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控制不住,一下子就接受了他。
这让我感到茫然,偶尔会有种奇怪的感觉,我们在相遇前就已经认识,还认识很久。
一只手从肩膀后面穿过来,他的指尖,戴着深色手套的手指似乎一下子破开黑暗而来。我的手正好放在一本科幻小说上,他的手指刚好指着科幻小说隔壁的书,很缓慢地碰触着那本书,从上面的英语字母滑下去。
然后我听到他丝滑的声音,淡淡地飘出来,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我看出他指的书籍是伊利亚特。一本内容很古老的叙事史诗,在飘着咖啡香气的现代书店里,静静地窝着。
“你在说什么?”我低着头,他的声音类似吟唱,在我身后缓慢地流淌着。这让我开始好奇这些旋律下的真实意思。
“我想起战争与无能的政客。”他声音就跟西雅图的天气一样,随时都会变成阴天,不一定是要下暴雨,但肯定阳光不了。
“听不懂,特洛伊战争?”我看着他指着的那本书,还是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古希腊语。”他终于将手移开,继续往上走,线条雅致的袖子贴着他的手臂,在手套与袖口中间,他露出的手腕白得几乎可以发光的脆弱。上面一本书是柏拉图,他又轻轻地念叨两句,这次他很快就将自己的希腊语翻译成美式英语。“爱情使锋利的战斧锈迹斑斑,使宝座上的王者匍匐谦卑,它让人颓废堕落”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哪本书里的格言,柏拉图也应该没有说过这种话。
一秒停顿后他才继续说出最后一句话,“失去它,却将迎来死亡。”
悲观到不可思议,这让我惊愕他话语里的意思。他是在告诉我爱情能杀死他吗?
我抬起头,看到他的手指在书柜上,他似乎想捏碎那些可怜的书籍,用力得手部内侧的肌肉轻微颤抖。我突然想安抚他,手无法控制地抬起,想握住他的手。差一点碰触到他白皙的手腕前,他猛然抽开。在我反应不回来的时候,他剧烈地喘了下,压抑着什么的痛苦,快速地离开我身后。
我还拿着那本童话书,他的拒绝戳了我的心脏一下,他讨厌我。但是我又马上遏制住这种想法,转身看到瑞克倚靠着另一个书柜,柜子上方密密麻麻塞着一大堆书籍。他绷紧下颌,黑暗的眼睛凶狠地看着我,露出的手腕因为垂下而被衣袖重新遮盖,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露出被伤害的表情,因为瑞克看到我时,一闪而过的无措是那么明显。
他做错了。那种立刻被压抑下去的无措,就好像在告诉别人他的内心自责。
“你还好吗?”我突然什么都不害怕了,他那种阴暗难懂的情绪,及与任何温暖无关的目光,都无法让我停止自己的脚步。
我快步地走到他面前,他在害怕我碰触他?这么防备,我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阴影,这种过分阴郁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更不好惹。我不再莽撞,脚步放轻放慢,拿着书的手背到身后去,小心地停在他面前。
他低头凝视着我,玫瑰无法在这个男人的脸孔上盛开,他总是那么苍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能精致到这种地步,他时常让我感觉自己看的不是人类,而是另外一种美丽的生命。
我抬头,长发跟着散落到后背,我知道他握紧拳头,可是他眼神却告诉我他毫不在意,真是矛盾。我试着自我介绍,“我的个性可能不太好,我也不够漂亮,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那讨人厌的孤僻,我我我其实很喜欢你,瑞克。”内心的自我介绍,我试着让自己更坦白,这不会要我的命,可是我却很害怕。
我已经对于这种感情失去太久的热情,我都不太相信会有人来爱我,我时常处于胆小中随时想逃跑。
我很谨慎,也很认真,没人拖着我甚至会踌躇不前。“可能还没有到那种程度,但是我不会耍你,我会努力将你放在心里。”
爱情对我更像是一种不可推脱的责任,我还在摸索,好感来得过于快速,我还迟钝到没有进入状态里。
“你喜欢我。”这个事实让他的表情变得奇异,欣喜而狂热,他急于求证,多疑让他的眼睛不安分地打量着我。
我退开一步,他突然就变成一头野兽,我都被他的样子吓退。手指上书被我捏皱,所以只能买下它。“你以为我在搞多人约会吗?”我都不清楚他戒备心那么重干嘛,一边拼命地用很随便的口气告诉我,他对我一见钟情,却一点都不相信我会爱上他。
我拿的不该是童话书,而该是爱的语言,恋爱男女,或者治疗你多疑的心理疾病的书籍。
“你很优秀。”我淡定地下评论,然后马上转身离开他,又钻过一个书柜,消失在他炙热的视线里。我靠在一大堆文学书籍后面,听到书柜后面他轻松的笑声。有人夸奖会让他特别开心?我伸出手抱着自己,深深低下头,现在才敢开始发抖,没什么,美国女孩都热情如火。
