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不讨好,准成为消防队队长——东边日出西边雨,南边火熄北边又起,抓不过来。所以平时一般都让狱政科科长杨灵充当马前卒,炮筒子正是梁翼特喜欢的脾气。
杨灵说完,戴着老花眼镜若有所思的教育科杨显能科长也附和着杨灵的话说道:“有病早医,无病早防。今天梁分监组织召开这个狱情分析会很及时。俗话说,脏生虱子懒生疮,如果谁认为一个自杀未遂案就小题大做,听到雷声就是雨,就大错而特错了,只有分清是非曲直,才能避免类似案件发生。”
吴应泉自杀未遂案出自采煤监区,周世恒自然难辞其咎,机关下来的一一详说,都集中在抓管理不到位、抓直管没落实上,问题虽出在采煤中队,但根子在他身上,出事的采煤中队中队长脸都能刮下半斤黄霜,但只有听的份,有监区长在,轮不到他说话。其他两个中队长更是三缄其口,分管改造的副监区长罗耘瞅瞅脸色难看的监区长周世恒,欲言又止。
“各位领导分析都有道理,归根到底都是我管理不狠,直管停留在表面上,没落实到行动上,我们监区将结合这次分析会提出的要害问题,花大力气,下大工夫,务必抓出实效来,不辜负上级领导的期望!”
周世恒忙于送饭到医院给铁剑和周瑾,没吃晚饭,此时此刻胃正提意见,肠子也随波逐流,附和着“叽咕”,虚汗已经从脸上冒出来,再无休止地扯下去,他会昏倒的,所以急于谦虚表态。
梁翼见大家分析到位,身为采煤监区党支部书记和监区长双重身份的周世恒又表了态,毕竟是个老黄牛型的监区长,话太重于己于人都不利,火候和尺度他都掌握得很准,敲山震虎,防微杜渐,差不多达到预期目的就行。于是,他抬手看看表,指针已经指向夜里十点,他又扶扶那副金丝眼镜,说几句就收场了。
周世恒送梁翼和改造三个科长走后,对面监房熄灯哨响起,只有监房围墙和走廊灯亮着,监内瞬间一片寂静。
梁翼的狱情分析会完了,但采煤监区的分析会没有完。饥肠辘辘的周世恒要小食堂煮了一碗面,三刨四喝送进肚,不管三个中队长和监区几大干事的感受,继续折腾这些已经疲惫不堪的部属们。他们无精打采听周世恒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地剖析麻雀。个别人已经困得“扑哧扑哧”打起了呼噜。真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上班多事,忙到眼闭。用陈松的话说:“天好管,地好管,唯独人难管,坏人更难管,管他吃管他穿,还管改造好。”
直折腾到凌晨一点,口若悬河的周世恒仿佛也困了,抬手看看表,总结道:“采煤中队这次脱管失控造成吴应泉自杀未遂,是监区的耻辱。虽然未遂,也要深刻剖析,方能防患于未然。鉴于该犯畏惧井下劳动,就调到杂工组吧!”
他的话刚完,教育干事陈松就调侃道:“周监区,这不是向犯人妥协投降嘛,应继续在采煤中队强制劳动。惩罚就必然有痛苦性,否则怎么能叫罪犯;失去惩罚的痛苦,就不叫劳动改造!”
“你懂什么?就这样定了,散会!”周世恒怕分管改造的副监区长罗耘也站在陈松一边反对,就收场散会了。
正一心考律师资格的陈松在回家的路上边走嘴上边咕哝:“现在对罪犯的惩罚太轻,纵观外国惩罚方法,哪有这样让步的。美国监狱的罪犯很少劳动惩罚,物质条件好,但它惩罚的痛苦性让你费解,把你的精神折磨得死去活来。除放风时间,成天独立关押在那巴掌大的监舍里,让你眼睛发绿脸发青。苏联的劳改营是中国监狱的偶像,劳动惩罚都体现在苦、脏、累上,社会主义对罪犯的惩罚是劳其筋骨,而资本主义对罪犯的惩罚是伤其心智。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这两大阵营惩罚罪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惩罚观。”
大家心中早已劳累不堪,走在路上腿都吃力,谁还有心听陈松唠叨。只有深夜的秋虫“叽叽”地和他合鸣,悚悚的天籁伴着陈松的声音。
第三章 “花匠” 二
冬至一过,雪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沙拉矿属高原气候,每年冬天都有几场雪,几拨凝从天而降,有时雪夹着凝、凝夹着雪在空中地上肆虐,微微刮过的北风,助长了雪凝,把大地冰封得白茫茫的,好一派高原风光。
两个月后,铁剑病愈出院。在矿医院住院的两个月间,在生理上沙拉医院接好他摔断的四根肋骨;在情感上,分别时铁剑和周瑾已如胶似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是姻缘棒打不散,是姻缘车祸相连。
