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楼兰打胜的,是大楚让给楼兰的。大楚的天子,让给了楼兰。轻轻易易便施舍了源头水,轻轻易易便赐了楼兰自立。哪怕战败也能开出个让楼兰王下位的条件正合您意啊。皇上。”
那人猛地窒了一窒。
“而楼兰王呢算错了一着,把那亲兄弟当作了一心向几的心腹了。明明知晓他同您兄弟那英明机警的湘王有染,明明晓得那日带他说不准会坏事仍是带着他去了,就是想让他看看努力了几年的楼兰,终有一日能立在大楚对面了!看看他口是心非里头向着的楼兰终于出头了却算漏了一着啊。算漏了他早已非当年驮我穿过沙漠的兄长了”
那人静默着,不答话。只看着面前的青年。他的神志仿佛早已飞到了远处,抑或是那黄泉地下,看着三千魂魄之中,是否有那一个魂灵。
“朕从未令四神军将领亲率过大军。”男人蓦然开口了。
青年猛地回转了头来,愕然地面向了来人。那人缓缓而低沉地道:“李林将军,是自请入沙场就在,你率兵之后。”
“你你说什么”
男人的声音极低,仿佛要一字一句落到人的心坎里头去。“朕未准李林将军落场,他自行入的沙场。”
青年仿佛被摄住了魂魄一般,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那儿。
来人轻微地吐出了一口气来,仿佛只是一个稍重的呼吸。“莫装了,绝韵,睁眼看看罢。天色,已经入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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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第一百十八章 。。。
项家长房媳妇儿那一天才知晓什么叫排场。那个日子也不见得如何稀罕,只是破天荒的,大清早的就听说京里来了人。速速地洗漱了才知晓外头说,那老孙家的儿子怕是要回来省亲了,回头说不准还带回来了一方标志贵气的妻。
项家长房媳妇赶紧收拾收拾的,就挽了一篮子红鲜鸡蛋,摸到了老孙家门口。邻里之间探头探脑的这般同她一样的人早已经踩满了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头张望。项家长房媳妇奇怪了,不是说人家儿子回来么?怎得都往里头瞅呢。
巴来了那一样伸长了脖子往里头挤的庞家的,项家长房媳妇立马问个究竟。
“哪儿的事儿呀!前几日不是有官爷来寻一个叫九袖的戏子么?那可哪里是个戏子哟!那是皇上为了不声张,打了名头下来遮掩着的,这是来寻一位贵人呢!”
项家长房媳妇太阳穴一跳,心里头打了个突,忍不住问道:“这这贵人是”
“还用说?我从那位大人头一天来就觉察到那贵气啦,可不就是住在老孙家旁屋里头的那位大人么?今儿个皇上来领人啦!”
“皇皇上?”项家长房媳妇儿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险些没吓得软了脚。
那庞家的看看她这副德性,心里头也颇有几分得意,想着这人整日自认为高人一等的,现下听说了这事儿,还不是照样脚发软。那项家长房看了看庞家的,心里有些起疑心了,将信将疑的道:“那旁屋里的那位不是个瞎子么?”
“哟哟哟!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庞家的一把扑过来捂住了她的嘴,“你哪只狗眼看到了人家是瞎的?你可瞎了吧!听说那位贵人生得端端正正,俊得似呢!哪里来的瞎眼!”
项家长房媳妇儿嘟哝了几句,想要说出个胡说来,却没开得了口,只是一道巴望着向里张望。
不多时,却见那老孙头张着一脸诚惶诚恐的神色,颤悠悠地出来了,身后跟着一方新土,那长房媳妇儿一瞧,“嗬”地吓了一跳。这这不是一幅棺材么!周遭人都忐忐忑忑地冲里头张望,虽说撞见了这等不吉利的事,却也没打消了众人的心思,只更想仔细弄个明白了。
项家媳妇本就觉得自个儿向来比人知晓的多,这一回却居然不是自己第一个知晓的新鲜事儿,心里有气,脖子不觉伸得比别人还长。
这一伸,可叫她弄呆了眼了。
那打老孙头屋里头,踏出了个白衣书生来,风度翩翩,满树槐花映衬之下,青翠之中,手执一柄乌木纸扇,头束绢带龙纹金钗,一手负背,缓然踏了出来。自诩见多识广的项家长房媳妇,却从未见过有哪个倌人红伶,有这般玉脂般的肤白,颀长十指夹柄纸扇能如许好看。踏得近了,却只见那一双乌漆漆的蝶翅般的眼睫之下,印着一双幽绿的眼,那碧色一闪而过,长房媳妇儿再仔细那么一看,却又是乌漆漆的,俊得似的眸子了。那般沉静风度,可绝非这草巷之中能养出的。
这长房媳妇还未待缓上一口气,打那树后头,又踏出了一个高大些的人物,乖乖!长房媳妇尚未呼出声,只觉半丝儿气也出不来了。那人眉飞入鬓,面目沉静俊朗,浑身气度浑然天成。一头青丝五爪金龙金冠束就,腰间环佩半面龙珏,身侧跟这个异常高大的黑衣随从。那随从也甚是夺目,只是这眼神儿在这二人身上一打转悠,便即刻钉上了。那白衣的翩翩书生踏到了日头底下,微微眯起了眼来,眉尖儿相簇。他举起了手来尚未挡上,身后已然“唰啦”一声,一柄金扇张在了他额旁,遮了阳去。
长房媳妇瞅见了那字儿,四个大字儿,可比自家男人写得好看多了,虽说不识得。这另一头的江山画她却是能见的。那般精致大气的江山画连她这不识画的草人都觉得好,也不知是哪位大家画下的。
那白衣公子微微皱了眉,也不出声,只是兀自向前踏了出去,踏至了老孙家门前时,他随即旋了过来,温言冲老孙头和孙老婆子道:“婆婆爷爷这些许日子,多劳了。”
“哎哎哪里、哪里!”孙老婆子同老孙头满目慈怜,诚惶诚恐地道。他们哪里知道,这养了九年的半个儿子,竟然是那枝头凤凰,京城里头的天子亲下江南,就为来迎这位贵人。
一旁的庞家的,蓦地用肘子拐了拐项家长房媳妇儿,瞪大了眼睛倒抽了一口气道:“嘶——瞧见那笑没?这京城生养的人物,究竟是不一般!”
