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乐平安才二十出头,没有遵从家里的建议去从政,想要自己在外打拼,来到南方后他租了一间屋,一边继续进修,一边打工准备创业。
那时的老板娘吴慧楠与乐平安差不多大,在附近经营一家小吃店,吴慧楠长得很清秀,做事勤快,虽是孤儿,性格却格外爽朗,乐平安时常光顾,一顿饭的时间也渐渐的从十分钟变成了半小时,又从半小时变成了一小时,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渐渐相爱,吴慧楠替乐平安打理家务,乐平安努力创业养家糊口。
半年后他将吴慧楠带回家,自然遭到全家人的极力反对,门第相差太大,谁也接受不了,乐平安却一意孤行,回到南方后就与吴慧楠登记结婚,婚后生活还算美满,可是婚姻不能只有冲动,爱情不能供给一起。
乐平安当初爱吴慧楠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性格,婚后这种性格却成累赘,他三天两头就能见到吴慧楠叉着腰站在小吃店门口泼妇骂街。
吴慧楠当初爱乐平安文质彬彬有文化,婚后却发现文化不能当饭吃,文质彬彬是软弱的表现,她不耐烦整天见他抱着书本,更讨厌他谈论商业或者政治。
他们这才发现这段婚姻是个错误,冲动过后就是悔恨,吴慧楠执意离婚,乐平安放她离开,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踏入过那座南方城市。
直到余祎十六岁那年,乐平安接到一通来自远方的电话。
客房的地板上散落着一堆扑克牌,吴适似乎终于找到了爱好,对扑克牌爱不释手,平时要他开口比登天还难,今天他却十分积极:“我会赢钱,赢很多!”
他从口袋里掏出筹码,这些筹码都是他今天赢来的,还没有换成美金,他只对陈之毅说话,对余祎有些爱理不理,“陈警官,给你一个。”他将一个筹码递给陈之毅,陈之毅笑着接下,说了一声谢谢,换回吴适一个羞涩的笑容。
余祎眼眶微热,心头有些酸疼。
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不懂得生活自理,吃饭需要人亲自送去,遇事只会大呼小叫的哭闹,电视里出现的自闭症小孩总是很厉害,有的人擅长音乐,有的人擅长绘画,她真的一直以为所有有残缺的人都会有某方面的强项,直到见到吴适后她才发现自己被骗。
这就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从来都不知道生父是谁的亲哥哥。
吴慧楠生性好强,离婚后来到泸川市,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她当时对那段婚姻厌恶透顶,更不想再见到乐平安,索性决定自己一个人生下小孩,后来小孩出生,她爱到不行,再苦再累也不想去找乐家人,她怕小孩被人抢走,而她根本没有实力与乐家对抗。
吴适起初没有户口,吴慧楠在泸川市重开小吃店,站稳脚跟后就开始奔波户口一事,她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好心人,帮助她良多,替她解决了户口,帮她赶走来小吃店里闹事的人,这个男人会撑起半片天,虽然没有多少文化,却行事魄力,吴慧楠终于再婚,婚后生下吴菲,她有一个不嫌弃她二婚,将她视若珍宝的丈夫,儿女双全,家中条件也越来越好,她以为自己苦尽甘来,可惜好景不长。
吴适已到了开口说话的年龄,却连爸爸妈妈都不会叫,一直到七岁入小学,他还是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不会叫人,不会和小朋友玩耍,吴慧楠想,干脆就这样吧,她也不贪心不多求,丈夫仍旧疼她,女儿也乖巧听话,一切仍旧很美好。
余祎想起乐平安在监狱里对她说的话,“慧楠的丈夫,在小适十二岁那年过世了,她一个人挺了过来,也知道我早就已经结婚,根本就不打算来打扰我,可是小适后来生病,那年你十六岁,他二十二岁,慧楠无法筹到这笔钱,她打听了很久,才打听到我的联络方式,我才知道自己有一个儿子”
乐平安眼中有泪,不忍让余祎瞧见,“我没有瞒着你妈妈,你妈妈也偷偷气了两个礼拜,慧楠一辈子都没有求过我,她只是希望我救救你的哥哥,并且不要打扰她的生活,所以我谁也没告诉,你的爷爷也不知道他有一个孙子,我也没有告诉你,你年纪小,我怕你多想。”
余祎深呼吸,将眼泪逼退,看吴适坐在那里一直玩牌,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之毅已经抽出纸巾,攥在手上没有递给她,眼泪在余祎的眼眶中打转,她明明很脆弱,为什么不能在他的面前哭一回?
陈之毅道:“你离开儒安塘之后,我去过老板娘家里,见到了他们很多年前的全家福。”
当年老板娘还没有这样老,吴适也并没有变胖,他的五官很出色,继承了父母全部的优点,与现在的他判若两人,眉眼间似曾相识,陈之毅猛然想到,这就是乐平安年轻时的样子,他见过乐平安三十多时的照片。
余祎突然笑了笑,视线仍旧看向吴适,“对,我也见过老板娘家里的照片,吴适是一场大病才变胖的,我爸还没见过吴适的长相,老板娘太泼辣了,不允许我爸接近他们,她怕吴适会被抢走。”
余祎从来都料想不到,这样一个在外人看来吝啬贪财的老板娘,竟然甘愿舍弃荣华富贵,守着这样一个自闭症的儿子大半辈子,是否每一个人都有两面性,老板娘在外如此泼辣,在家中却是最慈爱的母亲,她如今只是一个开棋牌室的小老太太,曾经的她却青春活泼,被来自北方的乐平安爱过。
谁能想到,堂堂乐平安,居然曾经爱过这样一个女人?
