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老爱搞得土了吧唧,一身的中药味道,头发也是胡乱梳的,风一吹碎发就跟着跑出来。 再加上他不爱穿官服,成天挂着一件粗布衣服到处逍遥,远看着就一丐帮长老!
“其实你打扮打扮挺好看的。”我竖了个大拇指道:“美人!”
冼清白了我一眼:“美人什么东西?能吃么?”
我说:“就你这种脑袋,难怪会拿棍子往我头上敲了。”
冼清阴阳怪气地笑道:“我才懒得敲你!——要不是外头这么吵我出来干嘛?”
我说:“刚喊捉贼的谁呢?大乌鸦嗓门的!——”
“央央!——”冼清道:“这些天卿云阁不老打牌么?这八哥喜欢替他主人偷看,不厚道。 张简说为了公平,给弄我这儿来了。”
我说:“难怪我怎么觉得声音那么耳熟呢!”
我说:“八八的八哥,你就这么让他风餐露宿的?”
他说:“我这不要睡觉么?它那么精神倍好的,老嚷嚷我,真是要人命了!”
“不赶外头去呀,我就被招魂咯!”
他说着突然盯着我道:“我还要问你呢!你是来偷灵芝的还是偷人参的?”
我说:“我家里头什么没有?跑你这儿来偷人参?”
“哦!”冼清一脸“我明白了”的表情道:“那你一定是来偷人的!”
我:“”
我说:“你要能每天弄得跟柳毓那样从头到脚一丝不染的,搞不好我就来偷你!”
“那算了。”冼清说着假装起身:“我还是先泥潭里滚一圈得了。”
我立刻拉住他:“坐下!我有话问你。”
他看了看我的眼神,笑道:“干嘛呢?跟刑部审犯人似的。”
我点头:“就是审你来了!”
“老实交代!皇上现在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他一脸摸不着头脑。
“我还问你呢!”我说:“皇上今儿没上朝,还闭门不出,都有人看出端倪了!”
我说:“长清殿外头的近卫军都换了一批人,你当我没看出来么?”
冼清说:“然后你就担心了?忧郁了?来这里偷人了?”
我:“”
他突然摆摆手,待我靠过去了之后才小声道:“反正你也不是外人,我就跟你说了。”
“皇上昨天吃鱼丸,不知道哪个厨子剁的肉,骨头也给混了里头。”
“卡喉咙了!”
“我鼓捣了半天才给弄出来,那骨头挺粗,伤着喉咙了,我让他这些天别说话,他就干脆不上朝了。”
我听得有些愣,“我能说这事儿很好笑么?”
冼清突然哈哈哈哈地笑起来:“其实我忍了很久啦!”
“去你的!——”我怒道:“你小子又糊弄我对不对?”
“你就拔根鱼刺都能累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码头扛米了呢!”
我说:“你老实交代!再忽悠我,就把你扔河里喂鱼!”
冼清的脸色突然僵了。
“你真要听?”
“嗯。”我点头:“他的事,我都要听。”
“其实你知道也没用。”冼清说:“已经落了两顿药,还吐过血,现在神仙都没办法。”
我掏掏耳朵,道:“冼清,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怎么听不懂呢?”
冼清叹了口气,道:“他被人下过药,我一直给他压着,结果没压住,现在更严重了。”
“什么药?”我急了,连忙问:“是毒药么?谁给他下的?你们怎么不报刑部和天机卫抓人呢?”我说:“那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好么?”
“人早就开始查了。”冼清道:“可没有人知道药是怎么下的。”
“毒药倒也不算,就是有些损人精神,但不能见血。必须用几味特殊的药材压着,压不住,吐了血,就麻烦大了。”
冼清说:“其实皇上一登基就让我给看过病,我估摸着皇上自己心里清楚,而且我觉得,这药或许是围东宫的那段日子给下的。”
“围东宫?”我说:“难不成是三皇子的人?”
“不知道。”冼清摇摇头道:“这我还真不知道。”
我仔细一琢磨,道:“冼清,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药好像”
“好像什么?”
我说:“以前太上皇不也是老吐血么?”
冼清想了想,奇怪地笑了一下,道:“就是一种药。”
我走出太医院大门的时候,脚都不太稳了。
为什么每当我觉得快要安稳下来的时候,这里都要不太平一回?
难道,这世上,就我一个人图安稳?
红色的砖墙,黑色的夜路,沙沙的树叶声。
我一路走着,心越来越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总有一些人,他们流着不安分的血,注定要颠覆太平盛世。
我突然停住脚步,因为我见到一个人站在不远处。
一个熟人。
她手里提着一盏红色的宫灯。
夜色中,火光照亮了那一身鹅黄的衣衫。
还有她的脸。
她的脸上有一道凌厉地长疤,从左边的额头直到右边的嘴角。
她站在黑夜中,就像个怪物。
纪如月微微欠身,道:“柳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是人是鬼?”
