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芳子之所以和松永交往,也是因为醉心于他那份深具感染力的平和。一生顺遂的修平就缺少他那种历经沧桑的优雅气质。
他们两个人刚开始在一起,自然也是芳子主动采取攻势。有一次他们一起到仙台出差,结果在旅馆的酒吧喝酒时,芳子突然投人松永的怀抱,然后就这样走进他的房间。与其说芳子爱恋松永,倒不如说她是希望沉浸在恋爱的感情里,才会在不知不觉中和松永发生关系。
自从那一夜之后,芳子就不断地在松永身上需索着久未享有的男性温柔。
这次和修平吵架,芳子并不认为松永应该负担任何责任,只是想把事情经过告诉他,向他撒娇一番。
反正,迟早都会告诉松永,那么早一点说又有什么关系?
芳子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既然要打电话,在家里打应该比较方便,在公司打则有被他人窃听之虞。
芳子回到客厅拿起听筒,用手指按了那几个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数字,响了三声松永才拿起电话。
“喂”
听到松永的声音,芳子不由自主地把听筒拿离耳边。
“喂,我是松永。”
松永得不到回答,似乎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当他又同样问第二次时,芳子就把电话挂了。
透过蕾丝质料的窗帘,可看到晴朗的初夏天空,以及不远处的一座高尔夫球练习场,修平经常在节假日到那里挥上几杆。
芳子心想,没有和松永说话也许才是对的。现在和他见面,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徒然增加他的负担。
“坚强一点!”
芳子如此告诉自己,拿起皮包往门口走去。
芳子的公司距离御茶水车站只有五分钟的路程,从前是一栋灰色古旧的大楼,两年前改建之后,如今蜕变为覆盖着玻璃帷幕的现代化大厦。
大厦的内部陈设和外观一样井然有序,人口处的装潢甚至会让人有置身商社或银行之感。芳子虽喜爱新大厦整齐的环境,却也十分怀念旧大楼杂乱的气氛。
走廊里遍布随地丢弃的贴纸,编辑部的书籍与原稿堆积如山,这样的情景似乎比较像个出版社。大楼改建后,公司引进了文件处理机与传真机等现代化设备,过去出版社那种忙碌杂乱的气氛遂消失殆尽。
芳子隶属的“月刊妇女”杂志的编辑部,位于大厦的四楼。芳子乘电梯到了四楼后,随即推开眼前的大门,往里面走,编辑部正式的编制有十名职员,总编辑可能有事,不在位子上。
芳子和他们简短地打了招呼,便坐在一张书桌前。
坐定之后芳子叹了一口气,对面的富田立刻问道:
“昨天大概很累吧?”
乍听之下,芳子以为昨天他们夫妻吵架的事已经外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是富田指的似乎是另一件事。
“采访那些职业妇女不是要使用一些技巧吗?”
总编辑可能告诉过他采访社区职业妇女的事。
“但是,如果松永肯和你合作的话”
富田同情芳子必须和松永共事,反而使芳子的情绪更加恶劣。
他们的对话到此为止,芳子开始填写出差报告书。
公司规定员工出差回来,必须提呈费用明细表,清楚记录交通费、住宿费及沿途所需各项费用。
有些人会藉机虚报费用中饱私囊,芳子却始终实销实报,尤其和松永一起出差时更是分毫不差。因为她认为两人已经享受了一次免费的旅游,没有理由再要求其他。
写完报告书时已经两点多了,芳子却仍然没有食欲。她拿出昨天采访的录音带来听,不一会儿由美就打电话来了。
“你终于来上班了。”
由美她们的编辑室在三楼。
“我半个钟头以前来的,要不要到楼下喝杯咖啡?”
由美似乎对自己刚才挂断电话有点过意不去。
芳子在黑板上留言之后,便退自前往一楼的咖啡厅,结果由美已经等在那里了。
“你怎么那么没有精神啊?”
“是吗?”
芳子目前的心境的确像个悲剧故事中的女主角,但她自认在公司里应该掩饰的很好才对。
“你老公没有和你联络?”
午休时间已过,咖啡厅里的客人不多,但是由美还是压低了产量。
“没有”
“要不要由我打个电话给他?”
“干什么?”
“跟他说是我跟你一起去大阪啊!”
芳子摇摇头。她不认为现在采取这种姑息的手段,对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会有所改善。
“我实在搞不懂,他怎么会知道我外面有男人呢?”
由美点了一根烟,接口说道:
“搞不好他真的委托侦探社调查过了。”
起初芳子也是这么想,但看情形这似乎是修平长期观察的结论。
“一切都是我不好。”
“不要一味地把错误都往身上揽嘛!”
由美对芳子的态度感到不以为然,如此简单地把错误完全归于自己,岂不有失强调坚守女性地位的编辑立场吗?
