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圣上下早朝的时候了,不知今日可会来?屋子里闷闷的,半点声音也无。
徽娘慵懒的倚着绣床。自己有喜,圣上好些时日不来了,听说最近雨露均沾,不少冷落久了的妃子也得到了皇上临幸。
想到这里,心间突然如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来来回回,爬来爬去,抓不着挠不着,又痒又痛。 忍不得,说也不得。却只是坐立不安,手里的帕子绞来绞去。
这对于后宫来说,不是坏事。
对于自己来说却总有些失落。进宫这么久了,总是两相缱绻,陌生的皇宫里,迎来送往,自己也不觉得生分。
最近因为皇上不来这里,琼瑶宫里,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如今,就连任皇后也已经三四天不来了。
往日,每逢皇上快来时,任皇后总要提前一步来到,对自己嘘寒问暖时,恰恰就能遇到皇上。
后宫就是这样势力么?从来都见人前笑,不见身后哭。
“娘娘,不被为您梳妆吧,今日春光明媚,说不定陛下会来呢!”
贴身婢女莺儿轻声劝道。
很被动地坐在菱花镜前,任由婢女为自己梳头洗脸,换上一袭月白色的拖地长裙,上用金色的丝线丝丝入扣,绣出一只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臂上搭一条烟紫色的轻纱。
镜子里,一个俏丽的二八佳人,眼波流转,面含□,饶有西子捧心之态,飞燕凌风之姿,莺儿轻声赞道:“娘娘,您真美!皇上若见了,又该不能自持了!”
不由粉面生春,啐她一口:“没正形,瞎说什么!”
梳洗停当,闷坐片刻,还是没来,看日头,早朝的时间早过,看来今日,又是白等了。
“娘娘,不如奴婢扶您到御花园散散心吧!”莺儿柔声安慰道。
“好吧,外头□尚好。何必虚掷了韶华春光!”伸出纤纤手臂,搭在侍婢的肩上,缓缓步出琼瑶宫。
御花园里,果然长莺飞,花红柳绿,一派大好春景。
话说此刻,皇上绕过御花园的水台亭榭,转身正要直奔琼瑶宫,却和迎面而来的徽娘遇个正着。
但见伊人 薄唇浅红,肌肤似雪。明眸清澈,亦真亦幻。
跟她在一起。总是给自己一种幽静的感觉,仿佛江南的雨巷,寂静安宁,深邃幽长,就想,让时光永远停驻,任由他和她长相厮守。
伊人见了大踏步而来的皇上,微微一怔,双眸似有万般情愁,微微躬身万福:“臣妾参见陛下!”
俊朗无比的身影,早已抢先一步,伸出长臂一把将伊人揽在怀里:“徽娘,你身怀龙子,见了朕,不必行礼了! 不仅如此,朕还要赐你一面免死金牌呢,持此牌,任何人不敢碰爱妃 半分。”
说罢,拉着伊人的柔荑,轻轻将一枚黄灿灿的金牌,放到她的手里。
看着她,面容憔悴 ,若大病西子一般,更加惹人垂怜 :“你,瘦了”
“ 谢谢皇上挂念,臣妾没有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收下金牌,他竟然没忘了自己,不由有些感动,樱唇半启,嗫嚅着。
“今日春光明媚,朕带着爱妃赏玩一番吧。”不由分说,拥着她瘦削的肩头,往花园走来。
椒房殿。任皇后对镜梳妆,打扮停当。
听说御花园朵朵鲜花绽放,争奇斗艳。
抬头往外看,春阳如醉,天气不错,便起身唤宫女,去御花园 溜达一番。
最近几宿,圣上宿在椒房殿,恩爱无比,仿佛,又回到了初进宫时的那段甜蜜时光。看来,唐徽娘,也不过是圣上一时解闷消遣的玩伴而已,腻了,还是要回到我任桂凤这里。
一身绣着凤穿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身披一条长长的鹅黄的金缕纱。 随着袅袅行走那袭水仙散花百褶裙 ,如有似无现出一双三寸金莲,云鬓臻首, 发髻斜插的上两支熠熠生辉的金步摇,美则美矣,却是一股子不可一世,富贵逼人。
身后紧紧跟着自己奶妈李嬷嬷,和几个衣着鲜艳的美丽侍女手持幛扇,亦步亦趋,左右不离。
御花园 名不虚传。奇花异草繁多。
任皇后信步踱来,远远地,见到亭台水榭那端,两个熟悉的身影,边走边亲密地说着私语,那个幸运的女人,不时低下头,浅浅笑着,引得皇上勾着头托着她的脸儿,爱不释手。
狐狸精!一股醋意油然而生。轻声娇喝:“摆驾回宫!”
。
【待产】
十月末。南方蛮子骚扰边关,年轻的皇帝李温煦准备御驾亲征。
也正好快到了惠妃预期生产的日子。临行前,大腹便便的惠妃哭着拉着皇上的手:“陛下,臣妾,不想让您走”
轻轻拍着最心爱的女人的肩膀,恋恋不舍地说道:“爱妃且放心,朕一定会安排好爱妃临产事宜,除了责成皇后尽职尽责照顾与你,又安排御书房的其他人照顾爱妃临产放心吧,稳婆和医女都是朕命人严格筛选的;一定会保证爱妃平安生产。〃
口里虽然说着这些安慰的话,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心。权衡家事国事,毕竟天下为重啊!
