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毓虽然是无神论者,不过现在好歹是人家的国君,入乡随俗。更何况这只鹰也是来送信的,不能就因为它欺负弱小而埋没了它的功劳,于是趁着姜瑞年旷班惹了点小麻烦,趁机走人。
这次允琦没再送他兵马,柳毓也没敢要,他很怕到时候要赔出四五倍的人来打仗。
不过没有兵马,仪仗队还是要的。
因为是邻国的国君回家,仪仗队的等级也是最高级别,一般要礼部尚书出面主持,这就是为什么冯荣会忙的原因。
柳毓离开的这天,万人空巷,帝都百姓皆来送,朝里头,是个官的都穿戴整齐一个个在一边排着队。
就连消失了好多天的文正也精神抖擞地来了。
允琦摆了个手势表示仪式开始,冯荣便上前一步念着一堆虚无缥缈粗听觉得有点意思细想却发现毫无理论的话。
据说,这是规矩,玄乎其玄,是为大礼。
冯荣的最后一个字念得特别长,直到他的声音落下,一声长号响起,然后有人敲起鼓来,咚咚咚咚咚,就表示“来自远方的客人,你放心可以上路了。”
这时候,我弟柳毓才能对着允琦施个大礼,拍马走人。
“北、方、有、佳、人。”
我隐隐听见身后有人一顿一顿地在念诗,转过身,却看见冼清站在那里,头发还是跟稻草似的挂着,一双桃花眼痴痴地望着城楼上的冯荣。
口中沉吟:“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倾人城人、城”
我伸出手轻轻扯扯他:“背不出就别背了。”
他回过头,委委屈屈地应了声——“哦。”
就这是,突然有人“鬼啊啊啊——”地叫了起来。
一个人倒在了地上。
一直认真地目送柳毓离去的人都刷得扭转自己的目光,先是看着地上的人,又顺着那人颤抖的手指的方向发现了冼清。
城楼下突然间热闹非凡。
有把他当鬼退避三舍的,有凑上来嘘寒问暖的,就一脸奇怪凑近了观看的。
冯荣的态度最为特殊,他站在城楼上,迎面吹风宁愿眯着眼睛看太阳都不屑瞧他。
我弟柳毓在远处回头,估摸着感觉自己从角儿成了跑龙套的,孤寂地离开了这里。
不过我觉得,他是巴不得低调点快点走人呢!
就这么一闹腾,全帝都都知道昏迷近一个月的冼清自己醒了过来。
不但能吃能喝,还跑跳自如。
个别历史传记学家认为,冼清大病初愈却不顾自己羸弱的身体前往送别柳毓的仪式,这代表了雍云两国深厚的友谊,他们希望将这一事件载入历史教育后人!
当然啦,现在的冼清还顾不上永载史册,他只知道每天往我这里跑,小眼泪流得如泣如诉。
他不但以自己人的身份登堂入室,还以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意志阻拦我出门干活。
虽然我这些天事情不多,可也不带他这么拖后腿的,我很想吼他两句,可看着那张忧郁的小脸又不住可怜起来。
只能好言相劝:“我还有事,你去八八那儿逛逛吧!”
冼清猛地摇头:“不行不行,打搅八八其罪可诛,小侯爷会将我千刀万剐的!”
我说:“那就薛靖。”
“薛薛更不行啦!他这些天莫名其妙地不高兴,都察院莫名其妙地飘乌云,我现在去不是找死么?”
他说着拉住我的手,一脸深情:“柳大叶,你就看在自己早晚要生病早晚有用得着我的时候的份上,安慰安慰我受伤的心灵,体谅体谅我四处碰壁的忧郁吧!”
“啊呸!你居然咒我生病!”我指着他怒道:“你受伤的心灵源于你不良的动机!要不是你”我小心的看了看周围在确定两个行人都出去之后才继续说:“要不是你对冯荣有非分之想,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
冼清的脸色更难看了:“难道我们不是天造地设么?”
我说:“就算是天造地设也被你搅得天怒人怨了。”
“原本他是真心实意地来照顾你,现在发现上当受骗,傻子才不生气呢!”
冼清不服气:“文明芝也骗了姜瑞年,为什么姜瑞年就不生气,还让人把便宜占了?我就不信,我的运气怎么就跟黄鼠狼的屁一样!”
我听了他的话严肃道:“根据我的亲身实践,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能占便宜的绝对会是姜瑞年那一号人。”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表弟不生气?说不定回了家三儿就跪洗衣板了呢!。”
“再说了,我表弟虽然中过探花,诗书武艺皆通,可他对卿卿我我的事情就比较木了。也许 他发现三儿耍了他,可想着事情都过去了,还春宵浪漫了一回,兴许就懒得提了。可冯荣不一样,他看着如斯文小君子风度翩翩,心思敏捷有仇必报,反应也比我表弟快,现在你算是栽上了!”
