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天霄也不知为何,明明得了白龙珠,却并不如他想象般如意。他拎着斗篷入屋,越看越不顺眼,一甩手将那斗篷狠狠摔在地上,“不过一件斗篷罢了,本王的难道就不好吗?”
他话一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一向笃定的目光在瞧见那斗篷时,忽然变得闪烁起来。他微微有些心悸,回想起这几日自己情绪的变化,更是有些后怕,他赶紧闭上眼,想要将心中那股疑惑驱逐出去。
他一向冷静自持,绝不可能为了这种事而乱了方寸,更不可能为了那样的女人而
“太子爷!”凌书南小跑进来,她的声音顿时令郦天霄的思绪又乱了几分。
“什么事?”他不耐烦地板起一张面孔,月色下,更显得他肃穆的面孔有些森然,顿时让凌书南不敢再上前。
“我们能不能晚一两天离开武昌?”凌书南却是难得地柔声问道,“第一嘛,现在外头正查得紧,我们何不等风头稍稍过去了,再出城?第二嘛,我听闻武昌城是吴国旧都,有许多好玩的地界,我想去逛逛。这个,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对不对?”
她抬头望月,惊觉那圆盘近乎满月,一算日子,明日就是十五了。她记得白衣人说过,每月十五,他一定会在武昌西樊山的涵息泉边。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在武昌,而且明天就是十五。一想到自己离他那么近,而明日只要她去涵息泉就能瞧见白衣神医,竟让她觉得无比激动,连带着身上的凉意也去了不少。
她想去瞧一瞧,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看,也是好的。
郦天霄得了龙珠,心想此处离西山很近,本就有意顺道上山拜访一下黄昏大侠。再加上他之前就已向黄昏的弟子无筹表达过这个愿望,正好趁着这几日黄昏出关,去会上一会。他正要否决,心念却是一转,临时决定撇下凌书南,只带着君由绛上山一趟,于是轻哼道:“随便你吧。”
凌书南心下大喜,到底是刚刚立了一功,所以郦天霄对自己有求必应。那边厢郦天霄却忽然说道:“若没旁的事,就退下。”
退下?凌书南一怔,这间宅子很小,放眼望去,除了这一间大屋子外,外头就只有一间茅房和半间开放式的大灶台。他这一声退下,让她退到茅房里去么。
凌书南为难地赔笑道:“外边很冷呢,不如”
“出去!”郦天霄忽然就怒斥起来,他双目中的寒光竟让凌书南觉察出一丝杀机来。好端端地发什么脾气?当真是过河拆桥、兔死狗烹的家伙。刚把龙珠给他,就露出这副死相来。尽管心里头已经把郦天霄的祖宗十八代也问候了一遍,但凌书南却着实不敢得罪他,再不情愿却也只好一个人往院子里去。
夜里气温极低,饶是郦天霄在屋里没有生火,也觉得寒意阵阵,更别说在院子里衣着单薄的凌书南了。眼见她要么在墙根里头蜷缩成一团,要么就是像只兔子一样到处乱蹦乱跳借以取暖,郦天霄只觉得心烦意乱。他索性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好教自己不闻不见,只等着天明上西山。
然而这一宿,于他而言,竟然是这样的漫长
【卷四 香杳黄昏】
第二十九章 唯有腊梅香(1)
冬日的清晨,阳光难得地早早洒向武昌城,荒芜的墙头上也落了几只鸟儿,凌书南便是被头顶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的。郦天霄早已经不在,屋子里只有那件他丢弃在地上的斗篷。
这样更好!凌书南心情莫名地畅快,从井里打了盆水,认认真真梳洗完毕,这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大爷,请问樊山怎么去?”
被凌书南拽住的卖菜大爷热情道:“你从西门出去,沿着那条官道一直往西走,差不多走个十里地就到西山啦。西山山脚下有很大一片梅林,很好认的。”
凌书南正要感谢,听到后面反应过来,不禁有些尴尬道:“大爷,你听岔了,我问的是樊山啦!”
“没岔,没岔,一看你就是专门去西山的吧?”卖菜大爷高兴地拉着凌书南的手道,“小姑娘,你也太心急啦,要见黄昏大师也要等明天去才行啊?年轻人,多听黄昏大师讲讲经,也是好的。”
凌书南有些急了,对着卖菜大爷的耳朵就大声道:“我不是要去西山,我是要去樊山!樊——山!”
