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子潇无言。
为钱,他可以让别人去死。
为钱让自己去死,子潇想都没想过。
而且他相信,只要有点脑子的商人都不会这样想过。
人都死了,还要什么钱。
看子潇无言辩驳,郭元平才道:“你脑子里想的是日子,林莫然想的是人生,不是一样的东西,你不理解也很正常。只要你尊重他追求信仰的行为,你已经仁至义尽了,至于帮不帮他,你还是自己决定的好。”
子潇苦笑,“仁至义尽”
语意未尽,子潇话音戛然而止。
张合年不知何时进来了酒楼,向他们的方向走来,此时离他们不过几步距离,只是子潇方才没有注意到。
想料至少郭元平最后几句话是被他听到的。
子潇挑这么一个酒肆进来说话,就是因为这条街往来的没有什么大人物,他们认识的人很少,而且这里离沈家很远,认识他们的人更少。
所以子潇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张合年。
看张合年走过来的表情,“林莫然”三个字他是肯定听见了的。
子潇把刚满上的一碗酒一口闷下去,放下碗的同时换上了商人标准的笑容,站起身来,迎上已到桌边的张合年,“张老板,久违了。”
张合年没跟子潇客气什么,开口便道:“你知道林莫然在哪儿?”
子潇故作疑惑,“林莫然不是您的爱婿吗?他没在贵府陪令千金?”
张合年明知子潇装傻,却不好在这里发作,只得阴沉着脸色道:“整个南京城都知道他失踪了。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听到了,世侄,你要是知道什么消息,还是尽快告诉我的好。他可是督军府的人,沈夫人是不会希望你跟他有什么关系的。”
子潇做出恍然的神情,不紧不慢地道:“原来是这样。怪我从不关心政事,不知道公门里的是非。方才我们的确是在谈林莫然,他前些日子离开回春堂就没回来过,今天早上忽然找我,说要我一定帮他的忙,让他离开回春堂,说是怕被我妈处置,也怕会连累我。贵婿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大夫,我这还在犹豫要不要放他走,这不刚刚我朋友还在劝我放他离开,让他追求自己的人生信仰嘛。我也觉得有点道理,确实应该尊重他的选择,您说是不是呢?”
张合年一时不知子潇这些话是真是假,也不去细细分辨,只是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子潇摊摊手,摇头道:“这个小侄就不知了,我今早一时决定不了,就让他过些日子再来找我了。您若是真的不放心,不如让人守在我家和各个商号门口,没准他就从哪里冒出来了呢。只是可能需要比较多的人力,怕您府上的人手不够,倒不如请督军把整个南京城包围起来,那就万无一失了。”
张合年清楚地听出子潇言语里挑衅讥讽的成分,却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尤其在小辈和跟在身边的属下面前失态,于是强压制火气不让自己爆发出来,脸色铁青,咬着牙道:“烦劳世侄为我多多留意,我感激不尽了。”
子潇笑着微颔首,恭敬道:“是,小侄一定尽力。”
看着张合年远去的背影和子潇轻蔑渐浓的笑意,郭元平知道这个决定他已经做好了。
滴酒尽万言。
子潇回到安澜园时已到日暮时分,没传赵行到自己房里来,子潇直接去了赵行的房里。
赵行从英国回来没进家门就遇见子潇,接着就开车送子潇去了学堂,回到府上已很是疲惫,到子潇推门进来,还在床上睡着。
子潇见他一脸疲惫之色,也没去叫他,轻轻关上了门。子潇轻轻走到床边,见他和衣睡在床上,没盖被子,顺手把床上的被子展开,小心地盖在他身上。
有时子潇待这些手下人甚至会比待子韦更亲一些。
他时时刻刻用权势维护子韦,而他们时时刻刻用命在维护他。
被子还没完全盖在赵行身上,赵行微微一动,没有睁开眼睛,子潇却已觉得腹上被块冰冷的东西顶住了。
赵行睁眼的一瞬间,乍露的凶光让子潇心里一寒。
许久没亲眼见过赵行这样的目光了。
赵行发现自己正拿枪顶着怔住的子潇时,吓了一跳,慌地直接把枪扔到了地上,急忙下床跪在子潇脚下,“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好了好了,赶紧起来。”子潇也回过神来,伸手拉他起来,看着一脸惶恐的赵行,道,“都在家里了,怎么还这么警惕?”
赵行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小声道:“属下不济刚才回来时看到林莫然在园子里,所以有所防备,没想到冒犯了二爷”
一个前一分钟还满目杀气的杀手,此时却如犯错的孩子一般,子潇摇头一笑,拍拍他的肩,宽慰道:“不碍的,是我没敲门就进来了,就算挨一枪我也是活该”
赵行慌忙要解释,“二爷”
子潇扬手止住他,带上了几分严肃,道:“事情全办好了?”
