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张剑人来时像只绵羊,走时像头灰狼。好像是心头的浓云被拨散了,心上的石头被拿去了,又变得活蹦乱跳起来。只有张渊书苦着脸:“没道理啊,明明是骗人的。”
张剑人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出去玩,可找了一圈都不在家。他习惯性地跑到小河,果然他们都在这儿。
“你们在那干什么?”张剑人跑了过去,发现他们都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剑人,别动!有马蜂!”胖子大喊。
已经来不及了,在胖子还没喊之前,张剑人感觉到头上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之后便发出鬼哭狼嚎的惨叫。连马蜂都吓了一跳,奇迹般的飞走了。
胖子、瘦猴、钱虔、钱高兴、叶实都扑了过来,抬住张剑人抬走了。胖子四下里找桐树,乡下的孩子们都认为桐树的泪可以止痛,确切地说止马蜂蜇的痛。胖子找来一块砖头,在腰粗的桐树狠狠一砸,桐树的水顺着树皮的凹凸处汩汩地往下流,这桐树的水在乡下称为桐树之泪。胖子他们七手八脚地胡乱往张剑人头上抹,效果还算错,张剑人马上感觉到好多了。
等他们仔细涂抹好后,发现他头上竟被马蜂蜇了七处之多!张剑人一听,吓得浑身发抖,本来感觉好多了的头又开开始痛了起来。这一痛那一痛,好像马蜂在他头上做窝了似的。张剑人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到的家,等他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他感觉头昏沉沉的,就像早上醒来没有起床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的那种感觉。他最讨厌这种感觉,往往在这种情况下妈妈就会大骂他懒虫,然后过来掀开被子在他屁股上补上一巴掌。这次却没有,他听到爸妈在院子里争执着什么,一会又听到“啪啪”的声音,哎,又要开战了。他们的动作又大了起来,各种刺耳的声音就如深夏的蚊子的嗡嗡声钻进了他的耳朵。他头疼的难受,听得也不完全明白,好像是什么他又获得了短暂性失忆,等到嘴边时只剩下一个好像叫猪的动物。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张渊书不再拥有平时斯文而又高雅的气质,粗着气喊道:“我说让他去看医生,你偏不听,你看儿子那半死不活的模样,跟八年没睡醒似的。要是不去看什么师婆也就不会这事!”
李香姑为了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所以比河东狮吼还要高几分贝:“师婆把儿子的魂都找来了,怎么还能怪她?马蜂又不是她养的。”
“她不是说那个什么猪会保佑他的吗?那只猪死哪去了?”
“万能的主啊,请原谅拙夫的不敬,受你庇护的芸芸众生会感激你的。”李香姑虔诚的声音后面跟着破口大骂,“你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万能的主知道了一定拉你去地狱。”
“老子哪都去,就是不去地狱!”
“硬嘴!”
“我想!有本事你叫他出来让俺瞅瞅,看是只狗啊还是只猪?”
“他奶奶的,找打!”李香姑大怒,一抡拳头招呼上去了。
时情往往就是这样,有智者被无知者压制,体弱者被体强者欺负。所以张渊书在平时没事的时候,满脑子里装的都是正义的好人与邪恶的坏人。他认为在邪恶的坏人当道时,正义的好人不是在襁褓里挣扎,就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苟活,不断地汲取力量,丰满羽翼,等到时机成熟,他就会站出来风风火火地打败邪恶的坏人。这故事不仅符合了所有故事最终的完美结局,还顺应了自古邪不胜正的道理。当然,这次正义的好人由他自己来充当,那泼妻就没得选择了。每想到这时他就忍不住笑出来,而身边的泼妻对这莫名其妙的夫君也会无缘无故地发火。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拿出小镜子看是不是早上吃的米饭的某一粒还逗留在嘴角
张剑人自诩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就是从来没有被证实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一个幻想主义者,这次充分发挥了他的特长。平日,他最喜欢躺在属于他自己的小板床上,看着屋顶上铺得参差的木板,每天就用眼睛数上几次。对于那五根长短不一的大梁,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估计着它们的多出来的长度,以至于细察入微的他闭着眼也知道大梁上有几个外形不太规则的小洞。他总是希望在他闭眼睁眼的瞬间从小洞里钻出一只壁虎。这次想得却不仅仅是这些,还有若是没被马蜂蜇该多好啊。他想像若是下午回家不去找他们玩就蜇不到了;若是他们去河里捉鱼而不是招惹马蜂,自然也不会被蜇到;再者,就算他们招惹马蜂,到时候自己发挥一下特异功能,变成一只大马蜂,就不会被蜇了吧。
