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读信,一目十行,我越看越是心惊。这桂师父,难不成在皇帝身边也有内应?
桂师父竟然知晓皇帝野心,他告我皇帝要出兵胡邦,就在公主成亲之后!公主嫁于厉王,将在宫里适应中原气候半年,那皇帝原订于入秋举行二者成亲。秋也正是兵家交戟之时。这桂师父,竟想要我说服皇帝可笑,我难不成是皇帝的什么爱卿?不过一司墨,怎可能影响大局。再者,我和桂师父非亲非故,他同我的交情不过是琵琶学艺,兴许还加上他利用我不忍他亡国的好心迫使我冒充公主。而况不久前我才向那皇帝说了一统天下的诸般好处。若我还想要自己的小命,自然只会随声附和皇帝的决议,哪有那个胆子去劝阻他
我的脑中蓦然响起那皇帝的话:“人不大,胆子倒是赛过了朕的整个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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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一章 。。。
这转眼便入四月了。天气渐渐暖热起来,万物已然转为茂盛,那冬的寒意也不知何时扫得一干二净,仿佛是一夜的事儿,所有的花儿都开了。
我昏昏沉沉地站在雕龙大椅之后,一手扶着书架子,脑袋一磕一磕点着胸骨,身上穿着今早总管太监刚发下来的春夏侍服。身侧龙涎香氤氲,屋外几阵微风几声鸟啼。这偌大的御书房只余衣袖拂在桌纸上的声响,唏唏簌簌,好听得很。
“绝韵。”一声不清不响略带不满的声音炸入我的耳朵,我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发觉那一个劲儿书写的皇帝正拿斜眼看我。我下意识地跳了上去,去磨墨弄丹。可拿砚到手才发觉砚中满满,水墨清凌,而朱丹这皇帝今日压根儿没用。我不觉一呆,尚还不凌清的脑子吱吱呀呀转了数周才晓得抬起头来看皇上。
皇帝不声不响地看着我直等到我意识回复了抬头来看他,这才道:“你去御史台一趟,把由启二年的卷宗给朕拿来。”我昏昏沉沉地点了点头,险些打出一个呵欠来。待想明白了皇帝要我做什么,我的头顿时僵在了那儿。“御御史台?”这皇帝似乎见到我惊愕的神色颇觉有趣,嘴角微挑道:“怎么?还要请你去不成?”我的脑子顿然清醒了。
我定定看了他含着深意的双眸一会儿,朝皇帝一揖道:“奴这就去。”我等了这么久这么久!这皇帝,终于要实现他的诺言了
外头的天仿佛更为明媚了,我压抑着退出门去,忍住了没在御书房外大吼一声。连皇帝出其不意调了我的班叫我在白日里当班而引得瞌睡连篇的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我在这皇帝身边当了一个多月的司墨,这皇帝终于打算将我拉出来了。
我缓缓记起了当初跪在殿下,磕着头拼着一条命向皇帝讨要官职的那一刻。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如今无数个夜晚的铺垫下,当初那举动显得极为可笑而自不量力。
我抬脚向那金銮殿的方向步去。那里有执掌政事的太监,我可从那里找人来带我去御史台。
一个多月来我被留在那皇帝身边,只晓得御书房与默阁两点一线,所做之事也无非铺纸磨墨熨朱丹。当初桂师父要我帮忙之事我一收到了信便推拒了。尽管惹得桂师父大怒,可自己的人头自然更为重要。虽说如此,寻到了机会我还是尽力说些凉夏的好话。皇帝不是傻子,一听便听出了我的意图,他冷笑问:“你不是湘王的人么?何时助厉王去了?”我顿然绝口不敢再提。这皇帝精明无比,绕是在秘密忌讳之事,他也知晓得一清二楚。我当初听到桂师父是厉王爷的人却来帮湘王爷时极为惊愕的事,在这皇帝眼中却似乎再正常不过。这人已然知晓一切,厉王和湘王的手段都比他差得远了。
若不顾这些,单单就从这皇帝对我一个戏子来看,待遇实在算好。我当班时候不多不少,凌晨夜傍都不归我管,我只在深夜侍候那皇帝。而况再强悍的人也要睡眠,待皇帝一睡,我便也可以倚在床柱上栖一会儿,若是白日里睡够了,这皇帝偌大一个御书房的书我还可以随手“借用”。更别说这皇帝时常去哪个贵妃屋里探望探望。那末我一整个晚上都轻松了。皇帝出去贵妃殿里是不要我跟随的,无论何时去,他身边的都是幼滋。得知这以后我倒可怜起幼滋来了。难怪每每遇到幼滋,十次有九次双眼下有青影。若是我睡觉没个安生,怕是比他还凄惨。这皇帝出行又没个准!
说来也怪。皇后去世也久了,我见这皇帝虽非无情无义之人,时候一长,这皇家中人也不大提起皇后来了,更别说这皇帝。可是为何从不在贵妃那儿过夜倒是奇也怪也。皇帝去探望贵妃最多也不过是去看看那位孕过龙子未的住在梧林宫的贵妃。当初后宫失火,烧的就是她家。难道这皇帝没有生理需求么?
