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水痕收,苒苒物华休。
胥克念的拍摄任务其实尚未完成,但乔桐以“紧急事件”为名将胥克念召唤回B城,虽然好奇纳闷,但想着估计是有什么只能见面说的原因,便也依言回去了,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没有跟任何人联系,不管是秦维贤还是水长东,秦维贤倒是打过几个电话,但胥克念都让助理帮自己婉转的拒接了,水长东那里音讯全无,飞机上广播让乘客将手机关机时,胥克念心里想,水大妈这是跟自己置气呢,算了,下飞机主动打个电话哄哄老家伙吧。
“老师爱你”,胥克念记得,水长东说这话时,坦诚又淡定,似乎根本就不指望回应,爱谁疼谁,似乎都是水长东自己一个人的事。而且那天晚上的意外也不能全怪水长东,谁让自己发春梦了,胥克念想起自己发春的对象,又是一阵头痛,只好继续专注于缓解跟老师的关系,水长东不过是爱上了自己的学生而已,这有什么错呢?如果道德,伦理,逻辑能够解释清楚爱情的话,那爱情也就不是爱情了。
“Love is merely a madness。”胥克念想起水老师在戏剧史课上神采飞扬的说出《皆大欢喜》里的名句后,紧接着一脸严肃的八卦道:“据说莎翁是个同性恋者,十四行诗全部是写给同性恋人的情书。”然后这节课就变成了一堆姑娘叽叽喳喳的询问那个传说中的美男子“亨利?里奥谢思利”的生平,当时胥克念还觉得无聊,水老师也忒能扯了,合班上课的小姑娘们也跟打了鸡血似的瞎凑热闹,这年头还真是什么话题都有市场啊。如今胥克念想想那种名为“腐女”的物种和水长东自己,倒显得是自己疏于观察生活了。
飞机落地,胥克念一出闸门,就被一坨记者乌泱乌泱的包围起来,与此同时,两个保镖和秦维贤也跟着插了进来,挡在胥克念的面前,秦维贤在一叠声的说着:“麻烦让一让好吗小念现在不方便接受任何采访拜托合作一下好吗。。。。。”但记者叽叽喳喳的最关键的问话还是传入了胥克念的耳中:
“胥先生,您对水长东入院怎么看?”
“胥先生,听闻水长东对您很是关爱,您也在多个场合提到他是您的恩师,请问您对他病危怎么看?”
“胥先生,您知道水长东老师如今已是肺癌晚期了吗?”
“胥先生,您在国外担任钢琴师如今骤然回来,是因为水老师即将。。。。。”
“胥先生,请您说几句。。。”
“胥先生。。。。。。”
秦维贤和两位保镖合力护着胥克念,突出重围,总算进入等在一旁的汽车里,车上居然还坐着乔桐!
胥克念就算再大牌,也不至于让星河娱乐的老总亲自相迎的地步,但胥克念也只是照例诧异的看了乔桐一眼,脑子里还停留在刚才记者们蜂拥而至的问题里。
肺癌?!
病危?!
水长东?!
胥克念根本就无法将这几个关键词串联在一起,大脑几近当机,水长东虽然老是咳嗽,但那不是因为教师的职业病咽炎吗?水长东近几年已经很少抽烟了啊,每次一抽烟,不都是含着棒棒糖吗?水长东头发剃光了不是因为天热懒得梳理嘛?
但很快的,主管分析的那部服务器恢复了工作,将水长东的信息整合在一起,很快的就得出了比较靠谱的结论:
水长东的光头是因为化疗。。。
水长东的咳嗽不是因为咽炎。。。。
水长东不跟自己来港岛是因为病重。。。
水长东说“我还能陪你一辈子啊”不止是说说而已。。。
水长东说“老师爱你”是。。。。。
秦维贤和乔桐一脸担忧的看着他,胥克念握着手机的手一直在发抖,自己刚刚在飞机上还打算好好的跟水老师说清楚,自己能理解水老师的爱,但却无法接受,那天自己将他当成别人误伤于他,很是抱歉,希望老师能原谅自己,以后各归各位,水长东永远都是自己的恩师,水老师无家室子嗣,他年年迈之时,自己定会在他膝下尽孝,养老送终。
养老,送终。
自己去他宿舍,用水长东的话来说是“陪老师解闷”,但自己不管何时过去,每次都有自己爱吃的一桌子菜,每次都是熨烫的干干净净的毛巾,第二天总有换洗干净的衣服,自己还没为其养老,却已经被水长东照顾了太多,水长东却从来舍不得为自己添麻烦,还未来得及变老,便让自己送终!