卖菜大爷掏了掏耳朵,苦笑道:“嗨,樊山不就是西山嘛!你这女娃娃还真是奇怪,旁的人都只知道西山,不知道樊山,你倒反着了。”
这会儿轮到凌书南惊诧了,原来樊山就是西山,可是西山不是黄昏大师的地盘么?难道白衣神医也和无筹、无求一样是他的弟子?是了,他医术高超,同样也有一颗慈悲救人之心,极有可能与他们一样。只是,既然黄昏、无筹都是和尚,那么他也是佛门弟子?不知为什么,想到此,凌书南只觉得心里有一阵莫名的失落。
…
她一路西行,到正午时,人已颇有几分疲倦,正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吃点干粮,还未坐定,鼻中依稀便有了梅花淡淡的幽香。她精神为之一振,一鼓作气就继续往前行。
不一会儿,便远远瞧见一片嫩黄,香气也是愈来愈浓,像极了白衣神医身上的味道,凌书南疾步上前,果然瞧见有好些干枯细瘦的枝头上,一朵连着一朵的腊梅正迎风绽放。
腊梅花朵极小,不似玫瑰娇丽,甚至也不如红梅鲜艳,腊梅花香,不似龙涎香那般霸道名贵,也不似水仙那般淡漠冷静,但有着其独特的馥郁香气。明明空气里到处都弥漫得满满的,却一点不让你觉得浓郁得过分,深吸一口,只觉得那香气愈久愈令人上瘾,含蓄却是暗香浮动。
她在梅林驻足许久,这才恋恋不舍地上了山门。迎面瞧见两个小沙弥,她连忙问起涵息泉。
小沙弥听她提到涵息泉,不由面面相觑,忽而就毕恭毕敬地向凌书南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领着凌书南前去。爬至西山的半山腰,凌书南跟着小沙弥进了一间规模极大,香火鼎盛的灵泉寺,一颗心不由就沉下了好些。灵泉寺,顾名思义,是由涵息泉得名。白衣神医每月十五都要来灵泉寺,可见是出家人了。
涵息泉就在灵泉寺的最后边,小沙弥指引了位置,就由着凌书南一个人前往。凌书南顺着水声,很快就找到了涵息泉。清澈如水晶般的水流从山间夹缝里缓缓地流向底下的一汪碧潭。潭边栽有几株腊梅,纯黄的花色,隐隐带着紫纹,与山下的寻常腊梅品种不同。因靠着泉水,气温相比于山脚自然是更低,倒是整株都绽放了。
忽然,她瞥见潭中有一人影,赤着身,背对她而静坐于潭中。他半截胳膊露在外头,肌肤结实紧致,头顶用一支白玉簪绾了发髻,虽瞧不见他正面,但这个背影却也足以令人怦然心动了。
第二十九章 唯有腊梅香(2)
凌书南静静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打了个招呼,“嗨——”
潭中的人影微微一晃,晕出一圈涟漪,但最终一动不动,重又归于寂静。
凌书南颇有几分忐忑,于是又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我没有打搅你吧?”
潭中的人微微皱起了眉,语气已有些不善,“你怎么跟来了?”
郦天霄带着君由绛一大早就往西山赶来,一入山门,就遇上两个小沙弥,向他们说明身份和来意。小沙弥回禀后,就径直领着他往这涵息泉来了。君由绛不禁有些愤愤道:“这个黄昏也太不识好歹了吧。竟然敢如此怠慢殿下。更过分的是,他还如此大逆不道要殿下沐浴更衣?!他以为他是谁啊?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释迦牟尼在成佛之前,一直苦修却不得解脱,有一日,他放弃苦修,入尼连禅河洗净身体,方才顿悟人世间一切苦痛皆来源于心里的污垢,之后他渡过尼连禅河,在菩提树下苦思七天七夜,最终悟道而成佛。”郦天霄笑道,“这灵泉寺正是因涵息泉而得名,黄昏许我在此沐浴,方坐而论道,正是对待上宾之道。”
君由绛不由撇了撇嘴,“那也用不着这么久吧?这都几个时辰了?殿下,我还是去问问。”
郦天霄并未阻止。毕竟这寒潭水极冷,若非他以深厚内力相扛,整个人都要冻成冰块了。
只是刚才那番话,他虽是说与君由绛听,却也禁不住在心底默默想,他是该在这寒潭中好好冷静冷静,将他那颗沾了一粒不该有的尘埃的心洗涤干净,回复它原本的彻底。
他闭着眼在潭中静坐,忽然听见背后传来凌书南那女人的声音,他心下一凛,这女人的气场竟然如此强大,竟让他会生出这样的幻听来?他继续摒除杂念,却再度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
这一次,他终于意识到,他不是幻听,而是那女人真的来了!
阴魂不散!
他心下恼火,立马就斥道:“你怎么跟来了?”
满心以为会听到那女人阴阳怪调的反驳,哪知道她却万分小心,用无比温柔的语调说道:“我我就是想来碰碰运气,看会不会遇到你。”
他还从来没有听过她这样的声调,一时间心跳的节奏都有些变了。原本冰凉的泉水在那一瞬间都变得有些温暖,他于是转过脸,挑眉看她,“是不是有求于我?”
凌书南满心期待地看着那人影转过身来,可是当那俊俏的面孔在她瞳孔里渐渐放大时,她立马就惊诧地叫出声来,“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实在有些难以置信,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使劲地把眼睛揉了好几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心里头的天使一下子就变成了那个令人讨厌的恶魔。
郦天霄看到凌书南那一副见鬼的表情,顿时火冒三丈,他倏地从潭中站了起来,水花溅得凌书南满脸,“不然你以为是谁?”
“殿下,师父有请,还请您先随我去更衣。”凌书南的身后响起了熟悉的清脆声。她回转头,只见无筹礼貌地朝郦天霄鞠躬行礼,抬起头时瞧见她,不由大喜道:“姐姐,你也来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