赵行微颔首,压低声音,恭敬地道:“是,二爷。枪一共弄到二十把,都藏在车底的暗格里。车您已见了,是Fox先生为您选的,车底的暗格也是他亲手装的,他说这暗格是送给您久别的礼物。”
子潇会意地一笑,点头。
赵行又道:“钱款是从您英国银行账目上走的,属下一会儿列张详明账目表给您。”
子潇点头,拍拍赵行的手臂,“做得很好。你回来的正是时候。”
赵行抬起目光看向子潇,“您尽管吩咐。”
子潇微笑,摇头,“不急,先休整一下,就快到要你们做事的时候了。”
☆、秋阴不散霜飞晚
第四十三节·秋阴不散霜飞晚
金陵街头,寒气逼人。
南京的天气就是这样,真正的秋天只有那么几日,从炎炎盛夏不消几天风雨就能成了冽冽寒冬。半年夏日半年冬,真如风尘女子命运一般极端,如帝王心思一般难测。
子韦穿着黑色骑马装,踏着高筒马靴,骑在一匹深棕色高头大马上,在深秋寒意中不紧不慢地前行。不仔细去看,这感觉确实像大家少爷闲来遛马,但只要看看子韦眉宇间的紧张严肃,就知道这绝不是豪门少爷吃饱了撑的出来遛马这么简单的事了。
天寒,街上的人也没有前些日子那么多了,子韦也就放心地让这很是机灵的坐骑信步向前走,自己的思绪早已跑到那间水榭里了。
Anna约他。
一大清早,一张喷了女人香水的粉色信笺放在满满一篮白玫瑰里送到了沈府门房,信笺上用黑色钢笔墨水字体花哨地写着“See you afternoon; my love”。
汉霄园的下人们第一次看到子韦收到这明显是女人送来的花时是这样的表情——苦笑,皱眉,之后露出一抹让人看了发寒的笑意。
苦笑,因为自己的风流成性竟被Anna了解到这个地步,她甚至知道这样的东西送到沈府给他是最不容易让人怀疑的。
皱眉,因为Anna找他必是要他有所行动的,他不知道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会让他做些什么事。
只有那丝笑意是他不由自主的。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想到近在咫尺的权位居然是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马突然一声嘶鸣,子韦一惊,思绪还没来得及收回,已凭着多年骑马的经验本能地勒住了缰绳。待子韦安抚了受惊的马,才看清那惊扰他坐骑的人。
郑听安叉腰站在马前,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仰头看着马上的子韦。
子韦一怔。
自那日在太白楼气走了郑听安,子韦就没再见到她。
那日的出格的举动是子韦有心所为。他虽不及子潇的机敏,但当时仍能清楚感觉得到被Anna远远注视的目光,他知道如不最快速度打发走郑听安,后果难以预计。
之后他也没去跟郑听安解释。子韦很清楚自己这段日子不该把精力分在其他女人身上,一个Anna已需要他去全神应付了。
所以他一时无法理解郑听安怎么会这样不带一点火气地站在他面前。
郑听安嘟着娇嫩的嘴唇,像撒娇多于像生气地道:“你欺负我,连你的马也欺负我啊。”
“Away。”子韦也不像以往那样去哄她,只硬硬地丢下一个词,一牵缰绳就要在郑听安身边绕过去。
哪知郑听安张开双手拦在马前,理直气壮地挡着他的去路,子韦怕马惊伤人,只得又一次勒住了马。被主人的反复无常折腾得莫名其妙的马不耐烦地踏了踏步子,发出一声闷哼。
子韦一边轻轻拍抚马颈,一边无可奈何地看着郑听安,“你有事吗?”
郑听安不答他,反倒是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要去哪里呀?为什么骑马,怎么不开车呢?”
因为那片荒地人迹罕至,有辆汽车开进去在外人看来太可疑,而且那段坎坷不平的乡土路是不宜开车的。
这是郑听安问题的标准答案,却不是她此时该得到的回答。
子韦故作轻松地道:“你见过开车出去遛马的吗?”
郑听安从马前绕到马侧,抬头看着子韦,“我也去。”
子韦啼笑皆非地看着马下的郑听安,一手牵缰,另一手拿马鞭指了指她的衣裙,“你确定要穿成这样子骑马吗?”
郑听安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装扮,本就是出来逛街的,穿着长及脚踝的洋装长裙,披着雪貂披肩,带着鹿皮手套,脚上踩着高跟鞋,身上还有不少零零碎碎的首饰,这副皮货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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