子大侠不见了踪影,她忽地坐起,发现身上盖着胡子大侠那件黑袍子。
她起身四处去找,看见很多凌乱的脚印,这里分明有一场打斗,她猜测,差不多是锦衣卫寻来,忽然担心,他究竟把敌人引开?还是遭遇不测?
苏落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他都没有回来,自己再不离开,不是饿死也得冻死,她以为自己只是想跟对方道个别,再次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实际上这个想法太过纯洁,她的少女情怀已为这个人徐徐打开。
感情这种事情就像生病,有的是突发,有的是慢慢累积而成,只是若想病愈,却是一件抽丝的过程,苏落的“病”来的突然,她无法预期何时才能痊愈。
“阿嚏!”
真的病了,她怀抱胡子大侠的袍子,往凉州而去。
003章 冲喜
谷梁世家居于凉州城内,过指挥使府邸三条街,迎面一个高大的牌楼上书“谷梁世家”,据说这是太祖朱元璋的墨宝。
某年朱元璋北伐瓦剌,身犯险境被谷梁家人救出,他后来想封赏,怎奈谷梁家无一人心向仕途,婉拒朱元璋的好意,太祖遂打赏谷梁家很多财宝,又一番龙飞凤舞,御书“谷梁世家”四个大字,谷梁家奉为至宝,建造牌楼以做恭敬。
“还有炫耀之意吧。”
苏落自言自语,她于牌楼前下了马,这是规矩,别说是她一介草民,即使官府之人,到了此牌楼前,那也是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甭管是谁,哪怕当朝皇帝朱棣。
早听说这座牌楼的由来,苏落觉得谷梁家人建此牌楼,恭敬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为了标榜,标榜他们的与众不同。
然而眼望高高耸立的铜铸牌楼,落日下金灿灿,她油然而然的心生敬畏,仿佛到了传说中天宫的南天门,料想牌楼之后的谷梁世家,大概因为高人一头的尊贵,都这样的傲然而立吧,朱元璋的这幅墨宝会给谷梁家带来很多无形的利益,哪怕他们之前是草芥,现在也是名贵的草芥,是被朱元璋镀金的草芥。
谷梁世家,操纵着凉州卫大半的生意,虽不为官,但比官还显赫,兄弟四人,谷梁春、谷梁鸿、谷梁秋、谷梁冬。
很多人都好奇,兄弟间取名字,类如大毛二毛三毛四毛大胖二胖三胖四胖大宝二宝三宝四宝,以此类推应该叫谷梁春、谷梁夏、谷梁秋、谷梁冬,为何半路杀出个谷梁鸿?
操刀兄弟四人名字的当然是谷梁老太爷,或许谷梁老爷子觉得夏字不好听,或许他觉得二儿子天赋异禀,不同凡响,在名字上也应该特立独行,总之取自己的名让别人瞎猜去吧,于是谷梁鸿就这样突兀的横亘在兄弟们中间,事实证明,谷梁老太爷眼光独到,谷梁鸿在兄弟之间是最优秀的一个。
马上要进入谷梁世家,苏落仍旧是鼻涕一把泪一把,风寒严重,又捏了捏肩上的包裹,那里面是胡子大侠的黑袍子,他骤然而来倏忽而去,仿若一场梦,唯独这件黑袍子,证明自己的春心泛滥不是无的放矢,只是缘浅如此,让她唏嘘不已。
忽然想起在书上看到的一则故事——从前有个书生,和未婚妻约好成亲,到了婚日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书生受此打击一病不起,家人用尽各种办法都无能为力,眼看他奄奄一息。
这时一游方僧人路过,得知情况决定点化一下他,僧人于他床前,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叫书生看,书生看到的是茫茫大海,并有一名遇害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躺在海滩上,路过一人看了眼,摇摇头走了又路过一人,将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然后也走了再路过一人,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挖个坑,小心翼翼把尸体掩埋疑惑间画面切换,书生继而看到自己的未婚妻,洞房花烛夜被她丈夫掀起盖头的场景书生不明所以。
