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们等,那我们便也等。那六百人,便由你等分为三队,在此处、此处、此处守候。”
“是!”
─
随时迟了数日,但军中数千人销声匿迹,雪川太守又连夜派出信使,乔云飞私带出兵、违抗军令之事,到底是再也瞒不住了。
王慕气急败坏,与众亲信商议半宿,连夜拟出弹劾的奏章,派人快马送往京城。
而高高在上的天子,却已早一步收到了讯息。
影卫每县一岗,飞鸽连传,当日傍晚,喂养著鱼儿的李熙便又一次震怒了。
那鱼儿浮靠水面,一只只吐著泡泡;也分不清到底是水中有什麽,还是天要下雨。
连日来连收到两讯的天子,已不知是惊是怒是愤是忧。
第一讯乃:寒十九与将军赤身露体,於戈壁缠抱相眠。十九求死,将军饶其一命。
第二讯则是:两日来,玉门近千兵士陆续私混出城,奉将军之号,集於雪川城外。
当日里,熙帝连连摔坏了两只玉砚。
端茶奉水者,无不莫名遭难。
直至傍晚时分,天子移驾东宫,两名水嫩的小包子永翔及永翊,一个呜呜哇哇叫嚷著动弹不休,一个正好眠,这才令李熙一展笑颜、转移了注意。
17 传音
果不其然,静候不过两日,一批混在东行西进来往商队中毫不显眼的商队便被埋伏已久的探子们盯上:破旧三五辆驼车、车辕却压得很深。来往商队太多被劫,大多塞北人稍稍进城一打听,都会知道点儿封泰军初冬东进的讯息,这支商队却自银关出发、偏向阴山逆行。
早有人螳螂捕蝉,将讯息报给守候多时的乔云飞。
“禀报将军,阴山西路、夏家村山外,有一商队正向西行,随行虽是大魏打扮,但确是封泰人。”
“哦?”此际,乔云飞支颐托肘,好整以暇地坐在半截木桩上;周遭虽然是泥土朽木,却无损於他儒雅美玉之质般,除去黑甲後一席墨绿布袍,。密林之中,众多散兵静静守候,蹑手蹑脚,虽有低语交谈、来往行动,却自有一股肃静的井然有序。
那探兵久闻飞骑校尉美名,立时恭敬地回道:“商队中人,行为举止颇为豪放;外穿大魏的袍子,偶尔风刮起来,却能看见袍底的封泰衣衫。在夏家村停驻时候,小的们派人混做村人,靠近了查看,货物被看得极紧,商队中的平素都很少说话,听口音也是封泰话。其中也有几个魏人,似乎是卖家专派来运货的。”
乔云飞低头思索,双膝上的牛皮地图,早已被摩挲得有些破烂。良久,他抬头道:“既如此,两百守军、三百游兵,明日午时与我在此处截道。今夜找人进城,去尽力搜罗些封泰旧式衣衫,以及俘虏的封泰军服。其余两队,著此衣衫,布於此处、此处,听讯行事。”
“是!”“得令!”“是!”几个昔日曾跟过他、或对其有救命之恩的部属,纷纷领命而去。
军中人情事物,要捋顺也容易非常。乔云飞不是个善於结交的人,但到底有些忠心耿直的旧部;大部分现如今迁调他处,但战场中人命救人命、人命换忠心;部属连部属、部属换实权;关系结关系,旧部、知交乃至於多年前同伍同什的老友,从军十数年,至如今,早已在看不见之处,连接成一片默默流淌的暗网。
正在反复斟酌计策是否有漏洞,却见一骑塌尘而来,远远在山脚下停歇。那男子下马、抬手,一枚淡紫烟气的讯号烟花燃放後,寒十九立时抽出怀中另一枚、接应燃放。
不久,男子已寻烟而来。只见他一身灰衣,风尘仆仆、满头是汗,刚一接近就跪了下来:“卑职薛四一,拜见乔将军!”
