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手去查看莲真的伤势。他伤得特别重,浑身都有被狼群撕咬抓破的痕迹,脖子上还有几道致命的伤口在流血。
我顾不得太多,撕下自己的衣服把几个仍在出血的伤口简单地包扎好,然后用力将他背起。
莲真虽然看着消瘦,实则身上都是精肉,我背着他相当吃力,一步一颠地走出狼窝。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惨淡的月光照耀着崎岖的山路,弥漫着不详的气息。山林里隐隐约约传来窸窣的声音,还能听到野兽的吼叫。然而那时候我已经顾念不了其他,只一心想着要走出去,莲真还活着,我要救他。
这一路相当艰辛,我背着莲真,慢慢地用光了所有的力气,脚下软绵绵的,一点都使不出劲道。以致最后下山的一段路,我都是用爬的,身上伏着奄奄一息的莲真,我身贴着冰冷的地面,双手和脸颊被尖锐的石头树枝划破,血流不止,我都管不了那么多。
一直到下了山,我看到远处有一大簇火光,许多人四散着涌来,有许多声音在喊:“公主!世子!”
彼时我头晕目眩,已没有力气应声,迷茫中我拔下头上的发叉,狠狠地刺进了手臂,强烈的疼痛终于使我忍不住大喊出声。而在这一声惨叫之后,我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沂州王宫。
我昏迷了一天一夜,而莲真足足昏迷了十天十夜。
大夫说莲真浑身上下大伤小伤无数,有几道伤口都十分致命,最关键的是他失血过多。我听到他失血过多时跑到大夫满前,挽起自己的袖子说:“你抽我的血给他好不好?”
大夫惶恐地道:“公主乃千金之躯,实在抽不得。”
我执拗了半天,最后还是裴大人把我拉走,说是不要妨碍大夫诊治。
我就这样一直等在莲真屋外,好几日茶饭不思。所有人都以为我和莲真已经到了情真意切,两小无猜,共与生灰的地步,没人知道,其实我是愧疚。
但莲真,他是知道的。那天的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他一时没弄明白,但是凭借他的聪慧,他很快就会发现,其实一切都是我害的。
我差点把他害死。
所以十天之后他醒来,我兴冲冲地去看他,他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目光清寒。
我唤他,他不应我,我和他说话,他也不理我。那以后,虽然莲真逐渐康复,但是他对我的态度,却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以往,我在他眼里好歹还是个人形生物,但如今,他看我那个眼神淡到透明,就好比看着一颗大白菜。
我灰心丧气了几回,终于有一天我鼓起勇气,放下所有身为公主的骄傲去找他。
他坐在莲池旁发呆,四下没有人,我便坐到他身边。他发觉我来,眼皮都不抬一下。也不走,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于是我开始跟他道歉,一笔笔地招供我往日里做的那些投机倒把的事,楚楚可怜地求他原谅。
我费力很多口舌他都无动于衷,静静地垂着眼帘,有几回我以为他要睡着了,他又微微睁开眼。结果我说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好话,说得我嘴皮子都发麻了,最后我终于忍不住,大声吼道:“你到底原不原谅我!?”
莲真直起身子拍拍身上的灰,极平静地吐出一个字:“不!”
言罢扬长而去
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有没有恨过一个人,有没有很想劈死过一个人?
可叹如今八年过去了,我想劈死的那个人还站在我面前。
他看我陷入沉思的模样,不由出声道:“你不会在想以前的事罢?”
我坦诚地看着他点点头:“是的,我在想裴大人。”
莲真不动声色地望着我。
我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他是个挺好的人。记得离开沂州之前,我心里还怨着你,裴大人一直在劝我说:‘他就是性子乖戾了点,但是心肠是极好的,这些日子虽然多多冲撞了你,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才是。’”
未料莲真沉吟了片刻,道:“你记错了,这话是裴大人对我说的。”
“”
裴卿,你当真是我父王的亲信!?
我抬头没好气地瞪了莲真一眼,道:“你到底还有什么事要说,没事的话就赶紧走罢!本宫要就寝了!”
他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你不觉得今日的事情,有一丝古怪吗?”
我道:“有甚古怪的。”
他疑声道:“苏大人为何要带你上楚馆?”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便讷讷道:“我以为他是为了迎合你的喜好”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我:“你觉得我像是有此喜好的人么?”
