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还未等她从那个震惊中回过神来,就一路被柳慕雪拉着到了这里,迎面花满堂又说出这样一句话,太过突然,让人瞬间慌了神。
花满堂扭头看向她,见她满脸呆滞,心中了然,此时种种,皆在他的预料之内。他也不拐弯抹角,只低声道:“以后要叫我一声哥,可好?”他的声音低沉柔和,似商量,又像是在告知,表情很认真,看着她的眼眸灿若星子。
杨菀怔怔地看着他,忽的,眼睛一眨,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唬的李铎立刻跳了起来,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压低声音对花满堂说:“公子,你这事儿弄得也太突然了吧?你看把菀儿都给吓着了了。”
柳慕雪忙上前帮她擦眼泪,嘴上还念叨着:“别哭了,别哭了,妆都要花掉了。”
杨菀接过手帕,将眼泪擦去,抬眼看到花满堂还在等她的答案,心里漏跳了一拍,等了片刻,使劲儿点了一下头,笑:“嗯。”刹那间,眼底光芒闪现,笑容灿烂如冬日里最美的阳光。
花满堂一点也不意外她的答案,也跟着轻轻笑了起来:“好。”
柳慕枫听闻,脸上忽然没了表情,抬着头看了看杨菀,又看了看花满堂,若有所思。
李铎看着杨菀脸上的笑,忽然想起那日第一次见她,将绣花钱袋递给她时,她也是笑的这般灿烂这般开心。他坐下,单手托着下巴,瞧着他们两个,忽然觉得,这样挺好。
柳慕雪一拍手道:“那要拜天地吗?你们也不早说,等我现在就去准备香案。”
花满堂拦住她:“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你们做个见证就行。”说完,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出来,端起一杯递给杨菀,自己拿了一杯,然后对她说:“我们以茶代酒吧,戏文里的那些话我就不说了,只一句,从今以后,我们祸福与共,你可愿意?”
杨菀双手捧着茶杯,仰头看着他,轻声重复道:“从今以后,我们祸福与共。”
两人皆是一杯见底,柳慕雪和李铎自然很是捧场,说了几句恭喜,拉了两人入座。
席间气氛很是融洽,杨菀放松了许多,竟和柳慕雪聊得很投缘。李铎时不时也会插上一两句,总之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散席时,柳慕雪拉了杨菀离开,临走前,她冲着柳慕枫喊:“哥,睡啦。”
柳慕枫摆了摆手:“快去快去,我的耳朵总算能清净一会儿了。”
“扑哧。”李铎忙捂住嘴,但柳慕雪利刃一样的眼神已经射了过来。他低头假装看蚂蚁,心里却觉得柳慕枫说出了大实话。
杨菀瞧着柳家兄妹如此,想了想,偷偷看了眼花满堂,然后鼓足勇气,小声道:“哥我先去睡了。”
花满堂一愣,听到她是在喊自己后,笑着点了点头:“去吧,早点休息。”李铎在旁边摸着下巴寻思着,今日公子笑的次数可真多。
杨菀脸上泛起红晕,看了看他,轻轻点了点头,乖巧的像只小白兔。
半晌,柳慕雪指着花满堂对柳慕枫说:“同样都是哥哥,你们差别怎么这么大?”
柳慕枫则指着杨菀对她说:“同样都是妹妹,怎么一只小白兔,一只大灰狼。”
“噗,哈哈哈”李铎这次笑的不加任何掩饰,往后退了一步,坐在凳子上笑的前仰后合。
柳慕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拉起杨菀就走:“懒得理你们”
之后主宅那边请了人来叫,柳慕枫就跟着去了。剩下花满堂和李铎两人,一前一后走回自己的院子。
“公子,你认下了菀儿,是打算把我们的事情都告诉她吗?”李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他知道花满堂做事都是有自己的道理的,他只是担心,杨菀知道真相后,是否能够接受。
花满堂头也没回地说:“暂时没必要。”
李铎没再多问,耸了耸肩,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夜月色真好。
之后几日,杨菀开朗了许多,柳慕雪总是带着她四处疯癫捣乱,闹得枫叶山庄鸡犬不宁。柳慕枫曾无数次警告她,要把她送回主宅去,只可惜某个大小姐从小到大还没怕过什么,自然是毫不在意。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新年前三日,枫叶山庄已经开始处处张灯结彩。杨菀在院中走着,只觉得入眼皆是喜气。忽然想起去年此时,微微出神,心里一阵难受。
“菀儿,菀儿,公子喊你呢,快来。”李铎站在走廊那头喊她。
杨菀猛地回过神来,忙提起裙摆,小跑着跟着他去。
进屋看到满满两箱子的衣服,她着实吓了一跳。花满堂拉过她,抬手轻触了一下她的脸颊,皱眉道:“外面那么冷,你出门怎么不带件披风?”
