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一个内敛的男人,总觉得男人对女人的爱,放在心底就行了,如果非要说出来的话,那么一生说一次就够了,其他的都在心中,他会在日后天天的表现给她就是了,何必非要说出来呢?
父亲曾经在娘亲的耳边说过多少甜言蜜语,什么情呀爱呀,可最终,当娘亲韶华不再,父亲最终还是爱上了比娘亲更年轻更貌美的青楼女子,结果让娘亲整日闷闷不乐,以至于含恨而终。
所以,他不会说那么多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他只要一生一世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好,永不变心,就是真的爱她了!
但他看着苏心怡一味的低着头,默默流泪,什么话都不再说,他就急了,真的害怕了,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才能让她不再哭泣,不再伤心,他想了想,决定将从前的事先解释清楚再说,先把他们之间的误会都说清楚,心怡那么善良,应该会理解从前他那时的荒唐。
“心怡,其实,我们之间的误会,说来说去,也就是那匾额之事,砸匾额的确是我不对,是我太过冲动,但是,你却不知道,那个青楼二字,对我的伤害有多大”
“我的娘亲本是苏城一个书香门弟之女,虽然家道中落,我的姥爷只有娘亲一个女儿,但并没有嫌弃娘亲的女儿之身,仍将娘亲奉若掌上明珠,并且教养的知书达理,温柔娴淑,长相更是风姿妖娆,二十年前在苏城也是有名的美才女,自十二岁的时候无意间参加了每年一次的才子大会,结果夺了魁首,自后连续三年稳坐苏城的才女之位。因此,娘亲在苏城出尽风头,惹来不少求亲的人,但娘亲一概以诗文出题,扬言答对题目的人,才能做她的夫婿,姥爷溺爱娘亲,也同意了。但苏城的不少才子却没有一人能够答对,所以娘亲一直快到了十六岁,还没有许配人家。
本来她还要参加第四届的才子大会,结果途中遇到了我的爹爹,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饿倒在娘亲的轿前,娘亲见他眉清目秀,谈吐不俗,似乎胸中有些笔墨,就给他一些为数不多的钱两,让他去客栈换洗一套衣物,吃饱饭去城东的广场参加才子大会,若是能进前三甲,会奖励不少的钱财,够他暂时渡过眼前的难关。
才子大会上,爹爹一路顺利的晋级,一直到最后和娘亲对垒,争夺魁首,最后也不知是娘亲起了怜悯之心,有意放水,还是爹爹的才学果真那么厉害,竟然赢得了娘亲,夺得了魁首之位,赢了纹银五十两纹银。反正自我记事起,爹爹和娘亲相互斗文,从没有输赢,所以我才会这样认为。
自此后,爹爹就留在了苏城,专心苦读,以待来年京城的大考,谁知他是个不会理财的人,那五十两纹银若在小户人家,足够一家一年的费用,但在他手中,一月不到,便已经用完,随后便又是捉襟见肘。幸亏娘亲自才子大会上和他惺惺相惜,常偷偷资助他一些,帮他度日,就这样一来二往的,两人就有了情意,彼此间海誓山盟不负卿。
姥爷见娘亲执意要嫁爹爹,扬言此生除了爹爹,就终生再不嫁旁人,他无奈之下,就为他们办了婚事,将爹爹接入了府中,让他专心备考。
爹爹也不负众望,来年考中了榜眼,封官拜祖的,之后和娘亲倒也恩爱异常,就连当今圣上赐他两名美女做侧夫人,他也拼力婉拒,誓不纳妾,这样一直持续了几年,被京城传为佳话。
若他们一直这样恩爱的话,该多么好啊。只可惜,天无一日好,花无百日艳。在我七岁那年,爹爹一次被同僚带到青楼,逐渐迷恋上一青楼女子,那女子吹拉弹唱,艳词淫曲,无一不精,长得更是艳丽如花,到最后,爹爹不顾娘亲的垂泪劝说,执意将女子赎了出来,纳为小妾,自那以后,虽然也偶尔在娘亲房中过夜,但大多数都和那小妾在一起风花雪月,嬉笑玩耍。
渐渐的,他开始冷落娘亲,看不见娘亲的郁郁寡欢,看不见娘亲的暗自垂泪,甚至到最后那小妾见娘亲不再爱宠,一心觊觎娘亲的夫人位置,便屡次使暗招诡计,陷害娘亲。
娘亲极为聪慧之人,哪会辩识不出那样粗劣的招数,但她仍对爹爹痴心,希望爹爹能够为她洗刷清白,但爹爹却没有,只是在一旁冷眼观看,最后见娘亲并不为自己辩驳,每次都是淡淡的说娘亲:晓月是新来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多说就是,别弄了这么多事让我头疼,我每天应付朝廷上的事就够麻烦了,回到家中还不清净!
