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将军是太子一党最有力的支持之一,和皇后母家是姻亲,若是程家军未曾出征,京中倒是胜负难料,程家军嫡系在西疆有十万人,还有程家控制下的西北军二十万,另有在京畿大营训练的六七万人,这次罗暮雪换防出征西疆,带走了其中四万,余下的大多为新兵。
在太子和四皇子短暂战斗的混乱中,大皇子和程家人却也领着两三万程家军扔掉辎重,轻车疾行,悄然离开了京中。
河东至齐州的抚东侯也是太子系的另一员大将,手下也有十余万人,被太子下令去沿途截杀四皇子和御林军残部,而魏将军则是去截杀叛逃出京的大皇子和程家军。
眼看天下,便要大乱。
这样的消息传来,崔家虽历经数朝,见证过无数动荡,也不由为之不安。
而到了二月末三月初,四皇子已经成功逃到了南藩。
南藩和别处不同,因为要长期镇压当地蛮人和临近的南蛮诸国,镇南大将军这个职位,是相当于分封的世袭制,手下十几万军队也是基本不受朝廷辖制,而目前的镇南大将军,是四皇子的亲母舅。
很快,四皇子和镇南大将军便发表联合檄文,言道父皇是为太子所毒害,太子不忠不孝,祸乱宫廷,毒害辖制父皇,谋朝篡位,说得煞有其事。
连陆芜菱陆芜蘅姐妹看了,也觉得有可能。毕竟太子一党羽翼年前被除掉了大半,圣上明显也疑了太子,很可能下一步便要废太子了,那么太子孤注一掷,倒也不是不可能。
太子自然也不甘示弱,同时也传下讨逆檄文,两派口诛笔伐了一番,四月初的时候,四皇子和镇南大将军正式开始北伐。
太子征召各地军队,而在北伐军势如破竹,一举拿下江南之后,便是河东的抚东侯刘文兴直接面对北伐军了。
崔家此时已经人心惶惶。而李曼娘在此时候,居然偷偷逃婚,不知所踪。
陆芜蘅已经有了八个月身孕,大腹便便,行动很不方便,而崔胜仪又和崔家二老爷并几个堂弟一起,去乡间老宅和几个庄子上安抚佃农,并且做些面对乱世的应对安排,陆芜菱便搬过来照顾姐姐。
她最近心头很不安。
一是世道大乱,将来不知如何。
大皇子也非池中之物,肯定不甘平淡,程家军现在虽未有动静,只怕也不过是在等待时机。
罗暮雪是武将,本来就是脑袋提在手里的行当,他征战多年,出征时也未曾有什么担心,可是历年征西不过是一些不大的战役,你来我往,打打停停,虽然死的人也不算少,却也不能算多。
谋夺天下,却是不成功则成仁!
没有败,只有死。
西疆年前也曾传得两三次捷迅,她知道他很好,又立了功,还有升迁的可能。
可突然间,天下便已如此。
陆芜菱的第二点担忧却是担忧的崔家,崔胜仪和二老爷走的时候,带走了很多车马,车辙痕印深深,显是金银之物颇多,崔家很可能已经预计到乱世将至,要将一部分家产藏起来了。
而崔胜仪和二老爷几人去做此事,却未免人多了些,尤其是年轻儿郎多了些。
她总是很担心崔胜仪他们在安定之前不会再回来,姐姐眼看一两个月便要临盆肯定是挪动不得了。
她希望自己是小人之心了,这忧虑也无法对人言,尤其是对怀有身孕的姐姐。
陆芜蘅现在双腿水肿,越来越不喜欢动弹,卧在炕上,懒洋洋和妹妹聊天:“眼前世道越来越乱,管家前日同我说,外头米价已经涨到了一石两千多文,头前才三百多文,幸亏崔家祖训要囤粮三年如今,饥民竟是已经跑到了济南府,听说南蛮子们打下江南时,屠了好几城可怜我这孩子,竟要生在乱世了”说着摸着肚子,感慨不已。
陆芜菱听她说得语气轻淡,心中却压得沉甸甸的。
陆芜蘅见她不言不语,以为她吓着了,伸手摸摸她手臂,说:“别怕,有姐姐在呢,一时半会也打不到咱们这里”
陆芜菱苦笑道:“我何尝怕死?只是想到外头现在如此惨状,心里难过罢了。”
她心中担忧的其实是陆芜蘅,若是陆芜蘅没有怀了身孕,事到临头大不了姐妹俩人一起死,可是现在有孩子,怎忍心让他未出世或是刚出世便
而且,陆芜蘅行动不便,若真的被崔家抛弃,被姐夫抛弃她心里,会如何
这些话,她当然不能说。
陆芜蘅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叹了口气,道:“是啊,王侯将相们一起争端,苦的都是平民百姓。”
陆芜蘅勉强回过神,道:“嗯,希望尽快有人能胜出,甭管谁坐了天下都好,多打一年仗,这天下便要更加生灵涂炭。”
似乎是响应了她的愿望,抚东侯节节败退,四皇子的北伐军锐气难挡,到了四月底,竟连济南府也失守了。
济南府离崔家不足二百里。
听到了这个消息,崔家迅速作出反应,打算让女眷们先躲入乡间山上的老宅里。
而陆芜蘅已经只有十余日便要临盆,是无论如何也禁不起山路颠簸,动不得了。
老太太和大太太临行前夜来看她,大太太拉着她的手泪如雨下,直道:“我可怜的孩子!”
