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方家对灵玉的态度,念和怕灵玉想不开,向白英华求了情去一心苑探望,可看到的灵玉还是那么静静的,像一块羊脂玉一样,苍白到近乎透明,无论念和说什么,她都只是默默落泪。
不知为何,念和觉得这冷苑里虽住进了人,却平添了一抹死气。
无法开解灵玉,念和也只有反复叮嘱那两个丫鬟仔细照顾灵玉,带着满心悲凉离开一心苑。
白英华还没听完念和述说灵玉的情况,沈家族里的几个长辈就上门来了。
沈氏家族基本都是在经商的,这样一个沸沸扬扬的丑闻对沈氏家族的生意有多大影响,白英华这两天在原来子潇手下的那些商号里也看出来点苗头来了。白英华很清楚这些长辈们是为什么来的,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快到根本没给她想出个周全对策的时间。
所以,面见族中长辈之时,沈谦和念和就站在了白英华身后,燕恪勤和当日恒静园的几个丫鬟也都被白英华叫了过来,只留下冷香伺候仍在昏迷中的子轩。
子韦远在郊区茶园,也被白英华遣人快马叫了回来。
白英华倒不是害怕一个人去见他们,只是觉得在小辈和下人面前,沈家长辈们多少会留些情面。
那几个年逾六旬叔伯辈分的沈家长辈一句话也不对白英华寒暄,沈家年近八旬的族长七叔张口便是要白英华把子潇灵玉交出来,按照沈氏族规受罚。
沈氏家族虽算是江南名流,族规也是自家特定的,但在解决这样的事情上与普通人家相比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若嫁入沈家的女子与其他男人关系不当,男人乱棒打死,女人浸猪笼。
七叔这一句话说出来,白英华心里沉了一沉。她知道这些长辈们断断不会轻饶了这两个孩子,但也只是以为他们会逼她给出一个交代,却没想他们竟是想要动用私刑。
子韦自小就对所谓家规不屑一顾,更别说是天高皇帝远的族规,所以对于七叔那句“族规处置”他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惩罚,但看到白英华瞬间变了脸色,他就知道那绝不是打几板子的事了。
白英华微微蹙眉,做出牵强的笑意,平平静静地道:“七叔,这事还没调查清楚,现在就下结论恐怕为时过早。何况现在是民国了,在南京城里动用私刑已经是犯法的了”
族中另一个长辈皱着眉头打断白英华的话,“你报官了?”
白英华摇了摇头,道:“还没有。”看着几个长老缓和了脸色,白英华淡淡地道,“但若各位长老执意执行私刑的话,英华也只有把家丑拿上公堂了。”
七叔将手里的龙头拐杖“咚”地一声顿在青砖地面上,怒斥道:“你敢!真是反了你了!”
白英华不惧不怒,静静定定地道:“七叔,莫怪英华无礼,这样的事我敢不敢做,您心里是清楚的。我对您敬重因为您是族里的族长,是我的长辈,但您如果一点情面也不留的话,”白英华扫了一圈在座的几个也在吹胡子瞪眼的长老,道,“那就别怪英华不懂事了。”
话音一落,长老们都开始你一声我一声地训斥白英华。
白英华就这么平静地听着,子韦听不下去要上前理论,也被白英华一个眼色顶了回去。
骂了一会儿,几个长老才反应过来白英华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生意都不远如南京沈府做得大做得好,如果当真撕破了脸,这个女人绝对有手段让他们所有人的商号在一个月内都消失在生意场上。到时候他们恐怕连骂她的心气都没有了。
想明白了这件事,几个长老渐渐没了声音。
七叔见其他长老被白英华镇住,也没了那么足的底气,“我可以给你留情面,但是你今天必须给族里一个交代。”
白英华见暂时镇住了这些长老,七叔也松了口,心里长长松了口气,语气也稍稍缓和了下来,“做错了事自然是该罚的。只是还想请各位长老听听英华的一点疑虑。”
七叔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白英华向燕恪勤看了一眼,燕恪勤站了出来,微颔首道:“在下对大少奶奶的病情做了详细检查,发现大少奶奶小产是受药物刺激所致,且近期内并没有与男人发生过关系。所以当夜二少爷与大少奶奶应该只是睡在了一起,并无其他。”
“药物刺激?”七叔满是褶皱的脸上写满了怀疑,毫不客气地打量着燕恪勤,“什么药物啊?”
燕恪勤道:“在下尚未查清,只是知道不是寻常的药材。”
七叔冷哼,道:“她要是个谨守妇道的女人,怎么会有那些不寻常的药材啊。”
燕恪勤一时不知该怎么回驳,正犹豫间只见金陵上前了一步,垂首道:“夫人,金陵有话想说。”
白英华点点头,金陵便道:“奴婢那晚在厨房亲眼看到,暖阁里那套茶具是蔷薇当晚从厨房拿走的。”
蔷薇一惊,花容失色,忙道:“夫人,奴婢冤枉啊!”惊慌中,蔷薇抬手指向金陵,尖声道,“是她!一定是她干的!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泡茶用的水就是她烧的!”
