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古托也正用力以双手按着桌面,想要站起来。可是他却发觉,由于太震惊了,以致全身一点气力也没有,根本无法站起来。
他看到烈先生正在向他走来,连忙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对方不要接近他。
虧得近两年来,由于怪异的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使得他习惯于处理震惊。他取出了手帕,抹着脸上的汗,同时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他甚至控制了自己的声音,不令之发抖,道:“这真是一个怪异的问题,是不是?”
烈先生的神情极度无可奈何:“是的,很怪异。”
古托问:“我想知道,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或是否定的,会有甚么不同?”
烈先生考虑了一下,又看了一些文件,道:“合约上并没有禁止我回答这个问题。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你的回答是否定的,根本没有甚么怪异的事在你身上发生过,那么,我就立即告辭,我的任务已完成了!”
古托“哦”地一声,望着烈先生。
烈先生停了片刻,又道:“如果真有一些怪异的事,发生在你的身上,那么,就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古托心中的疑惑,已经升到了顶点,他问:“甚么东西?”
烈先生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密封着的,没有人知道是甚么。”
这时候,古托已经恢復了相当程度的镇定。他缓缓站了起来,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烈先生,请你把那东西给我。确然有一些怪异莫名的事,发生在我的身上!”
烈先生望着古托,大约望了半分钟左右,才道:“那么,我就应该把那东西给你!”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把一个小小的信封,遞给了古托,信封也是密封着的。
古托望向原振侠:“你猜他给我的东西是甚么?”
原振侠作了一个“猜不到”的表情。古托道:“就是小宝图书馆的特別贵宾卡,第一号。”
原振侠仍然没有作声,心中的疑惑也到了极点,他实在无法想像那是甚么意思──三十岁生日,一个信用超卓的律师,一张图书馆的贵宾卡,一个怪问题。这一切,看来全像是不规则的、支离破碎的“拼图撸颉保侨从秩晃薹ㄆ礈惓梢环暾耐籍嫛
古托道:“当时,我真是呆住了!”
古托接过那个小小的信封来的时候,心中还在想着:里面不知是甚么?
他经历之怪,已经到了几乎任何怪事,都不能再使他动心的地步了。但是当他打开信封,看到了那是一张图书馆的贵宾卡之际,他也不禁为之怔呆。
贵宾卡製造得极其精美,质地是一种坚硬的轻金属。真不明白一个图书馆,製造这样贵重的借阅卡的真正用意何在。
贵宾卡上印有多种文字,古托可以认出其中的许多种,但是第一行的中国文字,他却不认识。他没有学过中文,他只是知道那是中文而已。
在那时候,古托已经知道,自己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也是早经安排的。甚至一早,就苦心地、并不直接地培养他对医学的兴趣,好让他长大之后,自动地要求进入医学院进修。
这张图书馆的贵宾卡,是不是也是那个照顾他的人,所安排的呢?
由于古托用尽了方法,都无法查得出那个照顾他的人是谁,他的心中,对那个人已经有了一种极度的厌恶感。所以,当他一看到信封中的东西之后,神情便变得十分难看,面色铁青,厉声问:“这是甚么鬼东西?是谁叫你交给我的?”
古托的神态已经不客气之极,但是烈先生却仍然保持着标准英国紳士的风度:“第一,我根本不知道该交给你的东西是甚么。第二,我也根本不知我的委托人是甚么人!”
古托陡然感到无比的愤怒,他的一生,从出生之后第七天起,就一直在接受安排,发生在身上的事,全然无法自己作主。那个安排者是甚么?是命运之神,可以主宰他的一切?
这两年来,他的生活不正常──无边的痛苦一直在折磨他,他的心态早就有点不正常,他自己深知这一点,凭藉着他所受的高深教育,他竭力克制着自己,也真要凭藉着无比坚强的意志力,他才不致于变成一个疯子。可是到了这一刻,他的忍受超越了极限。
他是没有理由对远道而来,执行委托的烈先生发作的。但是一个人,当他超越了忍受的极限之际,是不会再去理会应该或不应该的了。
他陡地大叫起来:“见你的鬼!”
他一面叫着,一面把那张卡,向着烈先生直飞了过去。那张卡来得这样突然,烈先生全然无法躲避,一下子就砸在他的额角上。
烈先生向后退出了一步,古托一面发出狂暴和痛苦交织的呼叫声,一面又把那只信封撕成粉碎,抓起桌上的裁纸刀,向烈先生直冲了过去!