项家媳妇儿哪里还有空来同她贫,只一个劲儿地盯着看。那白衣公子就那么浅浅地一个笑,也不知勾了多少人的魂儿去。她方呆立了半刻,便猛地被一旁庞家的拉了下去,跪在了地上,齐声道:“皇上万岁!”
项家长房媳妇儿这可算是傻眼了。周遭人半点儿气也不敢出。
那五爪金龙的男人沉声道:“平礼吧。”
他这头说着,那白衣公子却似不买他的帐,只顾自个儿同那孙老头孙老太作别,临到别了,孙老太婆一把抓住了那白衣公子的手,仔细将一件什么物事塞到了他手里头,拍了拍他的手道:“娃,这东西,可贵重,咱们俩老头子老太婆的当初也没敢轻易当了,从今后可万万别轻许了人。”
那白衣公子的面上露出了些讶异,随后咬着唇点了点头,眼里头眼看着要扑簌簌落泪了,只是却含着不下来。随后,一行侍卫跟着这二人行出了小巷。
“哎,你说,这位贵人可是个什么身份?连皇上都为他遮阳哩。”庞家的远远站着看着那远去的车銮。“老孙头前几日说皇上就来过了一回,我还不信呢”
项家长房媳妇却只傻了,想起自己闺女那张春怨的面。嘴里嘟哝道:“早知”
那架泠泠的车銮之中,白衣公子缓缓摊开了手掌心来,里头躺着块玉珏,正同那五爪金龙的男子腰间所佩合二为一。“不想你倒底留着这块环龙配。”天子凝视着那块玉珏,缓缓地道,“为何将他留在此地?”
“将棺留给李家的列祖列宗。阿林他还是让他留在这江南罢”白衣公子侧着面望向窗外,手中摩挲着一只挂在腰间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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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京城为四神军将领李林大将军入殓出殡。举宫戴孝,入葬皇陵。四日后,孙明任四神军副将,三日之内回乡杜陵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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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三十年夏,未时一刻。御书房之中,一人铺墨,一人执笔。“那楼兰,你便放手了么?”执笔之人停了腕子,眼神落在了铺墨之人的腕上。一点黑痣印在其上。
“留下冈布里的副将同阿大阿二,这楼兰王的位子,本就不该一人独占。”铺墨那人垂目而立,缓然研着墨。
“你真舍得放下了那楼兰王的位子?那一仗,可并非朕相让。”
铺墨的手顿了一顿,白衣抬起了头来看着龙椅上之人道:“普天之下,也仅有你,敢让堂堂楼兰王为你铺墨磨砚、拉曲儿唱戏。”
那龙椅上的人眉眼微微含笑,抓住了那只带痣的腕子道:“那,你要朕命你为何?大司马?丞相?”
那白衣也轻轻地勾起了唇角来,随即又放下了。“是阿林成全的他一早知晓”
龙椅上的人也止了笑,微微眯了眼道:“普天之下,也仅有你,敢让凛凛大楚天子为你放过天下。”
白衣叹口气道:“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只要不是一国之君。”
“那——”那天子眯起了眼,将白衣一把拉近身侧,“朕要你终日同朕厮混床帷”那白衣气急,恼羞成怒地推出一掌,天子轻易将他接了,揽入怀中来道:“朕对不住你的自会用下半辈子来偿。”
“怎的不是生生世世?”白衣埋首在他颈间,闷笑道。
“朕怎知下一世还是否不因造孽过多而转世为人?”
“那本王要湘王的位子,如何?”
“自然给你。”天子将白衣一把抱起,“这天下都给你。”
-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真是想要狼嚎啊啊啊!!!如果没有大人想要番外了的话,君就算圆满了啊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