“责任是双方的,你没有必要一个人认错。”
此时,咖啡厅的自动门“唰”地一声打开,走进了两个男人,看样子不是公司的员工,于是由美继续说道:
“你是不是还想再继续和松永来往?”
“你怎么知道?”
“你已经打过电话给他了吧?”
“没有啊”
“可是你想打,对不对?”
心事被人说中,芳子只好默认。由美用她修长的手指把香烟揉熄后,说道:
“现在你不能和他见面,否则你会输掉你和你先生之间的这场战争。”
芳子不是不了解由美的意思,然而她此刻根本不想和人作战。
“我不想当强人。”
对芳子而言,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和丈夫作战,而是未来该怎么办的问题。
“女人真可怜,连个地方都没得去。”
“你要到哪里?”
“我现在真想出去散散心。”
“这个时候你绝对不要先离开家里,反而应该好好地呆在家。”
“可是,我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既不想工作也不想楞楞地面对自己。”
“你一定要坚强一点,你放心,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由美的确是个好朋友,然而当事者和旁观者的心境毕竟是不同的。
“谢谢。”
和由美道谢后,两人随即分手道别,芳子立刻回到编辑室继续工作,可是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外表看起来她是在做事,其实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尽管如此,她还是磨蹭到傍晚,因为也许松永会打电话来。
五点钟一到,半数以上的职员都陆续下班,芳子也停止工作准备回家。
“辛苦了。”
和其余的同事打了声招呼,走出公司,漫步于前往车站的道路上,芳子才发觉双脚是那么自然地往回家的方向走。
中午离开家门时简直可以用“逃出来”来形容当时的情绪,结果出来还不到半天,居然又怀念起那个地方。
我真的除了那个地方再也无路可走了吗
了解所有始末的由美今天晚上必须加班,忙着截稿的事,现在要联络大学时代的朋友又嫌太晚,再说找她们也解决不了问题。
倒不如到妹妹家或婶婶家去。问题是去的话就必须找个突然拜访她们的藉口,芳子现在没有耐性再把自己和修平的争吵经过再重头叙述一遍,而且一旦涉及这个话题,势必也要把自己的丑事抖出来不可。她可不愿意自己多年来兼顾家庭与事业的完美职业妇女形象,毁在自己的手里。
这个时候,如果弘美在家的话,或许可以转移一下情绪,不过弘美昨天才回到学校,断无把她再叫回来的道理。
思前想后,现在能去的地方还是只有松永那里。
“跟他见个面,吃个饭吧!?”
芳子喃喃自语着,然后慌张地摇摇头。
刚刚由美才说过,目前绝对不能和松永见面,芳子本身也知道轻重利害,她对自己的念头感到惊讶、不可思议。
彷徨地走着,终于到了车站。车站四周拥满了上班族和学生。芳子跟随人群走进剪票口,并且很自然地停留在从代代木开往涩谷的月台上,等到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坐在回家方向的地铁上了。
既然都坐上车了,也只能回家了。
决定回家之后,芳子想到该吃晚饭了。
回家的路上有很多小餐馆或寿司店,或许可以到那里随便吃点东西,问题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单独进餐未免太凄惨了吧!
无奈,只好到车站前买点东西。经过熟悉的蔬菜摊和鱼摊时,小贩们都齐声招呼芳子,于是她买了胡瓜、玉蕈和生鳟鱼片。
回到家之后,芳子才发现购买的数量非但不只一人份,也许连两个人都吃不完。
芳子对自己即使和丈夫吵架却仍然买两人份的东西,感到相当不满,不过既然已经买了,也没有再丢掉的理由。
换好衣服后芳子就开始准备晚餐。
无论做些什么,总之身体在活动时比较能够忘掉不愉快的事。芳子把胡瓜做成醋拌凉菜,鳟鱼做成法国式黄油炸鱼,并把玉蕈加人味噌汤里,果然,在这段调整过程中,她真的把争吵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今天煮饭没有修平在旁催促,芳子就慢条斯理地磨蹭,总共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晚餐准备好。
一看手表,已经七点半了,芳子发觉自己原来在等修平而苦笑不已。
结婚十七年来,等候修平已经成为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似乎根深蒂固,一时无法改变。
芳子把两人份的晚餐摆在餐桌旁,却仍然没有丝毫的食欲。
今天晚上是为了打发时间才煮饭的。在打发时间的过程中,食欲似乎也获得了满足。
将近八点时,芳子还是开始吃了起来。忙了半天才煮好,不吃实在可惜,而且也对不起自己。
然而,吃着吃着,芳子的眼眶逐渐地涌满了泪水。
不晓得修平几点才回来,而且看情形他也有可能不回来了。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