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身形摇晃,披头散发,岑府守门家仆险些认不出是。
过雪不遑开口,对方已经急急道:“二小姐,不好了,府里出事了!”
那碗粥!
过雪眼前白,幸亏家仆及时扶住,死死掐着对方衣襟,十指苍白,骨节突兀,勉强抬起头,面庞上缀满晶莹泪,好似覆雨雪荷,说话十分吃力,字音艰难地由唇齿间溢出:“是不是哥哥他他”
家仆连忙摇头:“不是少主人,是三公子”
过雪惊。
“听说是今天早晨,三公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用完早膳没多久,人便栽倒在地,直至现在也昏迷不醒,这会儿让大夫瞧着也不见起色,怕是快不行了”
过雪身心俱震,不再多言,迅速朝岑倚风书房方向冲去,刚进墨园,就被条人影挡住。
“江轲。”过雪激动地抓着他手臂,“哥哥呢?哥哥他在不在里面?他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江轲言不发,目光静静凝定,面无表情样子,透着几分冷漠。
过雪恍然明悟,手指无力地松开,浓浓悔恨,有如海面掀起巨大浪潮,彻底击溃心,用手掩面,泪流如注,哭得塌糊涂,声音更似破碎柳絮辗转在风雨里,断断续续:“不知道那药里有毒是真真不知道不是故意要害他,从来没想过要他死”
眼泪随风拂到眉角,带着冰凉柔软,江轲终于低不可闻地叹:“那碗粥是少主吩咐下人,端给三公子喝。”
“当年老爷悲伤过度,才会卧病在床,是三公子偷偷在汤药里暗动手脚,这种药旦长期服用,便会蔓延进体内,使对方渐渐变成痴呆之人,可惜被少主察觉时,却是为时已晚,三公子城府深敛,用心险毒,他这招借刀杀人,也不过落得个自食其果下场。”
过雪闻言,居然停止哭泣,有些神经质地笑起来:“原来哥哥他什么都清楚”
三弟、四妹、婴婴原来他们这个家,早已经四分五裂了。
过雪很轻很轻地问:“能不能见见他?”
江轲沉默片刻,才道:“二小姐,少主说他再也不会见您了,今后二小姐与岑府再无关系,二小姐无论去哪儿,少主也不会阻拦了。”
过雪手掩住心口弯下腰,那刻,江轲以为会晕倒下去,然而没有,只是浑身抖若筛糠,无言而剧烈,仿佛喘不上气。
原来,这就是结局,两个人兜兜转转,当得知真相,他却已经放弃。
他终于选择放手,他终于对死心。
过雪仰起脸来,那眼神哀哀,亦如绝望小鹿,叫人觉得可怜:“真想再看他眼、眼也好”
江轲似有不忍,从脸上移目,摇摇头。
过雪眸中光芒瞬息黯,如那盏引领生命幽幽灯火,终于熄灭。
自嘲地扬下嘴角:“好知道了”
将枚如意灵芝纹白玉佩递到江轲面前,纤细手指微微发颤,好像连丁点分量都承受不起。
“这玉佩直以为、以为”
脸白似鬼,呢喃低语,江轲来不及开口,却转身,摇摇晃晃地离去。
过雪路走出岑府大门,双目空洞,神容恍惚,唇畔却衔着缕古怪笑意。
“喜欢大哥哥直都喜欢姐姐,好自私”
“真正恨人是五妹啊,当时也是鬼迷心窍,才听了主意,、就是为了让陆公子不再想着”
“如果不是他,早已是妻,早已属于,们早就在起恨他,恨他用这种方式夺走!”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至亲至爱妹妹,恨不得去死,三弟利用,四妹陷害,直心心念念小公子,却被误以为是陆庭珩,所有人都在隐瞒,欺骗,连老天也在捉弄,是而再,再而三地伤害那个守在原地等待自己人,是,险些害死自己最深爱人。
如今,哥哥也不要了,不要了所执信切,彻底崩溃瓦解,只差点点,脚尖点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马上就能掉下去
“娘娘”恍若身陷在混沌迷离黑暗里,猛然刹,眼前浮现缕光明,过雪笑起来,发疯般地往前奔跑,是那样快速度,就像小小幼婴渴望回归到母亲温暖怀抱,所有痛苦、绝望、悲悔、哀伤统统消失,身体轻得似片鸿毛,这刻,终于得到了解脱。
江轲推开门,账本书卷散落满地,片狼藉,岑倚风用手抱住头伏在桌案上,纹丝不动,好比泥塑雕像。
“少主。”江轲唤道。
“走了?”许久,岑倚风开口,那声音低沉,更似带着种哭泣后暗哑。
江轲颔首应,岑倚风禁不住轻笑,却散尽悲苦自嘲之意,其实心里再明白不过,那夜缠绵,那场意乱情迷,不过是彼此在自欺欺人。从未爱过自己,又怎么可能留下来,终究会离开,像笼中鸟儿,迟早有日要逃出牢笼,挥动翅膀飞离。
到底不爱他,因此他选择放手,还自由,今后与那个人恩爱共枕,白首不离,今后,将从自己生命里消失。
心是那么痛,每分血液,都犹如烈烈煎油,灼烫每根神经,将那颗心焚成寸寸灰烬,从此,他将身处九重炼狱,饱受苦楚,永无翻身之日。
“少主”江珂忆起什么,连忙掏出那枚玉佩递给他,不料岑倚风见后,竟瞬间变了脸色。
“这是二小姐叫转交给少主。”江珂出声解释,“二小姐说,当初直以为这枚玉佩是陆公子交给。”
“砰”地响,岑倚风撞开桌案,难以置信地站起来,他握住玉佩,恍若受到某种巨大震惊与刺激,面色可怕到吓人。
他就像灵魂出窍样,久久不能动弹,不能言语,直至最后,终于结结巴巴地问:“在哪儿”
江珂因他反应怔,旋即回答:“二小姐说完就离开了少主”他大吃惊。
岑倚风抬起头,眼眶里滑落下两行清泪,那表情说不出是极度欢喜还是极度悲伤——还记得,是记得他,并未忘记小时候事,只是把他,当成了陆庭珩。
“阿雪”岑倚风突然惊恐莫名,疾快如风地奔跑出去,他模样疯癫,若失至宝,家仆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样子,纷纷闪至旁,谁也不敢阻拦。
他冲出府邸,拐过巷口,便是车水马龙街道,隔着老远,他听到健马声嘶鸣,伴随而来,是人们惊呼尖叫——
“天哪,吓死人了!”
