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五凤朝阳街珠的错金铜炉中点着一炉好香,甜而温热,散在室内,让人闻之欲醉。
这里的宫人穿着与其它宫人不同,连背心都是闪绿闪的缎面,容貌也是姣好上等。
我正在打量,却见太后身边的芳若姑姑打开帘子,一股暧香扑面而来,她摆手示意我们把花送入室内。
我小蝶捧着花小心地进去,站一边不敢乱动。
太后正在和李太妃下围棋,修长的指间捏着一枚白子,举在半空,思量着如何落子。
良久,只听啪一声,白子落地,李太妃呼唇惊叫:“太后,你这一招可断了臣妾的后路了,看来我又输了,唉!”
太后自持地一笑道:“哀家浸淫棋艺有几十年了,你才学几年能有此棋力也算不错了。下棋不过是为了缓一缓脑子,又不是什么大事,输赢原不算什么。”
李太妃也陪笑道:“是啊,太后看折子看烦了,臣妾能陪着解解闷,也是臣妾的福气。”
太后揉着眉心道:“如今项国国力不盛,内忧外患,哪一件事不得哀家操心过问,哀家可不比你们这么清闲啊!”
李太妃不自然地笑笑道:“那是,俗话说能者多劳,臣妾什么也不懂,自然做个闲人了!”
这话太后听了十分受用,丢了棋子道:“罢了,今天便到此吧。”
宫闱波诡 第五四章 凤威盛(2)
早有宫女过收棋子,太后这才转头看到我们两个,不禁多看了一眼,想问什么话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视线转向了我手中的水仙。==
给太后的花自然是上品,花朵开得极为繁盛,朵朵水仙花形如玉盏,味清香且幽雅,是水仙花中珍品“金盏玉台”。
她瞧了一眼道:“味倒好,只是花太盛了,花期只怕不长。”
我听了顿时心中一惊,花过盛便会凋零,正如太后如今权势炙手之势,若犯了忌便糟了。{}
我急中生智道:“回太后,水仙花若只选刚打苞的,虽然花期长,但没有香味,再则也不知开得花好不好,奴婢们不敢送给太后。唯有这两盆花,花味清香,沉稳大气,且能开花一月有余,后继还有新苞出现。唯有此花才堪配太后。”
她笑了一笑道:“放下吧!”
两人把花放下,刚要出去,太后突然道:“公主——”
我停住脚步,恭敬地说:“回太后,奴婢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也非皇上的妃子,只不是过司花局的花奴而已。”
她瞧着我,半晌才道:“唔,哀家倒忘了,你去吧!”
出来后,小蝶悄声问:“公主,太后为何突然叫住你?”
我仰头看看天上飘落的雪花,淡淡地说:“她不过是试我有没有二心,或者反抗的确情绪,毕竟我们两国已经结怨,是仇家而不是亲家了,她自然要防着我。”
转过坤宁宫,掉转车头驶向凤仪殿,谁知皇后竟不在宫中,说是踏雪寻梅去了,只有大丫头浣溪留在宫中。
浣溪收了水仙,又拿出两个如意金稞子送于我。
我接的时候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我便没有送到,我抬头,正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眸。
有人说,眼能达意,从她的眼里,我看出了一种奴才凌驾于主人头上的得意还有一种居临下的的轻视和得意。
宫闱波诡 第五五章 凤威盛(3)
呵,她以为我从前是公主时便有金奴银婢服侍吗?
这种眼神我见得多了!
小蝶微怒,被我以眼神制止,浣溪笑道:“这些钱是你们的辛苦费。==”
我也微微一笑道:“谢谢姐姐赏赐。”
出了门,小蝶愤愤不平地说:“谁又比谁尊贵些,梅花拜靶子,都是奴才,凭她就这么欺负人不成?”
我早已经养成了恬然处事的态度,微微一笑道:“现在她比我们品阶高,你气也没用,再者她也给了金子,仔细想想,其实也吃什么亏,不必计较这些。{}待到哪一天,你站得比她更高时,再来计较吧。”
小蝶听了,低头深思,默默无语。
兰夫人辛兰月所居的瑶光殿中多植奇花异草,虽是冬天,仍旧有耐寒的藤萝郁郁葱葱,青豆一般的果实在冬雪中散发着隐隐的香气。
殿中的侍女多执剑佩刀,英气逼人,果然与众不同。
小蝶低声问道:“妹妹,这里看起来杀气很严,戒备森严啊!”
我道:“辛兰月小时候受过惊吓,因此睡觉时务必要燃灯方能睡,她素习阔朗,不喜欢宫中的婢女扭扭捏捏,声如蚊蚁,便自请选用自家经她调教过会武艺的婢女十人服侍她。所以这里的宫女其实都是她家养的武婢!”