杨菀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不冷,然后伸手指着箱子问:“这是”
“给你订做的衣裳。”花满堂拉了她过去,“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就选了你适合的颜色一样做了一套,款式是小雪帮着挑的,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杨菀一愣:“都是给我的?”
“嗯。”
杨菀看着他半天没说话,然后低着头,伸手摸着那衣料,神情有些暗淡。
“怎么了?”花满堂有些不解。
“太多了。”她小声嘟囔道。
“什么?”
杨菀抬头看着他:“哥,你不用给我买这些的,我只是个穷人家的孩子,这些东西没有也没关系,实在是太浪费了。”她看着那些衣服,觉得有些心疼,这里每一件拿出去都能够一户穷人家过个殷实的新年了。
花满堂愣了下,明白她的意思后,难得地有些无措:“我之前在家里是老幺,没有弟弟妹妹,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弟弟妹妹,所以以后我会注意的,你需要什么要跟我说,你现在是我妹妹,我对你好是应该的。”
杨菀听着,眼底的慢慢浮现出笑意。
见她半天不说话,只傻傻地看着自己,花满堂低头看着她:“又怎么了?”
杨菀摇了摇头:“没什么。哥,你也有新衣服吗?”她边问边开心地去看箱子里的衣裳。
“啊。”花满堂应了声,然后看着她跑来跑去,一脸的惊羡,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角度。
眼看到了新年前一天,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大家只等着迎接新年。
柳慕雪一脸不开心地跑来找杨菀,原来他们每年都要回去主宅吃团圆饭,每次她都很排斥这些。
“你为什么不想喝家人一起吃团圆饭啊?”杨菀不解地问。
柳慕雪冷哼一声:“谁想去看他们的虚情假意啊,一群势利的人。明明都指望着我哥养活他们,却偏偏又看我哥不顺眼,处处刁难,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人?”
杨菀一愣,忽然想起,这柳家也是大户,人丁兴旺,只是柳慕枫似乎和柳家的人关系不太好,平日里很少走动。枫叶山庄也很大,杨菀他们住的是东宅,完全属于柳慕枫。主宅离这里有一段距离,柳家的其他人都住在那里,平日里互不干涉,也都乐的清净。
“这样啊,那不然你到时候偷偷地溜过来,我和哥还有小铎都说好了,要一起守夜的。”
“真的?”柳慕雪一脸兴奋地说,“那太好了,记得给我留个门啊。”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柳慕雪忽然问道:“等过了年,你就十四了吧?”
杨菀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过生辰?”
“七月十八。”杨菀说完想了想,扭头问李铎:“哥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啊?”
一直趴在桌边自己和自己下棋的李铎漫不经心地说:“就今天啊。”
“什么?”杨菀一惊,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是说,哥今天过生辰?”
“对呀。”
柳慕雪忽然一伸手拎起他的衣领:“满堂哥过生辰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现在才说!你让我们怎么准备啊?”
李铎吓了一跳,忙护住自己的脖子,不解地说:“他过生辰,管我们什么事?”末了反应过来后,表情有些不自然:“你们还是别忙活了,公子从来不过生辰的。”
“为什么?”杨菀和柳慕雪异口同声地问。
李铎抬眼瞧了瞧她们,叹了口气:“公子从小在家里就不受宠,又是新年前一天降生,大家都不会刻意为他庆贺生辰。后来公子的娘去世,他又在自己十四岁生辰那天被赶出家门,所以,他一直都不喜欢这一天。”
杨菀听完,和柳慕雪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神情都是:“喜不喜欢是他的事情,做不做是我们的事情。”
李铎瞧见她们两人脸上的表情,莫名的打了个冷颤。这柳慕雪果然是个极危险的人物,看杨菀和她接触没多久,都要从白兔子变成黑兔子了,罪过,罪过。
第35章
天色渐暗,书房里的油灯都已经被点上,窗户上映出花满堂的身影。他端坐在桌案后面,手上捧着一卷书,竟已经这样坐了一日。
白日里的喧嚣散去,外面竟又细细的落了小雪,悉悉索索的声音,显得周围更加静默。烛光微摇,落在书页间,明暗相间。他那浓密的睫毛忽然轻轻抖动了几下,然后抬眼,出神半晌,又扭头往窗外看去。
又到除夕。
枫叶山庄很大,所以无论此刻街上是如何热闹,这里还是一样的安静。烛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结果变成了他一半处在光明之中,一半沉在阴影深处。脸上的表情看得不甚真切,但能看出他在出神,这是他今天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情。
一眨眼,已经四年了。
他自认自己不是个怀旧的人,但此刻,还是忍不住会回想起四年前的除夕夜。
一辆单薄的马车,一个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皇子,被放逐,在这万家团聚的除夕之夜。
他安静地坐在马车里,双手抱着胸前的包袱,听着车窗外的热闹,脸上无悲无喜。早就猜到会有这样一天,所以没有惊慌,亦无悲凉。一切都在离他远去,好的,坏的。他将会被放逐的远远的,那个站在高处的女人对他说:无诏不能回国。传他父皇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