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气,悲慨到了极处,壮烈到了极处。
就那么一生一逝一明一灭,非但景小天眼底,连老子周身都是一片血红。
我却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都看不见。
烛龙的定身法显然下了大功夫,压在身上便如同西边胖老头的五指山,老子废物,左冲右突心里画符念咒,折腾得自己冷汗涔涔,却半片山脚也没手段撬松——这会儿老子马尾辫已经教四周气劲冲得散了,脸前头发冷汗糊作一处,缝隙里正见景小天面色变幻不定,或急或惊或忧或惧,十二分咬牙切齿的严峻扎疼了眼,渐渐地,老子连他的脸也不敢看了。
只这么一低眼睛,什么东西“吧嗒”一声砸在襟口,渗进衣襟烙上皮肤,火线似的滚烫。
伏羲的光点儿悬在半空,被劈面而来的沉厚气劲迫得像是摇摇欲坠,却勉力浮得更高了些,忽道:“——不对!”
他声音冷冽寒浚,宛若金玉相击,虽是隔着龙息与老子死劫几乎无穷无尽的连番轰响,一字一句犹然清定可听:“太一、小楼——小龙他不对!”
伏羲话音甫落,景天重楼同时便是一震。景天双眉死锁,偏着脑袋也不知是想点头想摇头还是想单纯摇落刮进眼睛里的头发:“按说按说不可能啊!东皇和光之气最擅守护结御,龙神一身鳞铠总天地至坚、至刚之气,更是坚不可摧无懈可击——和光之气加上龙神鳞铠、又有羲皇神识暗中回护,怎么会敌不过死劫的反噬——”
一刹那,醍醐灌顶。
胸口烧灼的火线透过皮肤一直浇进心底,四肢百骸像是陡然间生出了冰冷无比却炽烈无比的力量,老子来不及回头、甚至来不及想通自己怎么就突然又能动了,已是哑着嗓子嘶叫出声:
“烛龙——烛龙他少了片逆鳞!!!”
仿佛这辈子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一喊上,老子不由自主的从魔剑剑脊缓缓滑落,耳中洞冥,眼前唯余一片黑暗。
“烛龙那长虫心口少了片逆鳞,他给我了缺了,长不全”
132、一百二十四、劫索 。。。
“什么?”
贯耳的风声中重楼忽然开口,一字一顿。
他话少,COS半天没嘴儿的葫芦,两个字出口全没半分预兆,冷冷冰冰淡淡冥冥,像也浑没带半分情感在里头——只是一瞬间劲回交纵的风声与仙术震爆的轰鸣同时那么一滞,仿佛就教他漠不关心的语气惊了一惊,尽数被压制进一场蓄势待发却不可言说的诡谲里。
老子口唇冰冷说不出话,方才脑袋一热小宇宙爆发冲破烛龙禁锢,这会儿后遗症上来,只觉手脚灌铅使唤不动,四肢百脉一股股灵力左冲右突又辛又辣,一颗心也是“砰砰砰”、“砰砰砰”的死命往肋骨上撞,被景小天拽着衣服连捞了好几把,仍没骨头似的从剑上一个劲儿的软趴趴往下掉——重楼这“什么”问得却也并不是我,静了一静,老子就听他牙关间似乎咬出一句骂人的话来,陡然周身红光暴涨,直扑半空。
他红光未及起身便幻作了耀如赤金的凌厉魔光,披风卷涌下一股魔族特有的血气冲压开来,出手竟是全力。耳边景小天抽气般的叫了一声“红毛——”,两爪猛然扣上老子肩膀,想是还要说话,一口气却被重楼魔气迫得岔了,说不出来,干咳嗽。
这小子手劲不愧当年飞蓬转世,十根手指一根根的全扣进老子肉里。老子疼得也抽气,人一激灵不知怎么反倒清醒不少,攀住他胳膊死命一拧头,纷飞陨落的灵光中,终于便看见我家长虫。
是长虫。
逆天台刀锋般的金白色寒光下烛龙已然弃了人形,半空中一痕青影体态蜿蜒矫如弓矢,须鬣飘摇,指爪刚硬,比一般的龙族更劲瘦许多,进退趋避间便也格外敏捷轻健——他鳞甲湛青,动静之际一痕残影流动犹如淡青色的火焰,一泓冷色氤氲开十二分的肃穆戾烈,只那么一打眼,就连重楼红衣金甲下焚天灭地的紫红色雷火,也堪堪淡作他色泽模糊的陈旧布景。
我看不见和烛龙缠斗的究竟是什么——不是看不清,是看不见,哪怕事后干爹琼花树下一边修剪花枝一边垂着眼睛随口问起,我也是讷讷的一个字编排不出——我唯独知道的只是那白光起处有东西是烛龙豁出命来也要劈破毁灭的,而无数几欲裂天的龙息倾入虚空,却又有细如红线的什么从白光尽头转瞬反噬,爆裂处通天腥红,那份色泽那份光影,远比我在景小天眼里见过的更缭乱、也更惨烈。
纵然这辈子你鄙视我我鄙视你没对上过一回眼,我毕竟算是感激重楼。
魔界现存的唯一魔尊千锤百炼,身法要论第二六界便再没一个敢称第一,赶到时死劫反噬的数点红光已然迫在眉睫,过痕如血,嘶鸣尖锐,老红的颜色,尤其触目惊心。
重楼原是雷火兼修,一身灵力较之东夷其实更接近我干爹的长留一脉,腾跃之际一串心波拍出去,反手雷光漫起,雷障后随手揪起烛龙一枝龙角,披风招展,飞身便退。
这几下兔起鹘落快到极致,及退出十来步远才有灵息相撞的血光充塞弥散,雷障禁不住两股灵力,擦出的铁花将将便要迸进人眼里。老子下意识的略一偏头,忽然就想,重楼拖烛龙后退的路线,怎么那么别扭呢。
是别扭,而且怎么想怎么别扭: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烛龙是龙形身子长,拐起弯来尤其费劲,而重楼既不向后也不向下,偏偏先左后上绕了个极麻烦的圈子,连带烛龙整个身子让他也扯得画了大半个圆儿——这么一想老子忍不住就眯起眼睛还往他们那边看,却见更高一点的空中重楼早停了脚步,手一甩,扔了烛龙。
烛龙像是一声苦笑,稳了稳身子,问:“你都这么救人的?”