直到这时候,烈先生才大叫了一声,来不及转身,就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退去。当他退到门口之际,一下子撞在听到呼叫声而趕来的管家身上,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烈先生那时,也顾不得他英国紳士风度了,他来不及起身,就在地上急速地爬了开去。
古托冲到门口,仍然大叫着,把手中的裁纸刀用力向门上插去。门是橡木,十分坚实,裁纸刀又不够锋利,而古托的力量却是那么大,所以这一插的结果是,裁纸刀“啪”地一声,当中断成了两截。
古托的手中,仍然握着半截断刀,抵在门上,不断地喘着气,汗水涔涔而下。挣扎站起身来的管家,嚇得不知如何才好。
古托已镇定了下来,他挥手叫管家离去,同时,他也发现,被他撕成了碎片,散了一地的信件之中,另外有一张写着字的纸在。由于贵宾卡重,信封一打开,就跌了出来,所以未曾看到字条。这时,他才发现字条也连着信封,被自己撕碎了。
管家迟疑着,还没有退去,古托已直起身来,道:“将地上的纸片,全拾起来,一角也不要剩下!”
管家虔敬地答应了一声,古托自己则拾起了落在地上的贵宾卡。烈先生早已跑得蹤影全无,留下了他的小圆帽,一直未曾再回来拿。
古托来到书桌前坐下,仍然在喘着气。他抹了抹汗,等到管家把所有的碎纸片全都拾了起来,他才知道刚才不断地撕着,将那信封至少撕成了超过一百片。
等到管家把碎纸片全都放在桌上,躬身而退之后,古托把信封的纸张和字条的纸张分开来,拋掉了信封的部分,然后,把字条部分,小心拼湊着。几十片纸片,渐渐地拼湊起来,在字条上,写着一句西班牙文:“到图书馆去一次,孩子!”
古托在事后,绝想不出甚么理由来,可是当时,他一看到了那句话,就像是觉得有一个自己最亲爱的人,一面抚摸着他的头,一面在说着这句话一样。对一个自小是孤儿的人来说,这种感觉尤其强烈。他只觉得心中一阵发酸,眼泪忍不住就簌簌地落了下来。他一直在流泪,落在桌上的泪水之多,竟令得有几片小纸片浮了起来。
古托无法拒绝这句话的邀请。
“所以,我就来了,到那个图书馆去。那图书馆的名称真怪,小宝图书馆!”古托的声音听来有点迟缓:“要不是我来,我也不会遇上你。可是,我被迫甚么也没有看到就离去,因为我的腿上,又开始淌血了!”
古托讲到这里,脸色苍白可怕,他不由自主在喘气,额上的汗珠滲了出来。
他道:“我知道,每年到这一天,我的腿上‥‥‥一定又会冒血,就是第一次‥‥‥那伤口莫名其妙出现的那一天。可是我算起来,还有一天,才轮到那日子,谁知道‥‥‥这伤口的时间算得那么准,连美洲和亚洲的时差都算在內,一定是这一天,这一刻‥‥‥”他讲到后来,声音尖銳之极。原振侠忙又遞酒瓶给他,可是他却摇着头,一面发着抖,一面自袋中取出一只小盒子来,打开盒子,求助地望着原振侠。
原振侠看到盒子中是一具注射器和一些药液,不禁叹了一口气,那是毒品!当然在这样的情形下,原振侠无法劝他戒毒,只好拿起注射器,替他注射。
古托在一分钟之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古托在吁了一口气之后,双手掩住了脸,过了一会,才放下手来:“这是全部经过,信
不信随你,我从来也没有对任何人讲过。“
原振侠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当然相信!发生在你身上的怪事,便足以證明。古托先生,在你走了之后,也有一些事情发生。”
古托在沙发上靠了下来,神态十分疲憊。原振侠便将他走了之后,图书馆的馆长苏耀西,错认他是贵宾卡的持有人的经过,详述了一遍。
古托看来一点兴趣也没有,原振侠又道:“你或许对这个图书馆的创办人,一无所知!”
古托瞪着眼,并没有甚么特別的反应。原振侠道:“创办人叫盛远天,是一个充满了神祕色彩的传奇人物──”原振侠把他所知,有关盛远天的事,讲给古托听。古托表现得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或许是他刚才注射毒品,对他的神经产生了镇定的作用,或许是他对盛远天的事,感到了极度的兴趣。
等到原振侠讲完,古托又呆了片刻,突然问了一句听来毫无头緒的话:“你有甚么意见?”
原振侠一呆:“甚么意见?”
古托挪动了一下身子:“你不觉得这个盛远天,和我之间有一定的关系?那是甚么关系?”
原振侠怔了一怔,他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是给古托一提之后,他立时想起,当他和古托初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古托眼神中所显出来的那种痛苦、绝望的神情,像是十分熟稔。后来,他也想起了,在小宝图书馆的大堂之中,那些畫像上的盛远天的双眼之中,就有着类似的神情!
然而,这就能證明盛远天和古托之间,有着某种关系吗?原振侠想了片刻,才道:“我看不出有甚么关系,只是据我所知,那种贵宾卡,并不胡乱给人,可能是由于盛远天的主意‥‥‥”原振侠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因为他也弄糊塗了。贈送那张贵宾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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