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想,杜松已经死了,如果袁青朵也真的死了,对这两个可能杀死文澈的人,他都没有办法亲自去报仇了。
那会是件让人绝望的事。
而荆井并没有看到他期待中的那张脸。更多的时间,观众席都是一片漆黑。漆黑中,也不再有一张突然出现在亮光中的脸。虽然在荆井的感觉中,那随时都会出现。
一直到演出结束。
四个小时的演出竟然是出奇的顺利。《妖手》也很顺利。失而复得的阿中仍然完美地配合了他的表演。也不再有任何人晕倒,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得让人觉得不正常。
只是当演出结束,荆井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舞台上谢幕的时候,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周围全都是文澈的影子、文澈的气息,他被千千万万个看不见抓不住的文澈所包围,感觉到的却是更加绝望的孤独。
真正的孤独并不是一个人形影相吊地生活,而是,他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对另一个人的思念和回忆中,却再也无法见到那个人。
幕布在排山倒海的掌声与喝彩中缓缓合起。没有人看到,那一刻,荆井泪流满面。
荆井一个人在舞台上站了许久,没有人去打扰他。房路理解他心中的感受,只默默地走开。
默默走开的还有水夜。伤口已经不再疼痛,疼痛的是心。是那种痛彻心扉的疼痛。蔓延开来,连指尖都在痉挛地疼着。
许久之后,荆井才像是从梦中醒来。他冲下舞台,一眼瞥见秦鸣,抓住他问:“这场观众的资料呢?快点给我。”
秦鸣苦笑了一下:“你不知道我就要离开魔术团了吗?资料怎么可能还要我负责?”
荆井转而去找房路:“房兄,这场演出的观众资料呢?”
房路反问:“你看观众资料干什么?”
荆井说:“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原因。有结果的时候,我会说的。”
房路没有再说什么,取来一只皮箱递给荆井:“资料还没有录入电脑,你自己翻吧。”
荆井没有等魔术团的人收拾好道具一起离开,连演出服都没有换,就悄悄躲开层层包围的媒体,从洗手间的通道离开,打车回到柳泉宾馆。
几千份观众资料,荆井翻到眼痛手酸。直到最后一张资料翻阅完毕,都没有找到袁青朵的。荆井颓然跌坐在地板上,用手重重地敲着脑壳。他想让自己明白:袁青朵已经死了,死在阳城,死于车祸。她不可能死而复生,没有人可能死而复生。
打电话给陪杜柏去医院的助手,助手说杜柏刚刚做完手术,还未苏醒。荆井要求助手杜柏一醒就立刻通知自己,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无论是什么时候,都要在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他太想听到杜柏昏迷前没说完的话了。
“因为……因为……我哥哥他一直都很喜欢文澈……”
荆井烦乱之中点燃一根烟,却没有抽一口,只在烟雾缭绕中怔怔出神,就那样在地板上呆坐了整个后半夜。
这段时间,他无法想象在房路的房间里,又上演了一番怎样惊心动魄的场景。
夜深人静,也许荆井听到了一些什么,但那些声音似乎又很遥远。因为这一切与他原本有关,却又与他不再相关。
第55节
柳城的演出结束后,水夜跟着房路回柳泉宾馆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房路见水夜默然无语、怅然若失的样子,低声说:“来我的房间。”
水夜茫然地跟着房路走进他的房间,一眼看到地上放着两只木箱。木箱封得很严实,钉了铁钉,连接处贴满透明胶带。
水夜哆嗦了一下。她知道这木箱里面装着什么。那是樊冰和杜松。严格地说,是樊冰和杜松的尸体。
房路想干什么?莫非?……
水夜正惊疑不定,房路已经将门反锁好。他不会再犯上一次的错误了。他对水夜说:“你在这里别走,替我把好门。那两个人我要处理一下。”
房路说得轻描淡写,水夜却听得惊心动魄。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袁青朵跟她描述的场面:清脆的刀声,淋漓的鲜血,残碎的断肢,狰狞的头颅……水夜惊恐地看着房路,向后退了一步:“房总,你放过我吧!”
房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现在是大热天,房间里虽然有空调,但尸体很快就会腐烂。何况我们的住所并不固定,这尸体会给我们带很大的麻烦。”他看着水夜苍白的面孔,又说:“你放心,你只是坐在房间里就行,我会在洗手间操作一切,你想看都看不到。”最后半句话是想开个轻松点的玩笑,却连自己都没有觉出有任何可笑之处。
见水夜还在犹豫,于是房路又说:“我知道选择你很不合适。但除了你,还有谁能够去相信呢?秦鸣已经够让我恼火了,荆井虽然是自己人,但他如果联想到我是如何处理文澈尸体的话,非把我剁碎了不可。水夜,你就帮我这次吧,如果你不在这里,我可能……可能根本就没有勇气做完这一切。”
水夜终于对着房路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以前看似有着钢铁般的身体和冷酷意志的房路,此刻竟然是这么脆弱。这个男人的内心是善良和柔软的,只是一直被坚硬的外壳所包裹,让人一直误会至今。
真的误会他了吗?这样一个人,真是杀害袁青朵的凶手吗?