天啊,我竟然说出来了。将我几十年的勇气都消耗光,我悲催的脆弱神经。我连忙伸手捂住嘴,抖动着双肩,一点都不怀疑如果前面是镜子,镜子里的人已经变成煮熟的螃蟹。
灵魂还是独属于上辈子江南女子的含蓄,我的细水长流,谨小慎微都被自己不小心踩死。
“克莱尔,我将这里的童话书都买下来如何?”他在书柜那头,语气变得狡猾恶劣,像是一个好不容易反败为胜的反派boss,正在狠狠嘲笑自己的敌人。
我脸上的潮红被他调侃到憋住气,更加无法控制地热烈起来。这不是害羞而是生气,我要掐死他,难道他就不会体贴点,这样对待他告白的女孩,还是他以为恋爱是场战争,谁表露多点谁就会战败。
那么他已经一败涂地了,霸王龙。
“你可以将所有童话搬回去,当做你的夜晚床头书。”我恶狠狠地抽出两本科幻小说,一本斯蒂芬金的危情十日,加上手上童话书,抱在怀里大步走出去。
我本来是想找一些马克吐温的小说,有利于文学课的成绩,但是现在我实在不想看到任何关于课外论文作业的书籍。来到老板的柜台前结账,换了份报纸看的老板走过来,这些书比起食物来说可是昂贵得多。我抽出背包里的钱包,还没翻出钱,老板已经开始在找零了。给钱跟拿钱的两个男人速度都太快,我还没将钱抽出来交易已经完成。
习惯了aa制,别人帮你付账感觉像是欠债一样。
没事,我会负责今天其余开销的钱,抱走柜台上的书我就往店外走。老板喃喃自语一句,“惧怕爱情就是惧怕生活,而惧怕生活的人就等于半具僵尸。”
这不是伯罗素的名言吗?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灵感,突然会感叹这种话?
我看起来像僵尸?
不可否认,我其实很害怕,害怕这种感情来得实在太突然。没有多余的铺垫,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瑞克追上我的脚步,他总是那么轻易就能跟上来,我听到他的叹息,这种假装忧虑的样子真是不适合他。我们重新回到街道上,穿着风衣的人冒雨前行,我的毛线帽子根本不防雨,我用力地将防水外套的兜帽扯到头上,这可能是个很怪异的形象,但总算是拖延了头发全湿的悲剧。
可是我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以往到西雅图可能是因为有需要的东西,会到商场去逛逛,男士可不喜欢上商场。以前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会跑华盛顿大学图书馆,那里的藏书跟宝藏一样,可惜现在有心理阴影实在不敢去,我会在上大学前克服这个可怕的噩梦。对于这里我实在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可能附近走多了,都没有什么新鲜感。
逛派克市场身边这个家伙一身光鲜亮丽的,我不确定他会陪我去喝星巴克咖啡,特别是我还想顺便买两条鱼回家熬汤的时候。
或者我们可以花几美元去西雅图水族馆看热带鱼,可是我对水獭跟在水里游泳的鱼没有任何兴趣,看多了礁石下的海潮,果然会对这类观赏类海鲜麻木吗?
我的浪漫细胞一定是死光了,我勉强安慰自己,两个人在西雅图的街道上雨中漫步,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温度刚刚好,雨水不会冻得你全身发抖破坏情趣,可惜这样走着傻乎乎的。所以说没有设计好出行计划表,是多么失策的一件事。
“你打算从这里一直走到非洲吗?”
瑞克阴森森地看了我一眼,看来不是我一个人认为这种动作很傻。
“我有一个梦想。”我可不会再露出让人嘲笑的破绽,该死的男朋友,我还是养只狗陪我看夕阳比较现实。我不浪漫而孤僻也就算了,他比我还厉害,在他脑子里根本没有男女朋友约会的概念吧。
不,至少他还是有优点的,付钱的时候很爽快。
“你想要什么?”他语气跟猎犬闻到烤肉一样,不清楚的还以为他在审问犯人寻找谋杀的答案。
“有一天,跟我爱的人咳。”我勉强将爱这个字含糊过去,实在太挑战我的心里底线。
可是瑞克听得一清二楚,他绷紧脸孔,雨水顺着他的金发,滑到他的脸上,这让他看起来更冷酷。我产生了一种如果自己不小心说出,那个我爱的人不是他的名字,他会干掉我的可怕预感。
“跟我爱的人,在下雨的西雅图城市里散步,然后我们会去看一场电影,叫西雅图夜未眠。”我说得一点梦想的感情都没有,干巴巴的苍白,虽然这听起来是不错,但这不过是上辈子中二期少女的过度幻想。
在雨水里,就算是毛毛雨泡久了,也会有感冒的危险。
而电影,早就下线了。
“西雅图夜未眠?”瑞克对于这个名字是那么陌生,奇怪地念了一次。他忽然笑起来,放柔的嘴角,眼睛明亮而清澈,温柔的微笑从他的嘴边蔓延到弯起的眼角眉梢。
月光一样,在这个最干净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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