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事情万一失败,众目睽睽,自己被软禁在慈安宫里,无法通风报信,皇上也是可以体贴的。
这么一想,任太后也就有些心安理得了。
夜幕降临,皇宫里燃起一盏盏宫灯,依旧的富丽堂皇。一场有外戚发动的宫廷政变,一触即发。
凝花宫。
任贵妃的住处。
她将一张字条儿就着烛火,燃成灰烬。
那是爹爹的亲笔指令。
现在家已经被皇上查抄,自己不能眼看着父兄被问罪,无动于衷吧。
何况自己被送入宫之前,父亲就寄予了厚望的。
一家老小三百多口,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从袖筒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药瓶,爹爹说里面装着蒙汗药,自己的任务是将药粉儿倒在皇上的茶盏里就好了,可是,今晚皇上并没有留自己的牌子,听说这段日子一直住在表妹孔凝烟的宫中。
趁着夜色刚拉下帷幕,我该行动了,等会子皇上睡下就不好办了。
皇后的中宫。
“表姐,皇上昨儿个已经答应我了,说是要从轻发落广义哥哥和我爹呢。”孔凝烟一副高兴的神色,心无城府地亲热挽着表姐坐下。
二女闲话。
“皇上这段日子休息可好?”任凝霜试探着问了一句。
“是啊,老是睡不着,老是不爱说话,很久不给我讲故事了。”孔凝烟嘟着嘴儿,皱着眉头。
“哦。你就好。我这儿倒有一些安神的药粉儿,你不妨试试,在皇上杯盏里放上一些,喝了就能安睡。”
任凝华说着自袖中掏出那个精致的小瓶儿,轻轻放到孔凝烟手中,嘱咐道:“此药喝前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否则他会万分注意自己喝后的情绪,这样,反而就不灵了。”
孔凝烟答应着,她本来就是个心无城府的小女孩。心眼根本不及大自己三四岁的表姐一半儿多,根本不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一切。
是啊,这场殊死搏斗,孰赢谁负,不可预知。
这一夜,注定,好多人,无眠,好多双眼,望断。
发生在宣和元年十一月二十日深夜的这场政变,没人知道细节。
第二日,太阳照常从东方冉冉升起,
【宗正府】
宣和元年十一月二十一。
凌晨。
京城的人们还沉浸冬天的美梦里,未曾早起。
皇宫里,一夜未消停。
任贵妃的凝华宫。
担心着昨晚的事情,一夜未眨眼。
此刻,天放微光。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可否得了手?对于皇上,她的夫君,她没有多少感情,何况入宫这么久,他对自己冷冷淡淡中。
只怕经过了今夜,他更不会理睬自己了。
父亲说,会照旧让他和自己住在京城,只是,他不再是皇上。
其实,后宫佳丽无数,自己品貌一般,根本在自己夫君眼里算不上什么,与其在皇宫里和那么多女人争这一个做皇上的男人,倒不如他不做皇上。
想起那个谢才人在皇上面前,看着自己不屑一顾的眼神,她的心就像被刀剜。那眼神,藏着太多,是鄙视,是嘲笑。
往后,她会好好待他,她要亲自为他纳几房漂亮的妾,她要用一生来弥补任家对他的亏欠。
宫女过来,为她换上一身华丽的凤袍,她轻轻走到铜镜前,坐在铺了厚厚毡垫子的檀木凳子上,水绿的荷叶百鸟裙,拖到地上,用金线在衣襟袖口处绣满了含苞的牡丹,外头罩了一件大红的蚕丝软烟罗披帛。
就要尘埃落定了,不知道任家,乃至整个大胜国会怎么样?
看她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贴身宫女关切地问:“娘娘,您脸色不好,神情恍惚,莫不是着了风寒不成?”
打了个哈欠,道:作业未睡安稳呢,没什么,你且为我梳妆吧。”
宫女应声,专心为她梳起头来,合欢髻盘好、金步摇插上,再点朱唇,再抹宫粉儿,再画画柳眉,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精打扮完了,这相貌平常的任凝霜满身散发着不可逾越的贵气,毕竟是官宦子女,即便没有几分容貌,光是那气质风度,直逼人眼球。
她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一身华服珠翠的自己,西域进贡的羊脂玉打磨的白玉凤凰牡丹花簪,耳上戴的是牡丹花嵌金耳坠子,是册封为“贵妃”那天,任太后赏给自己的,不知为何,这丫头今天将这幅行头拿出来了。
看着凤凰含珠的步摇插得有些不顺眼,亲自拔了下来,准备自己插在左鬓角偏前的地方。
突然,外头隐约传来很特别的声音,仿佛夹杂着兵器刀枪碰撞摩擦青砖地面的脆响,那样的冷入骨髓。
她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她忽然惊恐地站起身来,手手一抖,金簪子从手中“啪嗒”落地,掉在红红的地毯上,一声闷响。贴身侍女没听到殿外的声音,以为她害冷,连忙拿来一件孔雀貂裘大氅,轻轻为她披在肩上。
外头,嘈杂声越来越近,仿佛朝着凝华宫的方向奔来,她警觉吩咐宫女:“出去看看,怎么这么吵?”