房路将电视机打开,声音开得很大,然后把两只木箱拖进洗手间,紧紧关上门。
水夜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便坐在床头,拿起遥控器,下意识将电视机的声音又开大了一格。但她内心仍然惊恐万分,觉得冷,关了空调,仍然冷。水夜不禁将床上的被子裹在身上,最后连头都蒙住了。
尽管电视机的声音很大,又蒙了被子,水夜还是听到了刀砍在骨头上的声音。“喀嚓,喀嚓”,可是水夜搞不清楚这声音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的幻觉。这个时候,她真有点佩服袁青朵了。袁青朵在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只身敲开了房路的洗手间。并且,在看到了那一幕骇人的场景之后还能用常人莫及的速度逃走。
而卫生间里,房路已经累得快要虚脱。这一次是两个人,并且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大不如从前,所以几乎都撑不下来了。
食人鱼傍晚的时候就送来了。这次多了几条,而且装食人鱼的铁箱子更大。大汗淋漓的房路将碎尸一点一点放入铁箱中,看着它们在片刻之后变成白骨。
一对曾经相爱的人,他们的骨头不分彼此地被装在木箱里。他们的灵魂在哪里呢?
灵魂所在处,恩怨是否还在?
用铁钩捞上来最后一块白骨的时候,房路手腕酸痛,手一松,铁钩跌落在铁箱里。房路下意识在水面上一抓,却不料一只鱼头冒出了水面。
锋利的牙齿狠命向房路的手掌咬去,就像去啃食那些残肢断体一样。而同样是人肉,这一口是比无新鲜的。房路疼得惊呼一声,一甩手,想甩掉食人鱼,却不料食人鱼没有松口,这一甩,竟然将一整条食人鱼从铁箱中甩了出来,而食人鱼锋利的牙齿还咬着房路的手掌。
房路大惊失色,用另一只手去拽这条鱼,但扯了两下没有扯掉,鱼反而咬得更紧了。情急之中,房路将被咬住的右手往墙壁上猛然击打。几下之后,食人鱼终于被敲得昏死过去,嘴一松,“啪”地掉在了地上。而房路的手掌靠下处被食人鱼锋利的牙齿连皮带肉咬掉一大块,整只手都是鲜血淋淋。
房路忍着剧痛将那只昏死的鱼扔进铁箱里,用马桶刷将滑进铁箱的铁钩弄上来,又用铁钩把最后一块白骨捞上来,然后心有余悸地将铁箱盖封紧。
捂住血流不止的右手,房路从洗手间走出来。
门外的水夜已经像是等了一个世纪。虽然盼着房路快点出来,但看到房路出来,还是猝不及防。前面的房路像是在血水中捞出来一样,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水夜从床上跳下来,才发现房路的右手在不停地流血。水夜问:“怎么受伤了?我让刘护士来看看吧。”
刘护士就是来这里照顾水夜的那个漂亮的小护士。本来还有一名医生,这两天水夜的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已经离去,只留下了这个护士。
房路说:“你先用毛巾帮我包扎一下,我洗个澡换件衣服再去找刘护士。我现在这个样子,能把人家吓个半死。”
水夜想想也是。不过房路在卫生间里分尸弄得满身是血可以想象,受这么重的伤就匪夷所思了。她刚想走进洗手间帮房路拿毛巾,手还没有推开洗手间的门就陡然停住。
洗手间里此刻会是一幅怎样的场景?大概比她想象中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房路明白水夜的想法,于是叫她让开,自己走进去把毛巾拿了出来。
水夜手脚麻利地将房路的手包好,然后房路说:“你先走吧,让刘护士去你的房间里等我,我收拾一下就去过。”
半小时之后,在水夜的房间里,刘护士已经帮房路将伤口处理好离开。用了药之后,伤口不算太疼了,但房路的脑门上还是不停地往外冒汗。
水夜忍不住还是问:“房总,你的手是怎么受的伤?”
房路说:“我刚才没有骗刘护士,真的是食人鱼咬的。不过,可不是为了研究魔术,是为了让那两个人永远消失。”
水夜脑海里出现一幅食人鱼啃噬尸体的场景,顿觉一阵恶心,不敢再去想。她沉默了片刻问:“房总,那一晚袁青朵看到的,就是刚才你房间里那样的情景吗?”
房路一愣,慢慢地点头:“是的。那个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闯到了我的房间里。不过,也是被吓得不轻。她是怎么跟你说的?”房路问着,竟然饶有兴致地看着水夜,似乎真的想知道些什么。
水夜说:“她被吓坏了,躲在房间里都不敢再出来。她把你当成杀人恶魔了。”
房路似乎觉得水夜的说法很好笑,脸上居然掠过一层笑意。水夜却一脸严肃:“你为什么不跟袁青朵解释清楚,却找到了她,把她杀人灭口?”
房路脸上的笑意换作了惊讶:“我没有杀她!你一定是知道她出车祸的消息了吧?那与我是无关的。你应该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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