金陵没想到蔷薇竟反咬她,怕白英华误会,赶紧争辩道:“你胡说什么,大少奶奶待我不薄,我为什么要害她?”
蔷薇白了金陵一眼,冷哼道:“你这个女人心机深得很,天天跟着大少爷进进出出,谁知道你是不是想霸占大少奶奶的位子啊!”
“有完没完了!”子韦看白英华和众长老脸色都越来越难看,扬声喝住两个吵得越来越离谱的丫鬟,转头对沈谦道,“把她俩拉出去!别在族长们面前给家里丢人。”
沈谦看了白英华一眼,得到白英华的示意,便把金陵和蔷薇带了下去。
白英华整了整思绪,才对七叔道:“丫鬟们不懂事,让七叔见笑了。”
七叔瞪她一眼,道:“这你一句他一句吵吵嚷嚷的,到底哪句是真的啊?”
白英华道:“长老们就是不信丫头们的话,也该相信燕先生的话吧。五爷,您风湿的老毛病还是多年前来南京求医时燕先生给您看好的呢,他的医德医术您应该清楚的。”
五爷点了点头,七叔哼了一声,道:“就算他两人之间没有那种丑事,方灵玉赤身裸体跟别的男人睡在一个被窝里总是事实吧。你要怎么处置沈子潇我可以不管,但是方灵玉已经不是个干净女人了,无论如何不能留她在沈家。”
想起刚才念和对她说的灵玉的情形,白英华蹙眉道:“灵玉小产大出血,现在还躺在床上,方家刚来跟她断绝了关系,这个时候把她赶出门去”
七叔又将龙头拐杖沉沉地顿在地上,沉声冷道:“连个小小的方家都比你明事理!现在整个沈家的名声和族里人的生意都被这个女人闹得乌烟瘴气,我作为沈氏族长不能坐视不管。你想清楚,是你把这个伤风败俗的女人赶出去,还是让我把你们一家人都从祖坟里赶出去。”
白英华一震。
入不入沈家祖坟对她自己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但七叔的这句话里的“一家人”里显然是包括着她的孩子和已故多年的丈夫。
她不在乎自己做个无主孤魂,但被宗族驱逐这样的事无论如何她也不愿发生在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身上。
半晌,白英华沉着脸色,轻轻却沉重地道:“念和,去收拾大少方灵玉的东西,子韦,替你大哥写休书。”
☆、而今才道当时错
第七十六节·而今才道当时错
子韦想要说些什么,却迎上白英华的目光,目光里虽还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却多了许多他从未见过的哀伤悲凉,要说的那些话也就咽了下去,只低下头道了句“是”。
念和见子韦也顺从了,便知事情已然无法挽回,才拜了一拜退下去了。
族长们就坐在大厅里等着,白英华也面无表情地陪他们坐着。
子韦皱着眉,在一片死寂里为难地写着他这辈子写下的第一封休书。
这辈子第一次写休书,休的竟是自己的大嫂。
他和Anna曾经那样荒唐,Anna如今仍还能在这个世上随心所欲,而他还取代子潇成了沈家的太子爷。
但这个女人呢?
刚一听说子潇与灵玉的事,他就猜到是Anna的手笔。
除了这个女人,谁还能让子潇中招呢?
但他不能也不敢说出来,何况现在看这些长老的态度,他就算是说出真相,灵玉恐怕还是一样的下场。
既然结局都是一样,何必再做牺牲呢。
写完,子韦在休书的最后沉重地落下子轩的名章。
看到被念和扶着慢慢走进厅里的灵玉,白英华心中一紧。
灵玉穿着在方家第一次见白英华时的衣服,素雅整洁。物事,人非,灵玉已没有了在方家时的红润水灵,面色灰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两日间就消瘦得形销骨立,泪痕已干,眼睛还红肿着,目光空空洞洞像是没有焦点,让人看着觉得有种揪心的难过。
念和帮她拿着收拾好的包袱,里面只有些她从娘家带来的东西,不过是几套衣服,几本书,几件首饰,其他的东西灵玉什么都不让装。
念和小心地扶灵玉跪下来,白英华看着憔悴的灵玉,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对她说出这样残忍的判决,半晌只叹了一声,抬手示意子韦把那封休书拿给灵玉。
子韦走上前去,把休书轻轻放到灵玉手中,没敢去看灵玉那哀伤到让人窒息的面容,快步回到了白英华身边。
灵玉静静看了看那封墨迹未干的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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