说完,爹爹就拂袖而去,那小妾紧跟着粘了过去,只剩下娘亲震惊的眸光,目送着他们的离去。
心怡,你不知道,娘亲那样充满了绝望,充满了哀伤的眼神,有多么的让我痛心,我恨不得冲上前将那小妾给暴打一顿,赶出我们的家,让爹爹重新对娘亲好,重新唤出娘亲脸上的笑容啊。
事后,我的确打了那小妾一顿,虽然那时我才七八岁,但我自小练武,对于一个弱女子自然是绰绰有余,当时打完之后,看着那小妾红肿的脸庞,凌乱的发丝,破碎的外衣,我心中很是开心,自以为为娘亲报仇了,可谁知爹爹随后赶来,将我毒打一顿,娘亲苦求不成,反而越求,爹爹打的更凶,边打还边对娘亲说,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若是这样的儿子,我石家不稀罕!
听着爹爹那无情的话,看着娘亲那惨白如纸的脸庞,那一次我流泪了,我咬着牙对娘亲说了三个字,别求他!
娘亲听了,果然没有再求爹爹,转身回房,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你打吧,打死了,我随他一起去,反正在这个家中,也只有我和他相依为命了。
谁知,爹爹听到这句话,反而不打了,只看着娘亲的背影,呆了一会,就走出了娘亲这个院落,自此再也没有进来一步!
而我那次,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才能起身,挨打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保护我那可怜的娘亲。
所以,我就开始发奋用功,爹爹的字好,画也好,我就非要超过他,所以在字上画上多用心思,他考了个榜眼,我就一定要考个状元出来,给他看看,我有能力保护我的娘亲,叫他以后不敢再欺负娘亲,不惹娘亲伤心。
只可惜,去年娘亲终于还是离世了,那时皇上听闻洛城山美水美,想让我去画一副洛山图,而我见近年来,父亲和娘亲之间相敬如冰,彼此并无多接触,娘亲也平静了许多,那小妾看我得势,也不敢再因故找茬,所以我就欣然应允,去了洛城。
临走之时,我去向娘亲辞别,娘亲还温柔的笑看着我,柔声细语的叮嘱我出门在外,要一切小心,但谁也没有想到,这竟然是我们母子的最后一面。在我出门后不久,父亲的那个小妾怀孕了,因为是她进门多年来第一次怀孕,父亲很是紧张,小妾说娘亲所居住的落情阁风水好,对小孩有利,便要娘亲搬出去,她住进去,父亲也同意了,为此娘亲硬是被活活气死
等我得到消息赶回去的时候,娘亲已经咽气三天,全身已经僵硬,脸色也是死灰一片我走的时候,娘亲的手抚在我的脸上,明明是那么的柔和,那么的温暖,她的脸色还泛出一些微红,她的双眼是那么温柔慈爱的看着我,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动听,但此刻,她却躺在冰冷的玉棺中一动不动,再也不会叫我,青儿,过来让娘亲看看”
说到这里,石之青的眼中大滴的往下滴着泪水,他猛地伸出手来,在身下的干草堆上狠狠的砸了一拳,直砸的草屑纷飞,簌簌的再落了下来,“所以,我恨极了那个青楼出身的小妾,我一怒之下本想杀了她给娘亲报仇,但见她有孕在身,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便强忍了下来,拉着她跪在娘亲的灵前,逼她忏悔,她执意不从,但爹爹这次见娘亲离世,似乎触动颇大,对她也厉声厉色起来,她再不情愿,也没有办法,只得跪在那里。
打理好母亲的所有后事,我实在不想在看到他们,便向皇上告了假,来到苏城娘亲的故居丁忧,这里是娘亲自小长大的地方,如果有可能,我只想从此一生就住在这个地方,缅怀我的娘亲。但是,没想到遇到了你,就此动了心,喜欢上了你,但凡你开口,哪怕再难做的事,我都愿意为你去做,但是你却惟独要求我写那个青楼二字,我真的不愿,真的不想,娘亲是被青楼女子活活气死的,穷其一生,我都憎恨青楼女子,我的笔下都不愿再写这两个字,因为我觉得这两个字会玷污了我对娘亲的感情,对不起娘亲”
听到这里,苏心怡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何种的滋味,只拿一双模糊的泪眼呆呆的瞧着满脸痛楚的石之青,心口一阵疼过一阵。
从前,她只单纯的以为,他不愿意写这两个字,也许是他爱上了哪个青楼女子,反而被对方伤透了心,可谁知听他此刻说了这么多,她才知道,当初她要他为她写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心里有多么的疼,有多么的为难
从前的她,太过自私了,只想到取名青楼能够迎合这个时代大部分男人猎艳的心态,能够快速的嫌到大笔的钱财,而根本忽略了他的内心想法,如果那时她能够对他多用一些心思的话,她就能够知道这一切,那她就断然不会再提这个要求,再去想方设法骗取他的字迹,就不会伤透了他的心,那她和他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和哀伤,说不定他们此刻
想到了这里,她忽然想到了楚子枫,心下猛然一惊,随即浮现出羞愧来,她怎么可以这样三心两意?她的心中已经有了楚子枫了啊,怎么可以再对从前的旧爱显出一些情意?
可是此刻,她的心中却的的确确的是在为石之青而疼痛着,后悔着啊,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她不能因为心中有了楚子枫的存在,而就抹杀掉对石之青的那股心疼!
但,这怎么可能呢?这是不应该的事啊,是不道德的事啊!
石之青转过了脸,悄悄拭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