“好好个姑娘,怎么就往车上撞。”
“全是血”
“真可怜啊”
岑倚风陡然慢下脚步,围堵在马车前路人见他高冠倾歪,乌发零散,美如玉质般容颜上透出淡淡惨白,像是个患了癔症病人,落魄至极。
他步步,趔趄上前,众人情不自禁让开道路,他看到片血泊里,过雪静静躺在其中,原本洁白衣裙,被染得似嫣红霞缎,而,宛然绽放血池之上株白玉兰,那么美,那么艳,惊心动魄得令人不敢逼视。
岑倚风仿佛做梦样,跪下来,把抱在怀里,捧起那张如莲瓣般娇小面庞,尽管略显苍白,却别有番精致剔透美,好似昂贵之璃,触手易碎,双目紧阖,细细睫毛低掩,投下淡淡墨描青痕,那样种娴静温婉,只觉睡着似。
这回,再也不会投入别人怀抱,将永永远远地属于他了。
岑倚风几乎看得痴了。
怀中,身躯是如此柔软,好像某种小动物,他记起来了,像是出生不久毛茸茸小兔子,那时候他买了盏兔子灯给,说像兔子,嘟着嘴说,他才像兔子,可他是男子汉,怎么能被人说成是兔子?
提着花灯在前面跑,他气得在后面追,明明在气他,偏偏心里就想着这样女孩子,让他觉得可爱又欢喜。
他们约定第二日黄昏在山脚见面,然而那晚他等了又等,直没有来,他带着近乎负气执着,认定定会如约而至,可惜,最终没能出现。
回家后,他被父亲责骂,又发了高烧,直至病好,他前往所住小木屋找,不料屋里却空空无人,就像场梦,突然间便从自己生命里消失。
几年后,父亲带着新姨娘回来,听到那个名字,他认出了,却记不起他。儿时美好记忆,被残忍现实击破得支离破碎,他几乎带着种恐惧,逃避般不敢面对。他陪娘住在如意园,尽管彼此处在同屋檐下,但他们相见次数却少之又少,可是不知道,其实他经常躲在角落里偷偷地注视,看着从个粉雕玉琢女童,蜕变成位亭亭玉立少女,看着在廊下绣花,看着在庭间漫步,看着逗金架上鹦鹉,看着喜欢上别人,他知道十分认真地给陆庭珩绣了枚荷包,认真到不愿合眼,然后倚着花藤睡着了,他悄悄上前,伸手抚摸头发,似乎那是直以来都想做事,头发又长又软,如同,总给人种柔柔软软感觉,仿佛春风里楚楚可怜小花,需人捧在掌心里呵护备至。与陆庭珩偷偷溜出去玩,与陆庭珩谈天说地,满心满眼都是陆庭珩,他觉得那么刺目,那么不公平,为什么,为什么可以忘记他,可以忘记他们约定,为什么会爱上他好朋友?又为什么,只有他个人记得,个人停留在回忆里,独自前往綵州,只有他吹着笛子在桥头傻傻地等待着什么。他心好痛,是无可名状痛,夹杂着浓浓哀伤与恨怨,这种感觉与日俱增,点点膨胀,终于化作体内颗毒瘤。他明明清楚母亲死,是娘亲所作所为,根本不该怪到头上,可当听到说要嫁给陆庭珩时,他定是疯了,忘记以前事,他却忘不了,他没有办法,他嫉妒得要发狂,想着就是毁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嫁给别人,是以,他终于那么做了,他终于不顾切地占有身体,哪怕会恨他辈子,因为,他早已活在地狱之中。
岑倚风温柔地抱着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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