重楼金发耀如日影,脸倒比往常更黑些,将雷障加固一重,冷冷一哼:“你敢挑?”
他两人声音都不大,隔着爆炸的余响愈发显得模糊。老子心里有别的事,一疏神接下来的话便都没心思去听——如今想得细了才发觉,不仅仅重楼这一退、连烛龙此刻的姿势都影影绰绰的别扭,不过究竟哪儿别扭,老子却又说不上来。
蓦地景小天道:“小庚,羲皇,龙神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对,红毛红毛方才那一退,好像也不大对。”
这一句话正说到点子上。老子一惊,正想问“你也看出来了”,头顶伏羲却轻轻叹了口气,道:“是劫索。”顿了顿,又道:“劫索加身,积重难返你们看不见罢了。”
他声音苦涩,满满透着说不出的不祥,老子虽说没听懂,脑袋里却先“嗡”了一声——猛听烛龙那边也“嗡”的一声,重楼臂刀弹开,厉声喝道:“——本座走?找死!你缠了一身这玩意儿,还躲得过几击!?”咬牙望烛龙颈侧虚剁一记,分明砍在空处,刃口却有什么“铮”的一声清响,火光四射,金属交鸣。
烛龙也不躲,龙形时看不出什么表情,淡白的瞳仁浅浅眯着,道:“这东西沉得很,缠上了像是摆不脱,你趟什么浑水?趁没缠上你,你便哪儿凉快哪儿——”猛然一双眼全睁开了,喝道:“跳!!!”
他一字既短且促,话音未落,重楼纵身而起。烛龙闷声低哼,淡青的龙息密集如箭矢,击碎雷障直取白光,身形随重楼一前一后腾向高处,尾鳍一划而过,狠狠抽在重楼肋侧:“——给本尊看小庚去、你答应的!”
他这一动清清楚楚便显出动作的别扭来,便如同系了透明丝线的傀儡,线另一头捏在业务不熟的傀儡师手里,辗转腾挪滞拙委顿,愈发的由人不由心——然而偷袭重楼这一下他却是拿捏巧妙熟极而流,行云流水、一招制敌,电光石火间不容丝毫反应,重楼已然打着优美的旋子冲老子景天伏羲结结实实的砸了下来。
他一魔尊一米八五的个头,一身腱子肉连盔带甲至少二百斤份量,挟风带势初始速度不为零再算上重力加速度,不用说老子精疲景天力尽伏羲飘飘忽忽就一光点儿,就算老子三个满红满蓝一身史诗装备也未必扛得住他——关键时刻到底景小天脑筋转得最快,紧盯重楼叫了声“大司命”,借黑暗里一道风灵浡然而起、托得重楼落势一缓的工夫,跟老子一个拽住披风一个拎起腰带,好歹算把他接住了。
却听重楼一字一字的缓缓道:“五帝显化灵圣封魔咒——烛龙,你敢用它封我?”
他声音低沉,吐字阴森,虽问得像是长虫,语气却依然如同恍惚自问,长发金光渐熄,凌乱的鲜红发丝下一双鲜红的眼紧盯半空,依稀竟似浸饱了鲜血——老子抓着重楼披风,离他近了他身上烛龙的灵力自然便感觉得出来,心知长虫趁着抽人估计给重楼下了黑手,眼见他神情凄厉,不及凛然,重楼却已面色惨变、踉跄而起:
“——哥!!!”
——下一秒钟,冲突磅礴的淡青色龙息仿佛突然就被什么吞噬殆尽,短暂的黑暗过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浓稠血红。
一点冰冷而腥甜的什么,堪堪溅在老子唇边。
老子说过,魔界现存的唯一魔尊千锤百炼,身法要论第二六界便再没一个敢称第一;
老子从来没想过,有那么一天,居然会比重楼还快;
老子似乎好像也许大概应该说过,龙族的鳞甲,不过是坚不可摧,大鹏金翅鸟的羽翼,却足以庇翼苍生。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万年总受秃屁股鸟皇英雄救美战斗模式全开,以此证明该受不是废柴不是小白天然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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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虫听到某人喊尼桑心情如何?
长虫:(左脚绊右脚微笑飘走)
楼哥:本座喊的是“割”!
133、一百二十五、废柴小鸟自焚记 。。。
六界研究龙的都了解,龙么,犄角就是骨头,骨质一年年累积下来,年岁越久,犄角也就越硬。像老子这种以前吃过亏、让烛龙一脑袋杵成骨质疏松三天爬不起来的倒霉蛋,更是做梦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