宫宫女应声,走了出去。
片刻,小宫女神色慌张地跑回来,“娘娘,梁公公带着一队御林军来”一语未尽,外头响起嘈杂的吆喝声。
难道父亲失事了?
任凝霜心中蓦地一慌,手一发抖打翻了掌心的茶盏。所幸茶水已温,只是泼湿了一身水绿的罗裙。
贴身宫女慌忙道:〃娘娘小心!〃于边说边弯着身子身,想用帕子为她拭干 。
“圣旨到!”一声尖利的吆喝声。
殿外的宫女太监来不及交头接耳,一股脑儿跪在了地上迎接圣旨。
梁公公不含一分感□彩的宣旨声音,想一支支带刺的箭扎入任凝霜的胸膛中。
“贵妃任凝霜为助其父篡夺君位,竟然丧心病狂,无视皇家威严,妄图用牵机毒药毒害皇上,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误杀了孔皇后,为了以正宫规,暂将任凝霜剥去贵妃封号,压入宗正府,听候发落!钦此!”
什么?牵机毒药?可是父亲告诉我那只是普通的安眠药啊凝烟表妹,怎么了?难道,她,死了?是自己害死了她!
来不及多想,随同传旨太监门一道而来的两个嬷嬷,便一阵风一样走上前来,毫不客气地将跪着的她摁住,将她的头发一阵撕扯,她慌忙用双手抱着自己的头部,惊恐地喊道:“不,不,你们不能抢去我的金步摇,这是贵妃的象征!”
自打自己记事儿起,父母就是这样教导她的,她生来就是为皇上准备的!
大胜国的后宫,衣饰钗环,穿戴行头,等级鲜明,只有贵妃以上的品级才可以佩戴金步摇。
两个嬷嬷冷冷一笑:“做梦吧你,去阴间地府当你的贵妃吧!你爹企图改朝换代,任家满门抄斩啊,你还贵妃呢”
边说,便毫不留情卸下那象征地位的金步摇,凤凰金簪,又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架起来,扒去她身上的贵妃礼服。
那动作,丝毫不见往昔的巴结和逢迎 ,眼里嘴角满带着轻蔑和不懈。人若倒了台 ,怕是连猪狗也不如吧!
说也可怜。
自打那个嬷嬷说自己家要满门抄斩,任凝霜便瞬间不哭,不叫,不挣扎,似乎还未缓过神来,又似乎已经想开,一脸木讷表情,三尺黑发无钗环束着,零乱地拖在腰际,脸上的脂粉,早被那两个粗暴的嬷嬷给弄得一塌糊涂,她勾着头,任长发掩面,她仿佛感觉身后的宫女太监们在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爹爹,您为何要骗我?
凝华宫,这一切,永别了!
紧接着,身后的羽林侍卫便押解着被除去头钗 ,只穿着一身狼狈中衣的任凝霜,走出殿门,装入一辆囚笼大小的马车,前往宗正府待审。
宗正府,专门收押犯罪的同性王族宗亲;皇亲国戚。对于皇家子弟,宗人府就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相当于一个人间禁地,去了那里的人,往往戴罪之身,一夜之间,天上地狱,命运凄惨!
皇宫里的宫殿,都是连绵不断,鳞次栉比。
宗人府。
数百丈内,却看不到一个宫殿。不止如此,现下是大白天的,也不像皇宫那么忙碌,四下里阴森森的,看不到一个宫女、太监的影子,每隔多远,就看见一对凛然而立,剑拔弩张的侍卫。
就连里面的屋墙、窗子,乃至是屋门、抱柱也都是黑漆漆的颜色 。
【丧心病狂】
在侍卫的挟持下,漫过长长的甬道 ,进到敞开的二进门里面,阴森、恐怖的感觉更重了。
任凝霜被推进一间女牢房。,狱卒扔了一套牢内准备的犯人所穿的冬衣给她,凑在鼻端一闻,却霉味刺鼻,我是贵妃啊!竟然给我穿这个!我姑妈任太后一定会救我出去的,一定的!她恨恨地将囚服丢在地上,用脚踏了踏。
这是一间单独的牢房。从牢房狭小的天窗望过去,只见窗外依旧灰蒙蒙的,看不见一点儿阳光的影子。
屋内空荡荡的,冲着门是一张破木板床,上面放着一张单薄的被子,任何摆设都没有。侍卫带她到这里之后,就已经先行离开。
只留失魂落魄的任凝霜,打量着周围。
这里实在是太冷了。任凝霜摸索着想到床上坐下,围着被子取暖。谁知刚揭开被子, “刺溜”一声,一只老鼠,从木板床上飞快地窜过。
任凝霜吓得面色苍白,触电一样从床上下来,奔向门边,“不要!我不要在这儿,快放我出去!”她拼命捶着牢门大声哭喊。
声嘶力竭。
没人理会她。
很快,她的哭喊声湮灭在阴森森的甬道中,消失在这场政治斗争中
宣和元年十一月份的这场外戚篡权之争,其实早在先帝在世时就已经锋芒毕露,先帝的纵容,让任家越来越无视朝纲,结党营私,抱团祸国殃民。前些日子,李承恩已经将任辅国的余党全部查清,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那晚,任辅国做好了双重准备,一来,让女儿下毒,毒死皇上,弄个新皇暴毙的假象,二来,给自己的集团发了烟火信号,让他们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