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前面的,那是玉面君子风度翩翩,走后面的,那是白胡子老头颤颤巍巍。
我一拍脑袋,对了!
还有吏部侍郎我弟柳毓呀!
说起我弟,那真是大雍一千年才出一个的神童才子呀!
天德十年的一甲,状元柳毓,榜眼薛靖,探花姜瑞年。
别看他中的是文状元,觉得只要是死读书的都行。
要知道,我弟柳毓是牵着我爹的手进考场的,不是我爹要拿内阁学士的名头吓唬人给他开后门,而是他实在太小。
十二岁!
我十二岁那年,还只会将《三字经》一张张撕开揉成团在暗处砸方琼的圆脑袋。
为此我爹可没少揍我。
可我觉得那脑袋太圆了,就跟他为人一样圆溜溜的,这边说好那边好说,让人直想抬脚蹬两下子。
我弟柳毓黑着脸走进来,身后跟着御膳房买菜一把手刘老杜,据说他是御膳房总厨的表弟的老婆的妈的表姐的女儿的女婿的爹。
简单两个字,裙带!
虽然这裙带已经扯得跟蜘蛛网似的,可人家还是接了个大肥差。
别小看这买菜的,那可不是市井村妇提着篮子上街讨价还价的鸡毛小事,权力可大了去了!
想当初,文明芝因为没说出汉高主出生时他娘做的那个胎梦,被方琼点名留堂。
第二天他哭着鼻子说御膳房烧了一桌萝卜菜,吃得他都快成兔子了!
后来才知道,由于刘老杜要照顾一个卖萝卜的老乡,把他家地里的萝卜都弄到宫里来了,于是大厨只能变着花样让大家吃萝卜。
前吃萝卜后放屁,整个大雍朝的宫里头一片乌烟瘴气。
后来,大家都管刘老杜叫买屁一把手,文明芝叫他屁屁刘。
第三章 文三儿的账
屁屁刘仗着有个亲戚坐镇御膳房,靠山跟铁打似的,看人都是从脚尖往上瞄,走路那就是一横冲直撞,撞到你算你倒霉,撞到柱子算柱子活该。
可今天,屁屁刘却夹着尾巴耷拉着那对三角眼磨蹭了进来,就像只被扔到公牛群里的大尾巴狼。
尾巴再大,还得夹着。
能坐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是人臣中的人臣精英中的精英?
呃
除了我。
众人见了屁屁刘,表情立刻纷杂起来。
有一头雾水不知所云的,有一脸好笑等看戏的,有怒目而视巴不得瞪得对方身上出两个洞的。
尤其是薛靖,那黑眼圈,那凶光,那神态!屁屁刘在柳毓身后闪了又闪却还是被狠狠击中, 于是头埋得更低了。
允琦和我弟对看了一眼,含义不明地笑了。
我越来越觉得,屁屁刘的身上,大有文章!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文明芝突然问,“你们是没吃早饭还是怎么着,连御膳房的人都带进来了。”
我弟柳毓正色道,“文侍郎是否知道,今日的早饭是什么?”
“我就吃了五个茶叶蛋。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呀!我承认我出门后又在路上买了两个肉包子, 哎,你们别不信呀,那包子特小,还没四两重!”
我弟嘴角抽了一下,只能转头问薛清,“薛尚书,您昨晚是在礼部值的夜班,那夜宵和早点,都可以和大家说一下。”
薛靖看了刘老杜一眼道:“刘大人,你们御膳房进了多少米?煮碗粥都不够么?”
我算是理解了他的一脸悲愤,我要一晚上只喝了碗白水外加彻夜办公外加早上又只喝了碗稀粥然后趁着天色赶上朝,早就成仙了!
想到这一点我就怒火丛生,我才第一天值班呢,你就给我来这么一手!我怒极出声:“你们御膳房不是每月都有拨银子么?银子呢?”
柳毓和姜瑞年突然欣慰地看着我,就连四殿下允琦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一抹淡笑。
一定是我这句话一针见血了,这让我觉得自己挺牛的。
结果发现文明芝那小眼珠子冒出了两团火直打我这儿来!
却听见刘老杜怯怯的声音,“这个月户部没拨款。”
全场一下子安静下来,我看着文明芝青幽幽的小脸,觉得自己哑了算了。
难道我捅了娄子?
看样子,明显是我弟这个四皇子党的中坚力量要找茬打压户部啊!
我我居然给顺水推舟了?
“霍尚书,这是怎么一回事?”文正虽然有个儿子在户部做侍郎,可这情况众目睽睽的也没法包庇,于是只能例行公事地问。
霍仪捧着那大肚子,悠闲道:“我就知道,喂不饱这群人,早晚要出事。不过我们户部也不傻,早就备好帐了!”
于是文三公子清了清嗓子,往椅背上一靠,“现在是九月,我就跟你算前八个月的帐。”
“一月,你要一百两,给了你一百二。二月,你要一百六,给了你一百四。三月你要一百二给了你一百四。四月,你让我们把到八月的银子都给齐了,张口六百两,也照给了还加了一百两。”
“你说,这多给你的一百二撑九月的伙食,够不够?”