可是一头大包说明他最终还是被蜇到了,所以在他想象不被蜇到的同时总是发生意外。正如他在睡梦里可以飞来飞去,正当飞得意气风发的时候,却被尿憋醒了,再度入眠时发现他再也飞不起来了。
有时,幻想与现实同样残酷。
张剑人在幻想中渡过两个星期,由一头大包变成一头无包,时间漫长而又短暂。
他对马蜂恨之入骨,无时无刻都想着捅马蜂的老窝。事后发现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因为它的巢筑在一棵两腰粗半死的老柳树里。对不怎么了解马蜂的他却也知道三**蜂,一种在树上筑白巢,十分好欺负,蜇得还没有蚂蚁蜇得疼呢;第二种在树上筑黑巢,不怎么好对付,但也能想到办法;还有一种在树洞里筑巢,欺负人是它们的专长,只要从那一过,神不知鬼不觉的被赏了一针,够几天受的。
张剑人还是决定为民除害,实则为己报仇。他十分乐意把自己所做的事都归结于大公无私,以彰显他乐于助人的一面。
老大做什么,做小弟只有跟着做,从来不多嘴,因为规矩是老大定的。张剑人一说捅马蜂窝身后自然跟着一群“乐意效劳”的小弟,其中还有几个自知在某方面有愧的的人,以此来将功补过。
他们想的第一个办法是用砖头砸树,目的是把马蜂全部震死巢中。这个主意失败的有点可笑,因为没有人敢扔第二砖,如果第一砖砸中柳树的话。当然这个主意失败还有另一个原因,就像鲨鱼撞击百万吨级**一样,而它的目的是把**上的人全部震死,跟开完笑差不多。如果有人能得动小山的话,也许这还是个不错的主意。
在没有被证实之前,他们开始四处找砖头土块,只要有一定份量的就过来。可惜百米砖空,没找到几个。
张剑人决定亲自出马,胖子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以博得老大的好感,好感博得不少,砖头找的太少。张剑人始终认为老大做事最好的,也是最有本事的,要不然当不成老大。就如电视里的黑社会老大,不是能打就是能挨,反正比那些手下有点优势。
正当山穷水复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砖垛。张剑人的右手率先想了起来,搬下两块整砖。无奈胖子肉多脑子少,连忙提醒:“太大了,扔不出去。”
张剑人最讨厌做事时还要跟别人解释,就像去年时,同桌叶映红怎么也不明白一加一等于二。张剑给她说了大半天,口干舌燥,而叶映红两只乌黑的眼睛转来转去,那颗小心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张剑人大怒,就打给她两拳。叶映红哭着找老师说张剑人打她两拳,张剑人虽然被老师狠狠的批了一顿,但也终于教会了那个笨丫头一加一等于不需要原因。
张剑人举起右手的砖用力往另一块砖上一砸,噼哩啪啦几声,砖头碎成八九块。胖子恍然大悟,说:“剑人,你先站一边,我来弄。站远点,别嘣着你喽。”
胖子娴熟地抓住砖头像摔胶泥似的,“啪、啪、啪”之后,地上一片碎砖头。二人正考虑着怎么带走呢,突然从胡同的拐角处杀出来一个老头,(若问怎么又被人发现了呢?谁让我这两头痛呢,他们也别想好过嘿嘿*#&;amp;%又听说头痛的时候写出来的东西往往要超出常理)其实也不能算老,四十多岁的模样。对于这段年纪的人最难称呼了,大叔还算凑和,大伯就不成了,大伯在乡下农村里就是大爷,跟叫爷似的。而精壮的汉子,农村没这么高雅的称呼,所以只好委屈一下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下老个一二十岁变成了老头。那老头破口大骂:谁家的兔崽子,把俺地砖都弄坏了。
要是论起辈份来,那老头虽然一把年纪了,也要叫张剑人一声小叔,也要喊胖子一声老弟。但想到一块砖八分钱,那摔碎的不是砖而是心啊。所以亲情在利益面前往往变得一文不值,就是自家兄弟,因爹留下二亩分得不均,闹得彼此不说话,甚至对骂街头,弄得跟世仇似的。
张剑人和胖子一样,有贼心没贼胆,一听到风吹草动就慌不择路,溜之大吉了。那老头尚在壮年之列,无论是起跑还是加速都占有绝对优势,一下缩短了大段距离。当五年后张剑人学习到追及问题时,总能想到五年前的这件事,他知道只要有足够长的时间,他们会被抓住的。但这次有足够的长的时间,他也没能抓到。
原来张剑人和胖子快要被抓到时,张剑人用手中的砖头击中住有马蜂的老柳树。马蜂窝发生了一次大型地震,马蜂感到很怄火,集体飞出来找什么东西解气。当然看不到地面上装死二人,只看到一个庞然大物向这奔来。那老头还以为他们绊倒了,心中窃喜,像吃了蜂蜜似的,结果蜂蜜没吃到,却飞来一片黑压压的马蜂。
老头也马上效仿他们二人装死,无耐“死”的太晚,已有几只马蜂落到他身上。老头活了大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就是七八年大饥荒连树皮都没得吃,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吃肉。他若不吃那头猪,那头猪就会吃掉他的树皮,于是他决定先吃了那头猪后吃他的树皮。
老头一生峥嵘,造就一个坚如磐石的心,身体也受到影响坚如磐石了。那些马蜂在他身上爬了十多分钟后才飞走,奇迹般的没蜇他一下,估计是因为他皮厚,没法下针。马蜂也掂量着要是那针累弯就赔大了。
马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