老太太虽面容坚毅,却也隐见泪痕。
陆芜蘅还能含笑道:“祖母,母亲,勿要为儿担心,儿必要护得崔家这点血脉”
周围仆妇婢女都不禁擦泪。
老太太给安排了她身边的周嬷嬷留下来照顾陆芜蘅,又带来已经找好了的接生的稳婆,又道:“我们到了庄子上,先给你找好奶妈,等你一生,便让你公公派人送你和孩子去找我们。”
陆芜蘅如今已经知道崔胜仪不会回来接她陪着她了,面上却还笑着道“好”,又请求道:“我只这个妹妹,本就苦命,求祖母和母亲带了去,护她周全。”
老太太想到陆芜菱和罗暮雪的婚约,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犹豫道:“好,你只管放心。”
陆芜菱却蓦然站起,平静道:“谢谢老太太太太的好意,只是我也只有此一姐,断然不能在她大腹便便即将临盆时抛下她,请老太太和太太只管放心去,我自会留下来照顾姐姐。”
一时大太太脸上有些讪讪的挂不住,陆芜蘅骂道:“你这牛性难改的死丫头,你一个没嫁过人的,能帮我什么,能照顾我什么?老太太太太体恤你,还有错不成!你赶紧去收拾东西,别惹我动气!”
陆芜菱将手放在陆芜蘅的手背上,温言道:“姐姐莫要如此,你也知道我性子,既然开口,断然难改,放你自己在这里,我死也难安心何况大老爷三老爷和恁多族人都留下来,咱们留下又怕什么?”
陆芜蘅强作冷漠道:“随你!”却止不住泪流满面。
老太太等人苦劝了几句,都被陆芜菱含笑应付过去,她本就善辩,别人要是讲理,却是说不过她的,最后也只好由她。
55、密库 。。。
女眷们离去时;也带了贴身侍婢,男仆们鲜少有跟去的;要跟着崔家男丁驻守在这里,只有一小部分格外忠心可靠的;跟去照顾伺候兼保护女眷。已经嫁人的仆妇们则是大都跟自己男人留下;只有很少特别倚为心腹的才得以跟随。
毕竟车马也是有限的,还有那么多行李。
一时间,崔家闹哄哄的;那头等受宠的仆妇和贴身大丫鬟们自然不怕,那些二等三等的就不好说了;短短一夜间,走门路的;送礼的;真是拿出了浑身解数。
不管如何,第二天清晨,该出发的终究要出发。
偌大的崔家,一下子少了将近三分之一人口,尤其是莺红柳绿的女子们,顿时就冷清寂寥,又因为局势的紧张,到处都是一种肃杀沉凝的气氛。
陆芜菱不禁就怀念起过年时候的光景。
也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事情,那时候一片祥和阔裕,崔家的新年古礼很多,虽然不是像外面无节无制地闹腾,却也颇为热闹。
从一进腊月开始,便要做腊八粥,孩子们就开始盼着过年了,到了二十三祭灶,做灶糖灶饼,然后写春联陆芜蘅还让她写了几幅,崔家有些文才的男子们俱都要动手同时也依据古礼做桃符,桃人。
除夕晚上除了丰盛筵席,还要吃饺子,年糕,喝桃汤,柏酒,饭后不睡觉,要团年守岁,陆芜菱还得了老太太和陆芜蘅夫妻给的守岁锞子。
正日子里更热闹,早上喝屠苏酒,杀鸡著门,崔家所有人互相走动道贺,因这般近便,同族隔邻而居,分外亲近,十分有趣,和别处都不同。
才不过几个月啊,就觉得仿佛过了好几年一般。
外头的柳树杨树梨树石榴树俱都长了叶子,迎春花桃花已经开败了,樱桃花石榴花刚刚开,本是一年里最欣欣向荣的时候,却因为人祸,弄成这般。
如今,各地都有逃荒的难民,已经有一股流民聚集在崔家外头,崔家虽有粮,却是人口也多,也怕惹祸,竟丝毫不施,连米汤也不施舍。
大门紧闭,墙壁坚固高耸。
说不上固若金汤,但是小股散军是不怕的。
也不是崔家狠心,实在是经历年岁久了,就知道事情,乱世里头,因为心软布施最后被灾民冲进来将全家杀死的从来不少见。
何况,崔家的存粮已经运了一半走,剩下的,自己还要过活。
不过,听到墙外哀求痛哭谩骂声彻夜不绝,也实在是令人如芒刺在背。
陆芜菱心里不得劲,陆芜蘅叹道:“漫说你,就是我,也想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点福德,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寡母的,差一口吃的,兴许就熬不过去可是,咱们也是有心无力”
陆芜菱也知道这道理,虽然心下难过,却也不至于不懂事去偷偷开门布施。
果然,灾民们求了哭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