乔云飞狐疑满面,挥退众人。这一支影卫,只供李熙驱策。跟随在乔云飞身畔,半护卫半监视的,只有十五人,薛四一不在其列。
果然,男子起身後,自背後解下包袱、怀中摸出封密信:“皇上听闻将军近日所为,甚是牵挂,特派卑职前来送上亲笔御书一封,请将军接信。”说完垂手退立一旁,独留林中不自觉接过两物的乔云飞,对著那信发起呆来。
乔云飞对著那信发呆半晌,就连持信的手,也似乎微微颤抖起来。然而既是御笔亲书,自然容不得他不看。怔了良久,他终是撕开了封口,一个个熟悉的字跃然纸上,似是在逐日平静的心中投入了一颗颗石子儿。
云飞吾卿,朕闻说,近日你只身涉险,甚是不智。若为建功立业、成就丈夫伟名,也无须如此莽撞行事。人言过耳、功名为空,况朕自会许你一片天地,勿须操之过急。朕早已下令西南十万大军、前来增援,应是不日就到。切勿再用险招奇招,守正为稳。
另,你双亲安好,永翔永翊每日渐长,朕日日期盼,望你能偶一垂怜,回来看看他们。
又,军中来往众多,你恐怕诸多不便。朕命人捎来几样物事,随君意愿使用,绝无强迫。
乔云飞看到此处,便去打开那包袱。里面一只精巧的小匣子,揭开来,一张小绸条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顿时令他面红耳赤。
原来那匣子中的物什,乃是李熙上回听闻乔云飞及寒十九赤裸拥抱一事,心中气急怒急,却不在信中表露分毫,一面命人暗中干掉寒十九,一面命人快马加鞭,将几件刚刚到手的巧具送了过来。
当先两样物什,乃是细细长长两片薄缎样的东西,撑开软绵如肠管,一端收窄仅盈指宽、均是镶著金环。绸布上言明此物乃是东海奇宝,龙肠所制,戴上後不日便能紧贴肌肤,却不影响内里扩张。另外一件物什,乃是薄如蝉纱的一只透明如无物的小巧网兜。三件一齐戴上,便能治愈乔云飞每日内里瘙痒难熬之症,又不影响他日常行动。
最末一样物什,乃是平直、软绵的一块白肉色布样东西。将那物贴上花唇,稍微蘸水濡湿、前後再以细丝扣住腰身,不久後就能紧贴肌肤,遮掩住与寻常男子的有异之处。
乔云飞看到此处,越加面红耳赤,恼羞之中几乎想把匣子连同信笺一同摧毁。然而临下手时,想到每日夜里各种难言之隐,到底停下手来。皱眉将物什收起,转头走回人群之中
─
两百守军、三百游兵,截杀区区一支商队,应是绰绰有余了。
第二日正午,豔阳高照戈壁,将冬日的红土黄沙,晒得滚烫如夏。
一支普普通通灰尘扑扑的商队,默默行走在辽阔无边的沙路之上,指向的,正是东北阴山山脉。眼见山脊从渺小朦胧的幻影渐渐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众人也仿佛松了口气一般,纷纷展露出一丝喜悦、放松的兴奋。
然而车队却是不便进山的,须是沿著山脚沟壑及密林盆地,慢慢插入阴山之中,如此弯弯绕绕、却只半日脚程,就能到下一处农庄。
18 捕蝉
两百守军、三百游兵,截杀区区一支商队,应是绰绰有余了。
第二日正午,豔阳高照戈壁,将冬日的红土黄沙,晒得滚烫如夏。
一支普普通通灰尘扑扑的商队,默默行走在辽阔无边的沙路之上,指向的,正是东北阴山山脉。眼见山脊从渺小朦胧的幻影渐渐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众人也仿佛松了口气一般,纷纷展露出一丝喜悦、放松的兴奋。
然而车队却是不便进山的,须是沿著山脚沟壑及密林盆地,慢慢插入阴山之中,如此弯弯绕绕、却只半日脚程,就能到下一处农庄。
阴山山脉中,西南处两座姊妹高峰:娇山与珑山,正好位於山谷夹道两边。百年来人为开拓出来的谷道,既狭长又颠簸,两侧山崖耸起,仰望时直如两壁通天墙;山墙上又横七竖八长些傲松,将天空遮挡得犹如一线。谷道内仅容一辆货车行进,常年雾气弥漫,正是埋伏的好地方。
乔云飞等早已埋伏在谷崖两岸,只等车队进入甕中,再於前後收口、投石捉鳖。一两个时辰过後,午日西斜,车马辙轮夹杂著封泰汉子的口音,渐渐在寂静的谷中清晰可闻。一夥儿人显然也因著莫名的寂寥氛围而紧张慎重,其中有人不断抬头张望,有人则壮著胆子大声以封泰语说些荤话。
汗水自光滑的脸庞滑过,伏在崖顶的男子屏气凝神,眼见著那车队一步步完全进入埋伏范围,终於挥手大喝一声:“投!”
“喝啊啊啊”随著周围数百兵士的齐吼声,大量巨石纷纷落入窄小谷中!
“埋伏!!”
“啊!”
“呃!”
商队人立时惊呼阵阵,轰隆隆巨石顺著崖壁碾压而过,一片尘土扬起如咆哮的海浪,浪水打过去,徒留下几驾外表破烂却并未损毁的马车歪歪斜斜,谷道中寂静一片、再无声息。
乔云飞一挥手,底下军士立时点燃讯烟,高高扬起的尘土还未落幕,数百人头便如蚂蚁般迅速地拥入其中!
黄红的烟土掩盖了一切动静。乔云飞转头正待发令,却忽然听闻几声惊呼,在两壁山崖的反复回荡下越发清晰。
“呃啊!”“啊!”
有敌人躲在货车之後,负隅顽抗?
乔云飞侧耳倾听,两三声过後,骤然立起低伏的身子厉声疾呼:“有埋伏!”
然而话音已晚、谷中一阵嘶吼响起,铁皮货车纷纷掀起,一排排暗兵万箭齐发!
“啊!”
“呃啊!”
“放撤退讯烟!”乔云飞怒喝一声,立时有人放出讯烟,通知另两头的四百守军。
“劈啪!”璀璨的烟花冲破天空,虽是白日,也不能掩其黄红之姿。
乔云飞面白如纸,捏紧了拳头,最後瞧一眼谷道动静,来者乃是数倍之众。
眼见两端潮水一般的人,快将中端己方将士完全淹没,今日千数人马分为三队,数百兄弟随他而来,竟然棋差一著、葬送在此!乔云飞嘴唇咬得雪白无色,苍白著脸一言不发、挥手悄然撤退。
山路崎岖,密树林布,崖上三百守军仿佛因谷道中两百人不可避免的全军覆灭,而沾染了一层沈重凝滞的气息。众人沈默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