周瑾一月前就可出院回省一监通用厂上班的,但为了护理铁剑,不该耽搁也已经耽搁了,干脆又打电话给分厂领导撒谎说伤未痊愈,继续养伤。一个分厂又不只有一个电工,监狱的内部厂多是自己的子女,多数是照顾性质的,本就人浮于事。计划经济年代,反正多一个少一个都一样,单位产品国家包销,工资福利照拨。监狱、劳改队苦两头,一头是犯人,一头是警察。监狱工人夹在中间,他们没有执法权,不能像警察一样管理犯人;反之他们又不是犯人,虽说是产业工人,但又不做产业工人的事,无非是在监狱工厂当个库管,打个杂工。苦、脏、累是犯人的事,他们落在空空中。
周瑾离矿那天,雪花在天空中飘洒,原本铁剑把周瑾送上车就可以了的,但周瑾执意不在矿上车,要铁剑和她走到闹鹰岩。她说:“闹鹰岩是留下我生命痕迹之地,是一道鬼门卡,在那里阎王爷不收留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要铁剑陪她走过闹鹰岩再上车。铁剑还能说啥呢?当然允诺。
无雾天空,落雪地亮。虽然寒冷的小北风微微拂面,一阵阵寒气袭人,但周瑾和铁剑手挽着手行走在路上,不一会儿脸就微微发烫,两人的脸庞被寒风吹过又被热血温浸,没有多远两人的脸就红得像圆圆的苹果。从矿区到闹鹰岩原本就几里地,出矿区爬一个斜坡,不一会儿就到了。
他们站在两个月前翻车的闹鹰岩岩畔。此刻雪停了,两人四只眼睛俯视深不见底的岩下,心中免不得惊叹不已。虽然山头上戴着洁白的雪帽,但岩下没有丝毫的雪迹,虽说凝冻高山,雪落平地,但在高高的闹鹰岩,雪落在岩畔就融为水。
周瑾依偎在铁剑的身上,嘴中轻轻说道:“真是命大,万丈深渊,惊恐一瞬,要不是这腰带一般的石坎,要不是石坎上那几棵从岩缝中拱出来的苦楝树,我们早就见阎王了。”
“唉,人生就是这样,祸兮福兮,没有这闹鹰岩的惊恐,哪有我俩的相依?”铁剑说完,双手紧紧地搂着周瑾,周瑾身上已经感觉出铁剑力拔山兮的力量,她顺势将脸贴在铁剑那滚烫的脸庞。
他们从崖边移动脚步,周瑾说道:“过去了,这虽然是人生难以忘却的伤痛,但逝者如斯,死去的冥冥于太空,活着的还继续过日子,人死腿朝天,人活当过年。忘却吧,忘却这宗伤痛事!”
铁剑环视一眼岩底,又抬眼仰视深邃的苍穹说道:“唉,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人生节节草,怎知哪节孬来哪节好,孬来能熬,好来会享,这才叫趣味人生!”
两人说着,不远处传来喇叭声,车快到了。周瑾轻轻在铁剑的脸膛吻一下,转忧为喜,微笑着说道:“十里相送,终有凉亭一别。这虽然只有几里,但上帝已经安排我们在闹鹰岩结缘,咱俩就珍惜着,天裂地陷,不变心厮守一生吧!”
周瑾说完,客车门开了,她挥挥手,跳上车走了。
铁剑回到医院,采煤监区教育干事陈松已经站在病房等着他。陈松是奉周世恒监区长的命令来医院接铁剑到采煤监区报到的。
铁剑一进门,陈松就微笑着自我介绍道:“铁剑同志,我是采煤监区教育干事陈松,奉命来接你到采煤监区报到的。”说完,陈松以老兵接新兵式先伸出手。
铁剑愣了一下,立即微笑着伸出手和陈松拉拉,动作微妙而自然。
铁剑来时就只有一个包,三下两下一收,也不知道采煤监区在哪儿,离矿部有多远,大脑中一片陌生。但一听说到采煤监区报到,他就知道这个监区是干什么的了。
他们走出医院住院病房。陈松就是一个热肠子,加之一心要考律师,上嘴皮搭下嘴皮翻进翻出都能说,自然话语就多。
“铁剑同志,听说你是特种兵,咋就干起监狱、劳改队管犯人的工作了呢?”
“唉,一言难尽,慢慢你就知道我的情况了。”铁剑淡淡地回道。
“你老兄路走对了,但门进错了!”陈松又连珠炮地说道。
“这何以见得,这路咋就走对了,门就进错了呢?”铁剑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道。
“唉,你咋就不明白呢?你是军官,又是特种兵,那是何等威风,叱咤风云,呼风使雨,国家平安的守护神。而今你来到监狱劳改队管犯人,好比为国家守住火山口,看着炸药库。这火山口好守,爆发时还不等火红的岩浆喷洒出来,你就可以跑掉,但这炸药库,就难守了。你想要是这炸药库守不好,哪天稍不注意爆炸了,纵然不把你炸得粉身碎骨,冲击波也能伤你筋骨,那责任何等重大?”陈松正充分展示他律师般口才。
“守住火山口,看住炸药库”这句话,铁剑是在省劳改局政治部报到时听说的。在边防团特务连时,部队提高警惕,守好国门,当好祖国和人民的守护神。没有像监狱、劳改队这样火山口、炸药库的提法,自然不解陈松语言之意。
“陈松同志,什么火山口、炸药库?我一头雾水。什么路走对了,门进错了?说具体一点,我想听听!”铁剑试探性地重复陈松前面的话。
“这几句话都不懂,你真有点二百五了。你想啊,你这样的条件,如果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