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用了一招调虎离山计。
自己所住的房间位于朝云寺西边,而小苑在东南角,在自己的房间周围放火,将尼姑们引到西边,他就趁机可以去找戚莲。
然而,他放火时并不知道自己在房里——
师父虽然不知他有何图谋,想到他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不忘将自己从着火的房间里救出来
堇南在心里暗暗祈祷,祈祷他千万不要再回到淳于府了。
马车行驶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府上。
阮娘得知堇南回府的消息,立马出了炊屋,端着碗安神汤去向芷香院。
“嗳哟”
看到堇南一张小脸黑漆漆的,吓得她身子一抖,手里的碗差点就砸在地上。
“嗳哟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她跑过去,板过堇南的脸心疼道。
“朝云寺走水了”堇南一张口,沙哑的声音让她自个都吓了一跳。
转念一想,在满是浓烟的屋里待了那么久,自己现在还能说话,已经是万幸了。端起那碗安神汤喝了一口,嗓子滋润了些,她又道:“阮娘,你别担心。只是虚惊一场,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么。”
“唉!自打来了这金麟城,真是邪了门,又是劫人又是走水,真个没一天安稳日子可过了。眼瞧着你现在这恹恹的样子,阮娘这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阮娘红了眼圈,说着话就哽咽起来。
“阮娘,你可别这样。你一哭,不是逼着我也要抹眼擦泪的么。”
“好,好,咱们都不哭。”阮娘擦了下眼角的泪水,在院子里打了盆水回来,将堇南那张花猫儿似的脸抹干净了,又从衣箱里拿了套衣裳给她换上。
“阮娘,近几日府中可有什么异常?”
看着阮娘做什么事都是忧心忡忡的,堇南忍不住问道。
“异常的事,还真有一件。今儿早上,老爷的小阁楼失窃了。我也是听李管家说的,并不知消息的真假。”阮娘道,“就在你回府后,老爷将府中所有的家丁都召集到静心斋的院子里,此时正一个个挨着审察呢。”
堇南道:“审察什么,阁楼里丢失的东西么?”
“倒不是。”阮娘摇头,“审察的原因是静心斋丢了一只笔洗,你可还记得,就是咱们从黎黍县带回的那只翡翠笔洗。老爷大发雷霆,说是就算将淳于府翻个底朝天,也要将偷走笔洗的人抓出来。”
笔洗?父亲怎会为了区区一个小物件兴师动众。恐怕找偷笔洗的人是假,抓那个窃入阁楼的人才是真!堇南如是想着,忽地站起身,只觉两条腿一阵发软,她向阮娘救助道:“阮娘,快,扶我去静心斋!”
阮娘稍作迟疑,见她心急火燎的模样,就依了她。
去到静心斋后,她根本无法进到院里。院里站满府上的家丁,个个挺直如松地站着,面色一个比一个紧张。
李忠福挨个搜身,搜完一个,又走到另一个面前站定,令道:“脱!”
那家丁不敢犹豫,呼啦两下就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扒了,只剩一身排骨肉袒露在外。
李忠福将他浑身上下仔细检查一番,没有搜出什么,便转头向淳于崇义点了下头。
淳于崇义坐在石几旁,一边品着香茗,一边挥挥手示意李忠福继续搜查。
堇南环顾一周,当她看到身着灰衣的家丁中间站着道罹时,她急得跺脚。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阮娘奇怪道。
她不作回答,看着抱着一只酒坛喝得醉醺醺的道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逃,从朝云寺起火到现在,差不多过去一个时辰了。一个时辰,以他的武功,足以逃出金麟城了。
正在暗暗替他着急,李忠福已经走到他面前,抱拳道:“道罹先生,得罪了。”
“无所谓,不就是脱件衣服嘛!老子脱个精光给你看!”道罹醉醺醺地说完,打了个嗝,满口的酒味熏得李忠福直皱眉头。
“罢了!”淳于崇义站起身,向他们走去,和颜笑道:“道罹先生是余的恩人,若连他都要怀疑,余的身边岂不是再无可信之人了。”
“罢了。”淳于崇义又说了一遍,使了个眼色,让李忠福将院里的家丁遣散了。
当院子清静下来后,堇南才发现道罹的身边居然还站着林肆风。
林肆风一身白衣,从头到脚纤尘不染,扭头看见堇南,他神色平常,微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阮娘,扶我过去。”堇南道。
林肆风昨夜吃酒时他也在,她无法确保,他没有和道罹一起去找戚莲。
她走过去,仰头看着林肆风,阳光笼罩下的少年干净而又纯粹,刹那间她肯定地告诉自己。
林肆风不可能是道罹的同伙。
而接下来通过一番调查,也证明了林肆风的清白。
淳于崇义很是信任道罹和林肆风,只让他们各回各院,连搜身都免了。
回到书房内,他让李忠福叫来巫氏、钟离、两个夜里守门的家丁,当然,还有堇南。
阖上房门,他的脸色阴沉下来,首先向钟离问道:“你是说,还没等你动手,朝云寺就起火了?”