交泰二年十一月初六,皇上率领四万御林军南下亲征。
身负皇上重托的任皇后果真不负圣望,皇上前脚一走,后脚她就传懿旨:为了好好保护,照顾好就要临产的唐惠妃,全部将她身边从后的宫女太监,老嬷嬷换成自己的亲信。
这个讲故事的老宫女有个远房表姐蓝医女,是跟她一起进宫的,因为表姐精通妇科医术,恰恰在那一两年,大婚后的任皇后一直怀不上皇子,于是千挑万选一些精于妇科的医女,蓝医女就是那个时候被挑选到中宫服侍任皇后的。
任皇后起初经血不调,经过蓝医女的一年多的精心调理,任皇后经血 旺盛,经期恢复正常。
蓝医女不仅医术高超,而且乖巧温和,不善言语,很懂得进退,因此深得仁皇后赏识。
一听到自己被派往琼瑶宫,她早已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尽管任皇后条件许得很高,说的也很真诚,但是,这一年多来的相处,她看到了任皇后的内心,尤其是对于唐惠妃的态度上,她隐隐感觉出任皇后不是面上那么和善,人前人后嘘寒问暖,不过是做戏罢了。
但随着时间流逝,一天天临近唐惠妃的预产期,任皇后一如既往好好保护,生怕有什么闪失。
渐渐地,竟然以为任皇后真的是个好人。为先前的猜测深感愧疚,嘴里不说,心中却为遇到个仁厚的好主子庆幸不已,越发地出心伺候任皇后。
昨天,圣上出征后不到一盏茶中的功夫,任皇后便满面严肃地召集了四个人:皇后的贴身奶妈李嬷嬷,蓝医女,以及另外两个深得任皇后的小宫女。
坐在椒房殿的正堂屋内,任皇后依仗在一张绣着凤穿牡丹花的贵妃榻上,一身绯红色的,绣着金黄色凤凰的逶迤拖地黄色云锦袍,宽大领口,广袖飘飘,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
三千青丝,任由宫女为她盘上一个高高的堕马髻 ,青丝如墨,发髻上斜插一对金凤衔珠步摇,金色的流苏自花冠上缓缓垂下。
进入后宫两年多了,即便皇上不来她这儿,她都一样会盛装打扮,皇后该有的荣耀一刻不能放下,她要让那些女人知道,只有她——才是从大胜国皇宫正大门抬进来的皇后!
此刻她轻轻仔细打量自己纤纤十指,那是宫女们刚刚为她染好的指甲,红红的豆蔻晕染着金边牡丹花瓣。
十指纤纤,尖若春葱!大好的年华,大好的时辰,大好的后宫岁月,怎么轻易能舍得放手呢?
这时李嬷嬷带着那三个女子进来,听得请安之声,她才略微回了神,凤眸含着淡淡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是猫玩腻了老鼠后,即将撕裂的狞笑,让人望而却步。
“平身吧!本宫今日叫的你们过来,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琼瑶宫的惠妃娘娘就要临盆。你们都知道,惠妃娘娘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派你们去那里,临时照顾,算是攀了高枝,待到惠妃娘娘平安顺产,诞下龙子麟儿,莫说哀家会重重行赏,依着皇上对惠妃娘娘的宠爱,一定会重赏你们的。到时候,你们莫要忘了哀家哦”任皇后语气凝重的语气,到了最后,也不再严肃,倒有了些同等年龄,年轻女子该有的活泼,明快。
另外两个小宫女不知深浅,身形略显得有些肥胖,一身翡翠色的霓裳宫装将其包裹得如同一颗未成熟的青粽子。
另外两个小宫女一听这么说,不知深浅,当时好事,还千恩万谢,蓝医女清楚看到,李嬷嬷和任皇后相视一笑,嘴边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当时,蓝医女只感到通体冰凉,她预感,一场针对琼瑶宫的阴谋就要拉开序幕了,只怕,派去的这几个人,不会再有活着回来的希望了。
然而,身为奴婢,即便光明正大要你去死,你又如何活得了?如今皇上出宫,后宫内,再没有让任皇后害怕的人了。
想到这儿,只好硬着头皮应下来,和那两个宫女一道出了椒房殿,各自回去收拾东西,片刻后,便跟着李嬷嬷来到了琼瑶宫
【我的寂寞没人懂】
十一月的京城,天气已经很冷了,这个冬天,尤其冷,简直,滴水成冻。
讲故事的老宫女最近老是咳嗽,这“安乐宫”名字虽然取得时分祥和好听,其实,住在里面的人却一点也不安乐。
这些人,年轻时也是很跟着主子享过福的,住在装有地龙的宫苑里,春意融融的,那些年华,日子过得倒也舒坦,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冻不着,更饿不着。
这里的人,病了,老了,无用了,被投到了这里,全靠自己的体质和命数。
居住在这么艰苦的条件,能捱到哪天算是哪天,这些日子,顺尧出入安乐宫,天天都可以见到病死,冻死,饿死的老太监,老宫女 。
人总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生前是奴才,伺候别人,奴颜婢膝,不敢照着自己的活法活过一天。死了,却更惨,别说立碑造墓了,连个土包都留不下。
从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