刘老杜欺软怕硬,最惧的就是文明芝这种爱算账的,听他翻旧账两腿直发抖,“文侍郎,您说的是没错,可八月遭了旱,九月的菜价涨了。再说了,您多给的那些银子,都给厨子换刀具去了。”
“放屁!
屁屁刘,你摸摸自己的脖子,上头有几个脑袋?”
刘老杜恭恭敬敬地说只有一个。
文明芝冷哼一声:“我还当你是九头鸟呢!”
说着他扫了四下一眼,道:“各位大人,各位同僚。九月的菜价是涨了没错,可你们大约还不知道御膳房和外人做买卖的规矩。
民间的集市,那物价是一日一价,可要是和御膳房做买卖,那就是一年时间铁定的价钱。所以说,就算是全国遭了旱,卖到宫里的菜还是原价。再说了,他刘老杜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是地主婆娘,地里头什么没有?说到底做的还是自家人的生意,你们说,从自家舅舅手里买一园子白菜,还是供着皇亲官吏吃的,能像市井那样讲价么?”
说着他又瞪着刘老杜道:“你前个月进的地瓜当我不知道什么价?你那月最起码有五十两的结余!”
“得了皇差就发横,见着户部就要钱,你当我只管给钱不管查?
你以为让大家伙儿吃糠喝稀的就能让皇上治户部的罪?
我告诉你,就算你让大家喝淘米水喝上一年,闹得满城风雨,我们也不怕!这次户部不给银子还就是故意的,这个月没有下个月还没有!
等你把腮帮子里屯的那点银子都吐出来,咱再细水长流!”
文正听罢立刻帮腔,“刘老杜,你可听到了?”
刘老杜一脸衰相,立刻趴在地上说自己错了,鼻涕眼泪大把大把,被几个小太监拖了出去。
刘老杜走了,风雨阁也安静了下来,文明芝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得意得跟风里的狗尾巴草似的,脑袋直晃。
王充看了看四下,问:“你们还有什么事要说么?”
“兵部有事。”
一大群人唰唰唰地扭头看去,我表弟姜瑞年一脸淡然地看着王充。
“说吧。要是紧急,立刻票拟批红。”
“边塞的军粮不够了。”
文正问,“要多少?”
“要是户部给不齐,就先要五万两,随后再补。”
文正大手一挥,“递折子,票拟。”
霍仪突然插嘴,“慢!”
霍仪一脸笑意,“国库没钱了。”
文正一愣,“前两月刚收的盐税,怎么又没钱了?”
霍仪摊手,“有钱不禁花呀。”
“花哪儿去了?”
“工部!”
于是大伙儿都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工部替宫里造的两座宫殿,前个月塌了。不但尚书侍郎都去刑部大牢吃窝窝头,还得搭上人力物力再造两栋。
造宫殿不比造民房,用材都是往好里选,价钱自然不便宜。
不过工部只管堆木头,钱什么的都是伸手要。
跟谁要?
自然是户部了!
反正皇上他老爷子从没想过动自己的私库。
我特地看了允琦一眼,却见他一脸平静,仿佛这个工部尚书只是大街上的阿猫阿狗似的。
文正说:“姜侍郎,你看户部也是手头紧,军粮可否缓一缓?”
“不能。”
两个字。我表弟把一代名臣文正堵了个猪肝脸。
“那怎么办?国库空着,户部总不能去大街上抢银子!”
姜瑞年双手抱胸,一脸淡定,“各司其职,我们只管打仗用兵器,怎么筹银子不是兵部的事。”
“你们还管要钱!”文明芝一脸火气窜了上来,“姜瑞年,你就是一二愣子,说了缓一缓,你就把事儿放这里提。
既然你话都这样说了,我就给你句明白,没钱!没钱没钱就是没钱!
有本事上我家打劫去!”
“闭嘴!”文正的猪肝脸一下子黑了,“吵什么?这不商量着么?”
王充见他们这样吵,也看不下去,劝道:“姜侍郎,户部也是没办法,谁不知道霍尚书和文侍郎给六部又当爹又当妈的。
你们伸手要钱是轻松,可他们每年收点赋税都要被百姓骂死。
说白了,这是里外不是人的活儿,你们体谅些,但凡有事先扛着,户部都是讲理的人,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你们今日提了,改日银子来了,绝对第一个给你们送去!”
王充是管批红的,他这么说,就是摆明了批红不给。但他也不想得罪人,所以把话都说圆了,两头都不气着。
我觉得,我表弟这下是拿不到钱了。
人穷得叮当响,难不成真要去文家打劫?
正宫皇后的嫡系,说抢就抢,不是活腻了么!
姜瑞年也不恼,只是淡淡道:“文侍郎,你方才跟刘大人算了笔帐,现在姜某也想跟你算笔帐。”
文明芝挑衅地看着他。
姜瑞年缓缓道:“姜某不是户部的官员,但大钱的流入流出各位也是有目共睹。”
“今年五月,户部收山东的牙税,六月收两江及淮河的户税,七月是盐税,八月还有边区小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