钟离道:“属下领人去到朝云寺时,寺里早课刚结束不久,就起火了。”
“嗯。”淳于崇义转眼看向堇南,“早课是几时结束的?”
堇南道:“丑时。”知道父亲看着自己,她撇开头回避了他的目光。时至今日,她的脸颊还会火辣辣的痛,那一个耳光,实在让她伤透了心。
“你们两个过来。”淳于崇义向两个家丁问道:“余问你们,今日丑时,可有人出府?”
“回老爷,没有一人出府。”两个家丁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一人想起什么,又禀道:“不过——昨儿夜里,道罹先生和林公子倒是出去过。见他们在马厩里牵了马,奴才多嘴问了一句,他们只说要去朝云寺,骑着马就走了。”
“他们去朝云寺,是给我捎东西的。”看着淳于崇义面露狐疑之色,堇南连忙替道林二人解释道。
“你们且出去吧。”淳于崇义将两个家丁遣了出去,摇晃着脑袋,不明意味的笑了。
“道罹,林肆风,果真是他们二人!”
堇南心一沉,原来父亲心里早有答案了。
“老爷。”一直保持沉默的巫氏开口道,“背着您捣鬼的人应该只是道罹。不瞒您说,昨儿晚上贱妾胃部不舒服,就让李婆陪着在府里走了一圈。走到府门前的荷花池时,我恰巧看到林公子进到府中,而他身后并没有跟着其他人。他和道罹先生一同出府,却没有一道回来,不是很奇怪么?”
“你的意思是,道罹唯恐有人在身边妨碍他办事,这才将林肆风先遣回府,是也不是?”
“正是。”巫氏说罢,捻起一块蜜饯放入嘴里,模样颇是悠闲。
“余也觉得——肆风如此稳重的一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浮躁之气,不像是会和道罹勾结的人。况且,方才院中审察时,他衣衫整洁,之前应该是在凤竹院温书。若说他是从朝云寺赶回来的,实在是不可能。”
堇南倏地松了口气,身子还未完全放松,淳于崇义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她不禁又绷紧了神经。
卷一 055、鸿门宴
毋庸置疑,淳于崇义已经认准道罹就是内贼。
院中审察时,他虽年老,眼睛却未花,他一眼就看到钟离袖口上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当时他不动声色,只是害怕打草惊蛇罢了。
除此之外,道罹江湖大盗的身份也是引起他怀疑的一个原因。他的阁楼里机关重重,能闯进去窃走东西并活着出来的,这世上恐怕只有道罹一人可以办到。
当然,两个原因只是让他起了疑心。真正让他确认自己的猜测的是钟离的一个发现。
钟离道,道罹以手臂作剑,所用的剑法是金麟城中少有的,很是奇特。两人刚一交手,他就可以断定——道罹就是在乱坟岗同他争夺沈郜头颅的那个人。
道罹不顾身份暴露的危险去抢头颅,只能说明他和沈郜有着不一般的关系。而且,从他窃走的东西来看,他在凤山出手救了堇南是为了顺利潜入淳于府,之后便是埋伏在府内,伺机为沈郜报仇。
沈郜同昱国之间确实有来往,沈郜将名贵草药卖给昀国的商人,从中牟取暴利。可他没想过,自己会因贪财惨遭灭门。淳于崇义在黎黍县任官时,恰巧截获到了昀国商人送往沈府的一封信函,里面无非就是一张药草胆子罢了。他正愁无法扳倒沈郜,得此机会,就用了一招偷梁换柱,逼着那昀国人写了一封暗藏叛国之意的信函,上交给朝廷。
至于那封真的信函,还在黎黍县时,他就命王世江给毁掉了。
所以,藏在阁楼里的信函,只是他引蛇出洞的手段。上面用昀国文字书写的无非是一些歌颂当朝皇上的诗句罢了。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没让钟离追杀戚莲,让其回宫通风报信的原因。
那封信只是一张废纸,他故意表现得烦躁不安,只是想查明自己身边是否有不忠之人。
经过一番折腾,他总算揪出了道罹这只狼。
接下来的几日,淳于府平静得就如一池湖水。
然而,平静的表现下总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府内的气氛莫名变得诡异起来。
淳于崇义命人在芷香院外面守着,不让堇南踏出院子半步。知道堇南有爬树的本事,他还令人将芷香园仅有的几棵梧桐树都给伐了。
见他这样紧张自己出去,堇南心中一日比一日忐忑。官府派人去朝云寺,一番调查以后,只说失火是由于烛火点燃枯草堆引发的,从现场的种种迹象来看,走水是偶然发生的。
对于这样的说辞,堇南觉得可笑之极。朝云寺的主持慧圆崇尚节俭,规定寅时一过,寺里不许再点灯。
起火的时候,丑时已过,天都已经大亮了,怎可能还有人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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