小蝶吐了吐舌不敢再言。
传召进去时,辛兰月正骑在一匹火红的胭脂马上,在院中跑马。
瑶光殿面积极大,又没有隔断,且皇上极为宠爱她,便允许她在其中养马跑马。
她穿着一身火狐皮的锦裘,一头乌发辫成一圈盘在头上,以一圈南珠固定住,内着箭袖紧身服,脚蹬鹿皮靴,越发显得美艳中带着英资,逼得人睁不开眼晴。
宫闱波诡 第五六章 陌路险(1)
她也不下马,拿着一只鞭子冷冷地问道:“别人都有呢,还是单送给本宫的?”
我答道:“是各宫的宫妃都有的,这是娘娘的一份。”
她挑眉看了看水仙花,突然扬鞭抽来,我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眼睁睁地看着那鞭子呼啸而来,小蝶也惊呼了一声。
不料那鞭子只是抽打在水仙花中,几鞭下云,已经将娇嫩的花朵抽得零落如泥,空余光秃秃的枝杆。
她看着我惊慌的神色,冷笑一声道:“别人挑剩下的东西也敢拿来给本宫?”
我讷讷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和小蝶两人告了罪退下。==爱上
出了瑶光殿,两人都是一身惊汗,想不到兰夫人竟凌厉如此。
按规矩太后,皇后所得的花俱是“金盏玉台”,而妃子的则次一等,是“银盏玉台”,其余的则是普通的百叶水仙,玉玲珑之类的。
莫非她是嫌自己不是金盏的,所以发怒?
我摇摇头,看来辛兰月志气不小,只是她这么锋芒毕露,终究非好事。
肖淑妃的水月殿则另有关节,竟是独造于一片水榭之中,四面以弯桥曲折相通,岸上植以桃柳之物,春赏花,夏赏荷,秋赏月,冬赏月,果然不负水月之称。
此时天地一片素白,将整个水月殿出离得如同脱离了尘世一般,别样的突出。
我正要驶向西面的桥梁,却听那粗使的宫女急切地说了一声:“使不得!”
我一疑惑,回头正要询问,却已经听到桔梗老成地训道:“芽儿,你莫不是忘了规矩了?”
芽儿畏惧地缩着肩,眼中大有惧色。
我情知有内情,便道:“那就走另一道路吧。”
明显地,桔梗也松了口气。
四人驶过曲折的回桥,来到水月殿前,想起上次吓哭肖淑妃的宝贝儿子,终使我贬入冷宫一事,心中难免烦躁。
我抑住厌恶,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而淡然,这才请安回明此事。
宫闱波诡 第五七章 陌路险(2)
肖淑妃携着爱子澹台承怡迤丽而出,看了看那两份水仙,摆手命人放进去,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低头问道:“怡儿,她还怕人吗?”
怡儿拍手道:“母妃,她现在好多了,儿臣不怕她了!”说着还上前拉我的衣带。
肖淑妃挡他面前道:“苏妤是,你还真有本事,你是第二个能全身毫毛无损地走出冷宫的人。这宫中水深,你的身世和容颜必会为你带来祸端,你可知你进入冷宫反而能避祸。”
她说我是第二人全身毫毛无损走出冷宫的人?
那么,第一个是谁?
我抬头时,她已经进入了内室。
一路上我默默地想,这宫中风云莫测,唯她一人得子,若非能力等闲,岂能有今日?看来这里的人人个都深藏不露啊!
“妹妹,这就是原来刘妃住芜莞殿。”小蝶指着一个房门紧闭的寂寥院落轻声道。
我举目望去,只见芜莞殿精巧峻轩,颇有江南别院之风,定是因为刘碧巧来自江南,所以澹台谨便将它赐于她居住。
我轻叹,恩重时,千金易挥,恩薄时,庭院零落,这便是帝王的宠爱。
那曾经住过一位美丽女子的宫殿,此刻已经门锁紧闭,唯有院内的两棵莞香树依旧笔直地挺立着,当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因为澹台谨刚立为帝不久,并没有立多少宫妃,而仅有的这些宫妃背后俱是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因此除了前面见的几个,便只余下含香殿没去。
含香殿位置稍偏,共有三进院,每一个院落用檀香木为梁,因此异香扑鼻,四季不绝,故名为含香殿。
我对这里不熟悉,便问桔梗:“这是哪位娘娘的居所?”
桔梗道:“这里是吴贵嫔的住所。”
两人说话间,吴贵嫔已经走了出来,两人一个照面,我便惊愕地呆立在当场。
宫闱波诡 第五八章 陌路险(3)
她不就是那天告我和步轻尘有染,让澹台谨来捉奸的妃子?
她此刻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点笑意,转瞬即逝,随即冷冷地说:“放下吧!”
我盯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苦苦思索着自己与她的过节,甚至,想不顾规矩地问她。==
那一刻,情感几乎占用了理智。
“把花搬进去吧。”吴贵嫔的宫女说道。
我对她极是厌恶,又是惊愕,一时间竟忘了拿花,小蝶忙帮我将花搬过去摆好,方拉拉我的袖子低声道:“走了!”
我回过神来,默默地转身,临走时,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到她的身影隐入三重门中,方才闭上眼,压抑着怒意离去。
给各宫送完花,已近黄昏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