呃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楚馆里一直缠着他的那个红衣相公,在此过程中,莲真一直都被动得很,也甚平静得很。
我呆呆地望着他,也说不出个是非。
“苏大人一直在刺探你我二人的关系,你没有察觉么?”莲真道。
我讷讷道:“苏思毓为何要如此?”
“不知”他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幽深,“也许是出于私心。”
我怔了怔。
按照莲真的说法,苏思毓的私心,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他对莲真一见钟情,另一种,他暗恋本公主已久。
前一种我万分不能理解,后一种我就更不能理解了。
“许是你多虑了罢。”我摇了摇头道。
莲真抬眸望着我,眸光寒凉:“但愿如此。”
被他凉凉的目光望得我背脊又是一阵发凉,遂轻咳了两声道:“若是无事,便请王上回房休息罢。”
他却站在那里淡淡地望着我:“你并未给我安排卧房。”
呃我抚了抚额,扯着嗓子唤:“珠儿!珠儿!”
没人应我。
倒是莲真已经自顾自地和衣躺到了我身边。
我呆呆地看着他十分平静地宽衣解带,只穿了一件单薄里衣,及膝的长发随意地散着,修长挺拔的身姿就这般懒懒地躺在我的床榻上。
“你是否太随便了点?”我不满道。
他没理我。
我捏了捏拳头在他身上比划了两下,但下不了手。
我闷哼一声,没办法,只好披了一件衣服下床。
已过了二更,外面是更深露重。我推开房门,之间不远处的阶梯上,有一团肉球蹲在那里,发呆似的垂着头。
我走过去一看,是珠儿。
“死丫头!”我忍不住扯她的耳朵,“我刚才叫你,你怎么就不应我?”
我扯了两下,她抬起头,泪目汪汪地望着我。
我还以为是自己下手重了,刚要道歉,没想到她娇滴滴地开口道:“公主,我思春了!”
“”
我嘴角抽了抽,珠儿楚楚可怜地望着我道:“我今天看着苏大人把钱袋解下来给我的那一刹那,我就好想跟他成亲,给他生孩子!”
我抚额道:“珠儿你好现实”
“公主,我该怎么办?”珠儿泪珠颤颤,“他是朝廷重臣,我不过是个小丫鬟。我竟喜欢上了他我真是作孽啊!”
呃我心道若把喜欢二字去掉那才真叫一个作孽。
见珠儿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违心道:“无妨,他是我父王的臣子,你是本公主的丫鬟。你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很般配的。”
珠儿抬起含泪的双眸望着我:“公主,是真的么”
当然不是。
我摸了摸鼻子,郑重道:“感情这事还须得两厢情愿,不如改明儿,我去帮你问问,若是苏大人对你有意,你们便可在一起”
“若是他对我无意呢?”珠儿忙道。
我看了看珠儿壮硕的身子,镇定道:“你可以霸王硬上弓。”
珠儿的眼睛亮了亮,欢天喜地地走了。
我看着她兴冲冲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一股忧愁——我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待我想起来时,珠儿已经没影了。
偌大的公主府,居然再无一人可用。我悲壮地叹了一口起,只好回房,见莲真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我无奈地看了看他,最终只得和衣睡在他身侧。
第一次我万分感激自己的床榻足够大。但身旁睡着一个男人,且还是我的仇人。本公主总觉得浑身异常。
我记得那一年,裴大人带着我从沂州回来。父王问起沂州小世子的品性如何,裴大人说小世子只会读书,武功较差,性子温和也不常言语,怕是将来成不了大气,断不会动摇我宁氏江山。
裴大人说这话的时候我就站在一旁磨牙,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莲真其实是株黑心莲。
想到这里,我侧过身子看着一旁熟睡的莲真。
他双目轻闭,长长的睫毛垂下淡淡的阴影。八年不见,他越发俊美,越发沉静,若当初他只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那么如今莲花已经绽开,莲心也早已成熟。
思及此,我不禁叹道:莲真啊莲真,过去你我之争无非是童心所致,如今却怕是不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求花花求调戏~~~卖萌是被动技能。。
☆、试探
翌日晨,公主府。
珠儿难得一日没来聒噪我,我迷迷糊糊地睡到巳时才醒来,揉了揉眼睛,看着外面日上三竿,脑袋嗡地一声——早朝!早朝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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