“小念,小念。我们这就去医院,说不定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秦维贤担忧的唤了几声。
最后一面?!胥克念茫然无措的抬起头,满脸的泪水,顺着脸颊扑簌簌滑下,眼睛里棕色的小痣不复以往的灵动活泼,变得暗淡而悲伤。
“水长东是在上课的时候晕倒被送往医院的,医生跟送他去医院的学生们说,水长东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化疗了,本来有些好转,但九月之后突然急剧恶化。。”
“医生说肺癌最忌抽烟,但水长东在暑假之后基本烟不离手。。。。”
“水长东在医院的时候昏迷的时间超过清醒的时间,但一清醒,就总是看手机,还问护士,‘我睡着的时候,有没有电话过来?’。。。。”
“水长东昏睡时偶尔会说梦话‘他是在怪我,他是在怪我啊。。。’医生想问问水长东是不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人。。。”
邵游的声音平板而晦涩,这里面就他跟水长东没什么交集,所以可以旁观者清的陈述事实,但这些话停在胥克念的耳朵里,去如同凌迟一样将胥克念的心剜成一片一片的,眼见着自己的鲜血流了一地但意识却出奇的清醒,拼命的想着受不了啦不如就这样死去算了,但邵游随之而来的话总能像在伤口上泼盐水一样将他再次刺激的醒转过来,迎来新一轮的剧痛:
“刚医院那边传来消息,水长东昏迷时间超过72小时了,医院说,让我们。。。。”
“别说了!!”秦维贤心疼而担忧的看着胥克念,此时的胥克念全身都跟筛糠似的哆嗦,几次将手机解锁欲播出一个电话,但总是找不准位置,到后来已经连解锁键都按不下去了,秦维贤想将他抱进自己的怀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他搂过胥克念,在他耳边低声道:
“你是想打电话吗?来,维贤哥帮你。。。。”
“我。。。维贤哥,你说。。。我现在打给水老师,他会不会接我电话?”
“会的,一定会,我们打给他啊,乖。。。。”
乔桐看着胥克念那双眼睛,虽然现在承受还为时尚早,但生离死别,总是要去面对,纵然不忍,却还是说道:
“别打了,水长东一直昏迷,听不见的,刚医院就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你胡说!”胥克念恶狠狠地盯着乔桐:“我非要打给你看,我非要让水大妈活蹦乱跳的接电话,我气死你!”
乔桐:“。。。。。。。”
秦维贤看了一眼乔桐:“让他打吧。”又低声读小念说:“我帮你拨号,你来跟水老师说话好不好?”秦维贤一手环着胥克念,将其绕进怀里,一手在手机上拨号,胥克念只专心的盯着屏幕上出现的数字看,仔细的监督着秦维贤的动作,生怕他拨错号码,终于拨通后,在等待接通的事件里,秦维贤用口型一字一句的对乔桐说:
“说不定听到电话,水老师还能多撑一会儿。总要见最后一面的吧。”
乔桐想想也对,只得闷闷的叹了口气。
“嘟――嘟――”车厢里令人压抑的安静,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同一时间,医院里,水长东的病床。
生命体征测量仪里显示着一堆不容乐观的数字,得知消息的老师,同学守在门外,病房里远离病床的手机铃声不知疲倦的一声声的响着: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玫瑰的红,烧空绽放的梦。。。。”
有护士要将手机摁掉,但观察的医生制止了她,指着骤然正常起来的生命体征仪说道:“让手机响,你们看,他对这段铃声有反应。。。。”
胥克念一遍遍的打,直到车子连闯若干个红灯,交警在后面跳着脚的骂,乔桐赶紧往交警大队去了好几个电话之后,终于车子停在了医院。
胥克念下了车,疯了一样奔向水长东的病房,期间一直在反复拨着水长东的号码,未曾间断,直到越来越接近目的地,隐隐已经能听到水长东的手机铃声:
“握在手中流失于指缝。。。。。”
“水老师。。。。。”胥克念凄厉的喊着,在冲入病房的时候,脚下一软,跪了下来,有护士想扶他起来,但胥克念顾不了这么多,跪在地上的角度,恰好可以平视水长东的脸,这张脸,明明就是平常睡觉的样子啊,仿佛随时都能醒来,温柔的对自己说:
“小混蛋,饿不饿?老师给你做好吃的啊?”
“老师喜欢你,你比他们都真,不管你如何出名,都是来我这儿蹭吃蹭喝的小混蛋。”
“小混蛋,老师走啦。。。。”最后一句,胥克念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水长东明明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但胥克念就是听见水长东用平常温柔的语调,轻快的跟他告别。甚至能感受到水长东如平常一样摸他脑袋时温柔的触感。胥克念下意识的回道:
“老师别走。。。。”
“哔- - - -”生命体征测量仪发出一声哀鸣,显示器上一排毫无起伏的横线,手机铃声仍然在唧唧歪歪的唱着:
“又落空。。。。。。”
36、见信如晤 。。。
水长东的律师跟水长东是好朋友,因为水长东父母早逝,又无妻儿,故而所留遗产遗愿都由律师来公布,胥克念想着既然无法为水老师养老,那么就要好好的为水老师送最后一程,但其实水长东的所谓“后事”,非常简单,律师拿出一本公证过的水长东亲自签署的《遗体捐献协议书》,遵照水长东的遗愿,将全部遗体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