冼清的小脸立刻挂上了“绝望”二字,“可我这次要不装一下,他还是一样要走!我就不信 我醒过来,他就拉着我的手给我当媳妇了。”
我思考了一下,认真地告诉他:“你这句话有一个错误——他,是不可能给你当媳妇的。”
冼清目光一凛:“柳大叶!你不会对他有了念头,要开始扼杀我了吧?”
“不。”我说:“我只想给你指一条光明大道。”
“什么光明大道?”
“去跟他说明一切,他让你上刀山你就上刀山,他让你下火海你就下火海,必要时可以自动献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冼清认同地点头:“献身可以,可以可以可以”
我按住他激动的小肩膀,道:“你千万不要一上去就饿虎扑食,吓跑他第二次就没第三次机会了。”
“是是是。”冼清一拍桌子:“柳大叶!你果然是各种好手,难怪”
他压低了声音:“连皇上都被你弄到手了。”
我回味着这句话,怎么就把我说得跟专抓黄花大闺女当压寨夫人的恶霸似的?
磨破了嘴皮才把冼清送走,刚大松一口气,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红色大官袍的人。
在大雍,五品往上的官袍分两种颜色,用补服区别品阶。
文官是红色,武官是藏青。
现在的这个人,衣服是红袍,补服是锦鸡。
那就是二品文官。
帝都虽然是官僚聚集地,但二品官还是稀罕物,属于鹤立鸡群出类拔萃的一拨。
就像我爹这种内阁里打滚的人,无论阁员次辅或是首辅都是清一色五品官,要是不兼任个尚书侍郎或是太师太保什么的提升一下品阶,走官道上都抬不起头!
我这个行人司,品阶最高的司正也就正七品,剩下来两个跑腿的都是从七。
按理说,二品大员大驾光临,我是该笑迎而出行礼的。
不过我一看清他的脸,就巴不得往桌底下钻!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六十七章 薛呆呆要成亲
由于我的不作为,薛靖得到了从烟池而来的书信,和一个没有媒婆痣的媒婆。
薛奶奶认为,南宫家不但是百年世家,而且俊才辈出,不但出过贵妃还出过云都大王。并且 她还觉得南宫燕有宜男之相,兼具小家碧玉和大家闺秀的风范(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觉得”的)。
再加上南宫老太太也喜欢薛靖,两个老前辈一拍即合,决定速速成亲,把生米煮成熟饭。
薛靖一直在盯着我看,仿佛要从我脸上看出一个洞来。
我则一味地装聋子,充可怜,表示近日比较忙,疏忽了他的人生大事,真是不好意思。
他还是一副不把我剁碎了做人肉包子不甘心的表情。
于是我很诚恳地告诉他,事已至此你也只有照办,找我已经没用啦!你有这份闲心把我拖到这里来揍一顿还不如想想聘礼挑些啥。
“聘礼?”薛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柳闻烨,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袖手旁观?”
我:“”
我只是在萧人精点拨之后发现什么都不做最合算。
我是谁呀?资历、品阶、薪水还有身高,在帝都都是甩尾巴的那一堆,我们家也就我爹有名了点儿,老家在江西虽是书香门第可也不算豪门大户。
而我要面对的两个家族,一个是世袭宗人令,什么贵妃皇后皇子东宫,要想有个正式的头衔必须过他这关,还有一个豪门出过开国元勋还出过三朝元老,据说这个三朝元老还打过皇帝的屁股,打完之后小皇帝还哭着鼻子被老娘牵着去道歉!
这么牛的后台,别说是我了,就是允琦也不敢拆这桩婚呀!
况且,南宫老太太都豁了出去,居然写信跟陆家挑衅!
陆家的历史比南宫世家悠久,不但底子深厚还脾气暴躁,跟他们叫山门那是要勇气的!
要是这桩婚泡汤,陆家马上就能乐呵呵地揭人老底扇人耳光,别说南宫燕就是让陆曼凌给休的,就是没这事,南宫家嫁人没嫁成,那也是个笑话!
谁都丢不起这个脸!
这件事,明里头是桩婚,暗地里却是几家豪门势力的角逐。
我掺里头,不是闲得慌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嘛!
薛靖见我不说话,不吭气,没响动,立刻火了:“我就知道!你——你这个人靠不住!”
是你的运气靠不住啊,薛呆呆。
我想了想,只能道:“薛薛,你是个男人,既然你不想跟我一样找个男人过日子,好歹也找个女人”
他又怒““我的事要你管!”
我想着,照他这样的嗓门,就算现在我们在他办公室里头,可外头估摸着也听到了。
明儿个,大江南北的又要开始说我仗着老爹的威望不务正业,气疯正直而温和的薛总宪了。
所以说,事实总不像你所看到的那样,就像人人都觉得我爹在外头八面威风,就觉得他在家也该呼三喝四。
可谁能料到呢?
我吞了吞唾沫,小心翼翼地问:“薛薛,在你那颗坚毅不屈的内心深处是不是住着一个令你心驰神往的女神?”
他开始斜眼瞪我。
我立刻转口:“那一定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