僧人解释道:看到那具海滩上的女尸吗?就是你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过她一件衣服,她今生和你相恋,只为还你一个情,但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后那个把她掩埋的人,那人就是他现在的丈夫。书生大悟,唰地从床上坐起;病愈。
这是个佛理故事,讲的是因果循环和姻缘,苏落此时想,或许胡子大侠只能是那第一人,在前世的自己面前擦肩而过,今世才落得如此浅浅一点缘。于他而言,一切都没开始,于自己而言,一切却都已经结束。于他而言,这段邂逅就是一朵没有绽放的花,于自己而言,却已经夭折。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三天时间,于自己而言,或许永恒成一辈子。
苏落感慨一番继续往前行,过牌楼后依次是大爷谷梁春的府第,接着便是二爷谷梁鸿的府第,苏落询问明白,径直来到谷梁鸿的家,对门子说明来意,老院公赶紧进去通报,不多时出来一个丫鬟把她带入,然后一道门又一道门的过,苏落忽然想起那句诗——庭院深深深几许。
从前面一直来到后宅,于一个小厅内等了稍许工夫,?h?h脚步声传来,一位年约四旬的妇人被众星捧月般,身边簇拥着很多丫鬟婆子类的女仆,急匆匆来到,围着她好顿打量,宛若相马似的——确定十七岁口,再如鉴宝似的——发现品相不错,然后那夫人径自往雕花的高背椅上坐了。
“你迟了两天。”语气冰冷,满脸不悦。
也不请坐也不看茶,仿佛她苏落不是来给他们家冲喜的贵人,而是来卖身葬父的贱丫头,苏落感觉这位应该是谷梁鸿的大夫人,也就是谷梁卓文的亲娘。
“风沙大,太难行。”她解释,心说这次冲喜就是过场而已,何必较真。
那夫人想斥责,苏落却恰到好处的打了个喷嚏,表明自己身体不适,化解了责难。
那夫人吩咐左右:“少爷病重,等不得明日了,现在就拜堂。”
丫鬟婆子夹着苏落就走,来到一个早就布置好的喜堂里,那夫人居上端坐,婆子拿过一个盖头蒙住苏落,然后把她按在夫人脚下,道:“叫娘。”
苏落自有记忆起,就没喊过一次娘,娘这个称谓对于苏落甚是陌生甚是别扭甚是恐怖甚是她咂咂嘴,最后只是叫了声“大娘”。
这位夫人就是谷梁鸿的大夫人郑氏,外间称为郑大娘是也,她看苏落穿戴实在粗朴,身边还无一个随从,果真是穷苦人家,道:“你已经是我谷梁家的媳妇,现在,你可以去看看你的相公,不过他身体不好,两年后他十六岁,就给你们圆房。”
苏落急忙道:“不是说冲喜之后我就可以走了吗?”
郑氏厉声道:“若我儿的病不好,是你的责任,五百两银子你磕个头就走,你的脑袋怎么这么值钱?若非因为你舅舅把你吹嘘得如何好,我完全可以花五十两买一个丫头冲喜,五两也说不定,所以,你必须留下来除非我儿病好了,只是,若真因为你我儿的病好了,你倒是他的福星,如走还是不走,再行计议,我再给你舅舅五百两又如何。”
舅舅,当然是指苏落的师父墨子虚,他在郑氏面前虚构了苏落舅舅的身份,又虚构了祁连山马帮头领的身份,实质却是为了这五百两冲喜的酬劳,只是苏落没想到谷梁家的这位夫人如此难缠,她儿子的病不好,责任在自己,她儿子的病好了,还不一定放自己走,哼,你不放我不能逃吗。
大夫人指使丫鬟婆子把苏落类如绑架似的带到一间房,甫一打开门,苏落就感觉有股阴气,那是从地府里冒出来的气息,她哆哆嗦嗦随着丫鬟婆子进去,望见床上躺着一个少年,瘦的皮包骨头,脸色灰白,一动不动,说他死了,他却活着,说他活着,也就是个活死人。
而整个房间都是刺鼻的草药味,一重重的帐子用来遮挡风寒之气,阴森森,地狱般,让苏落猜想谷梁家是不是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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