她笑了看了看脚下,轻轻道:“影子,不还在么?”
我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是因为她的脸,而是因为她出现的地点。
还有时间。
纪如月淡淡道:“柳公子,南宫有请。”
南宫。
当然不是南宫世家的南宫。
而是大雍一处宫殿的名字。
传说,曾有一个皇帝被自己的弟弟逼得在那里做了三年的太上皇,然后里应外合杀了骨肉同胞,只为重返王座之上。
所谓权利,只是如此。
所谓亲人,不过尔尔。
我突然觉得,三月的春风,竟也能如此得冰凉。
南宫的门缓缓打开。
里头点满了蜡烛,处处都是跳跃的火光,天德太上皇坐在里头,诡异地笑着。
就像万物的主宰,看着时间的悲欢离合、尔虞我诈,却沉默不语。
我走进去,行了大礼,纪如月拿了个垫子给我,我便跪坐在他面前。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眼神却光彩熠熠,他看着我说:“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我说:“太上皇找臣有事?”
“你今天半夜闯进太医院,不就是想知道一件事么?”他说:“其实,你可以直接来问我。”
他顺手拿了根小铁棒挑了挑灯花,一边道:“至少,我不会扯谎骗你。”
我看着他,却不敢问,只是害怕,从他的口中会蹦出一些可怕的东西。
他说他一直在等我,是不是就在等待这一天呢?
他说:“我叫你来,只是想跟你交换一样东西。”
他说着拿出木盒子,“里面有一张药方,如果你答应替我做三件事,我就把药方给你。”
“药?”我说:“是不是和允琦的病有关?”
他点头,他说:“这是解药。”
我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有白纸,背面朝上放着,只能依稀看见黑色的字印。
“这张方子缺两味药,单是方子只能止住血,无法根除病因。你替我把后头的两件事都做了,我就把另外两味药告诉你。”
“他可是你儿子。”我说:“你就不能一次给足,让他少受点罪么?”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透着莫名的伤感——
“他,不是我儿子。”
“什么?”我突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纪如月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背后——
“他的父亲是福王平陆。”
“什么福王什么平陆?”我突然感觉有人在我耳朵旁边打鼓,听得我心中一阵烦躁。
我说:“太上皇,做人要厚道,您要是觉得南宫待着寂寞臣可以喊人带你出去玩,可这样兴风作浪就不对了。”
“现在是难得的太平盛世,西北的事情也缓和了,国库充盈官风严谨,就连都察院都比往年安静。”
“允琦是关了他哥哥,也废了您。可他亏待过您么?他把您供在这里每天好吃好住的,把受苦受累的活都一个人揽下来,他容易么?”
我说:“您要真觉得不安生,就继续闹。您要心疼这个儿子,就惦念着他从小没了娘,又不招您待见,可现如今也没亏待您的份上,给他些清净日子吧!”
他看着我嘴角突然阴冷地笑起来。
“你一口一个允琦,这是怎么回事?”他说:“这可是大不敬!”
他见我不说话,慢慢道:“果然,找你来是对的。”
“只有你,才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他伸出手,手指摩挲着装着药方的盒子,道:“他的确是我哥哥平陆的孩子。”
“他的母亲在嫁给我之后与我的兄长私通,此事还殃及到太医纪辰,有人因为纪辰说了实话而杀他,还带人灭了他满门。”
“不知道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我脑中空空一片,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他继续道:“我原本就疑心这个孩子的来历,又加上纪辰死得奇怪,但除此我也没有别的证据。”
他指了指纪如月道:“直到她出现。”
纪如月说:“我父亲死之前知道自己会有一劫,寄过一封家书到苏州。”
她说:“柳公子,我们的相遇不是巧合。”
我看了她一眼,道:“你就是故意跟我撞见,取得我的同情,打算报仇雪恨祸害我一家?”
纪如月道:“我只是想让柳詹死而已。”
我说:“你完全可以多活几年,等他死不就得了?这么成本低廉回报丰厚的事情,你却偏偏不愿意。”
纪如月笑道:“因为我知道,搞不好哪天我就死在他前头了!”
我看着她脸上的长疤,默然。
纪如月说:“那次遇袭,萧华衣碰巧赶来,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按时辰,他应该还在当值才对。”
我不说话,因为我说不出话。
“这道疤,就是他给的。”纪如月突然自嘲地笑了两声,道:“这个世界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