余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她差点就要忘记自己去年的旅途,她那时在乡村支教,每天都坐在山头看绿树白云,周围的小孩总是脏兮兮的,笑起来没心没肺,她的哥哥是否也曾经是这个模样?
余祎捡起地上的一张扑克牌,慢慢走近正到处找扑克的吴适,把扑克牌递给他,又一声不吭的走回陈之毅身边,冷声道:“你把他带来柬埔寨做什么,他是我的哥哥又怎么样?”
“不是我带他来,老板娘抽中了三张柬埔寨的机票,让他妹妹和妹夫跟他一起过来,我在这里和他们巧遇。”
余祎哂笑,终于转头看向陈之毅:“你要我相信你?”
陈之毅笑叹:“唔,我现在跟他们很熟,就是这样。”
余祎敛下笑,正色道:“陈之毅,我们认识了十年,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你那天离开了,就不该再出现,现在更不该把吴适带来这里,我不想打扰吴家人的生活,你如果真的在意我,请你不要再伤害我。”
陈之毅垂头看她,她的气色很好,下巴仍旧尖尖,穿衣打扮不再是T恤牛仔,长裙很漂亮,他们已经认识了十年,他似乎浪费了太多时间。
陈之毅低声道:“我不会伤害你”
还没说完,门铃突然响起,陈之毅顿了顿,笑道:“吴菲回来了,你可以跟她打个招呼。”
他走去开门,留下余祎一人站在原地,余祎仍旧看着吴适玩耍,眉头紧紧蹙起,心中有些烦躁,等了一会儿见门口没有声响,她不由奇怪,转身朝门外走了几步,突然怔在半途。
魏宗韬立在门外,面沉如水,嘴角却微微勾起,瞟了一眼门内,低沉沉道:“一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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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之毅挡在门口;察觉身后的人在慢慢靠近,他垂了垂眸,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余祎道:“陈之毅。”
她已走到门边,与魏宗韬只剩一人之隔;三人离得太近,陈之毅个子又高,她已经看不到魏宗韬;她又说了一声:“陈之毅。”
里间突然传来声响,吴适拿着扑克牌往门口跑来;奇怪的喊了一声:“陈警官?”
他打破僵局;陈之毅突然几不可见的笑了笑;侧了一□,让出过道,余祎看他一眼,擦身走到了门口,小声道:“我希望他们旅途愉快。”
魏宗韬瞥了一眼里间高大肥胖的身影,等余祎仰头看来,示意他走,他才收回视线,不紧不慢的跟在余祎身后。
过道不长不短,片刻就拐弯出去了,魏宗韬倏地加快了脚步,扯了扯领口径直走向电梯,他的步伐迈得太大,余祎愣了愣,只能小跑跟上,跑到电梯门口,见到他面色阴沉,领口已经被扯松,酒店外炎热的空气似乎渗入进来。
电梯的数字在缓慢上升,升一档就停一停,不知要在这里等多久,余祎酝酿片刻,说道:“我不知道陈之毅在这里。”
魏宗韬冷声道:“想要找人,没必要跟我撒谎。”
早前余祎回到客房后情绪就已不对,魏宗韬对她的了解,远胜过她以为他对她的了解,余祎在他的面前做不了任何伪装,刚才她说想再逛逛,魏宗韬坐进电梯后又走了出来,远远就见到余祎随陈之毅走进了客房,他在走廊上抽完一支烟,终于走去摁响了门铃。
一支烟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他的怒火也愈演愈烈,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里面有四五个乘客,魏宗韬一言不发跨进去,余祎赶紧跟上,一路沉默直达楼层,出了电梯后魏宗韬的步子仍旧迈得极大,余祎跟在他身后,发现这才是他平常的速度,如果他不等她,她跟上去会很累,但每次两人走在一起,她从未有这种感觉。
余祎小跑上前,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抿着唇朝房间走去,魏宗韬的脚步顿了顿,速度随即稍稍放慢。
进入客房,魏宗韬径自将阳台的落地窗打开,外头又在下雨,天空阴沉,潮湿闷热。
“我三个月前来这里的时候,雨季刚刚开始,上午出太阳,下午开始下雨,太阳还挂在头顶,出行虽然很不方便,但比现在好一点。”
雨季越往后,大雨就越惹人厌,雨水每天都没完没了,太阳也都躲在云层里,电闪雷鸣,本就残破的柬埔寨道路,在雨天里更加泥泞。
“好在雨季快要结束了,很快就要十一月。”窗外闷热的气流与室内凉爽的冷气撞击在一起,余祎走到魏宗韬身后,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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