我心里恶劣地想了一会儿,远远见着那金銮殿了。我立马止了步,朝殿外那立在那儿如同金鸡报晓一般的太监招了招手。这太监我认识,正是碟礼。我心里庆幸不是务顾,若是他怕是没有那么好说话。碟礼远远看到了我,迈着步子下来了。这太监走路的姿势漂亮,不似王总管那样傲慢,也不似罗福那般趾高气扬,更不湘务顾那样亦步亦趋脚尖儿只指着皇帝。锦澜显小心,幼滋过旖旎。而这太监走得利落,看着说实话,就不像个太监。我见到过另一个太监也有这样的步姿,那太监是祁秀。祁秀相较之下,又多分缜密大方。
碟礼走得近了,朝我一揖,口头面无表情地道:“绝韵司墨。”虽然像是在表惊讶,我却知道他眼神儿好得很,早早看见、知道是我了。我也朝他一揖道:“碟礼公公手头可有空人么?皇上命奴去御史台,奴正苦寻不到路。”算来碟礼应是比我地位高,可是我这本身就是个前无古人的身份,因此宫里这些太监见了我还是要好生做个揖,除了那明令了管我的总管王公公。
碟礼听到我这话时,千年不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诧,随后又恢复平和道:“我这儿正有个小太监,若是不嫌弃——”碟礼的眼神一到,那原先站在他身边的小太监便快步走了过来,正正经经地朝我一揖。我也回以一礼,谢过了他,便由那小太监引着往御史台去了。
御史台是单独的一个处所。出了玄武环再右,便是一圈庭院与高楼。那小太监上门去,在那恢宏的大门前敲了敲,里头便有一个小厮来开了门。御史台里不用太监。那小厮看到门外的我俩时略微愣了一下。我上前一步道:“绝韵奉皇上之命请见钱大人。”我整日在皇帝御书房之中自然不只侍候笔墨而已,比方说这掌管御史台卷宗的钱大人,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员,只要呈上本子来的,在本子里提到的,我站在那皇帝身后多多少少都看了些,也知道些他们的事迹为人。时候一长,这皇宫里的人物我便也认识了个七七八八了,只是对不上号罢了。
那小厮听到我这一说,眼珠子一溜儿一溜儿得带着古怪上下打量了我一小会儿,才道:“你等等。”说着跑了进去。我见身旁的小太监依旧立着,心里微微异样,心生警惕道:“麻烦小公公了,您请回吧。”那小太监听到我这么说有些手足无措,我愈发肯定了我的猜测。宫里头什么时候都有眼线,这小太监大约也只是奉命看看皇上的意图。我虽知晓这不一定有害于我,却不觉得甚为不舒畅。小太监稍稍慌乱了一下阵脚,便稳了,点点头道:“那末咱先告辞了。”
我朝他一礼,他便缓缓地回去了,那动作似乎还想要看看我怎么被请进去。
这小太监一走,虽然少了眼线,我心里却有些发慌。听说御史台都是些不好相与的主,我这样的身份进去,说不定要遭不少眼色。
不多久,那小厮出来了,双眉倒立着高声道:“钱大人问皇上有何要事!”我顿时傻眼了。这御史台,难不成连人都不让我进门么?我心里气愤,却也不好发作,只柔声道:“皇上命在下来取由启二年的卷宗。”对这小厮,我自然不必再称奴。那小厮愣住了,好像没有想到我是真有正事,随后他一句话不说又和上门跑了回去。我在门外呆愣一会儿,只有苦笑。
作者有话要说:改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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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二章 。。。
不多久,那小厮出来了,双眉倒立着高声道:“钱大人问皇上有何要事!”我顿时傻眼了。这御史台,难不成连人都不让我进门么?我心里气愤,却也不好发作,只柔声道:“皇上命在下来取由启二年的卷宗。”对这小厮,我自然不必再称奴。那小厮愣住了,好像没有想到我是真有正事,随后他一句话不说又和上门跑了回去。我在门外呆愣一会儿,只有苦笑。
不多久,那小厮又跑出来了,不过这回儿开门的就不只是他了。随着出来的还有一个髯须中年男子。身材高大,一袭绛红官服,双目如鹰。那人一出来,御史台的大门随之大开,只见里头一面雕龙石屏,两侧桃花盛开,隐约可见之后回廊和偷觑过来的目光。“司墨找下官有何要事?”那人声如洪钟,气势极大,虽然浑身浩然正气,眼底却有着对我的厌恶。我心知自己现下在他人眼中也不过是个弄臣,也不埋怨,施施然躬□道:“皇上命小人来此取由启二年卷宗。望大人勿耽误为要。”
钱大人轻蔑的眼神一扫而过,又带几分惊讶道:“皇上只要你一人来么?”
我不抬头,从善如流地答道:“正是。”
钱大人的眼神略略有些变化,转头对那小厮道:“你去让吴大人把卷宗拿来。”这人正直得紧,他一转回头脱口而出便道:“司墨同传说倒有几分不同。”
我一愣,心道这皇帝好歹也给宫里头留下了那么几个正派人物,微微笑起来道:“大人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