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的积蓄也越来越少,吗啡实在太贵,明年又不想继续叫展教官支付阿妈的医药费,到底哪里去弄钱?幸好这两次疼痛发作的时候,只要变身显出怪臂,也就还能忍受得了。
方哥大可怯生生地在后面叫了我一声,到俺那里去坐坐?
他像个幽灵一样孤零零地站着,也不靠近。我本来想晚上去陪妙舞逛灯的,不过看他这么憔悴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就走,只好点头道:好,上去坐坐。
我们在食堂打了一大盒饭菜,我知道他平时为了多攒点钱寄回家,都只吃最便宜的菜帮子,特地多打了几份肉菜给他补补。像他那种吃法,精神又紧张,想不瘦也难。
他的宿舍在二楼,正好是二龙的房间底下,本来住着两个人的,可是那舍友一直没来上班,只是打过电话来问是否真的死了好几个人,后来就直接辞工了。
我们在桌上铺了两层旧报纸,把饭菜排开,热气白腾腾地窜上来,在房间里缭绕。他从床脚边抱出一个白酒瓶子,拿了两个塑料杯过来。我看那瓶子里的酒已经少了一大半,便问他:你常喝酒?
他不好意思地答道:这两天害怕,不喝点酒睡不塌实。
常喝不好,咱们还要开车的。
还开什么车呢?人都死掉了。
我以为他说的是这两天罢工,他师傅二龙又死掉的事。他年纪还小,虽说在外面闯过几年,可是终究没见到过这样诡异凶残的场面,心里慌张也是有的。像他这个年纪,那些城里孩子还花销着父母的血汗,玩什么网络游戏,整天杀来杀去,好不消遥自在;他却要一个人面对这样血淋淋的景象,也没个亲人可以说话,怎会不苦闷害怕?
我想不出话来安慰他,只是默默地喝酒,劝他多吃点肉菜。他很听话地一口一口把那些脂肪和蛋白质塞下肚去,但是一会儿就干呕起来。
方哥,你说,你说天花板上,会不会有血滴下来?
我愣了好一阵子,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你也太胆小了!这是水泥楼,你师傅又死掉这么多天了,哪里有血滴得下来?
可是俺每天晚上都看到有血滴下来,一丝一丝,很稠的,就像流口水一样,滴到地板上,变成一摊黑水,踩上去烧得脚底板都痛。然后俺就看到师傅、老王、李哥李嫂,还有那个东瀛和尚,直挺挺地立在俺面前,脸上都是血,眼珠子没有了,肚子打开的,里面除了一根脊梁骨,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从来不知道大可也有这样的语言表述能力,战栗的声音再配合着他尖瘦的脸,不禁令人毛骨悚然。我也给他说得心里发毛,大声呵斥他停止,他好像厣着了一样,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接着就只顾喝酒,再也不说一句话。
冬日夜长,到了晚上八点多,天就很黑了。我们都已经喝得有些醉,门外有人敲了敲门,径直推进来。我半睁开眼看,是衣簇崭新的峰子,头发也梳过了,红光满面的模样,兴奋得连青春痘都爆了出来,还没进门就在那里喊:大可,你好了没?
大可捧着头,搞不清状况地问:咋的了?
咳,你不是要我带你去开开眼么?怎么还在这里喝酒?混子也在,要不要一起去。听说带童子鸡去开荤,还有红包发呐!
大可面色大窘,急道:你说什么,俺不去了!
峰子哈哈一笑,上来连拉带拖:怎么,慌了?这有啥,男人嘛!你当混子没去嫖过?
我十六岁上一次出任务之前,倒和同袍去嫖过两回;现在害怕被妓女看到身上的伤疤,从未去过,更何况里一想到妙舞软呼呼的身躯,便对妓女失去了兴趣。看大可的情况,也许出去玩玩是个不错的主意。我站起来向他们告别,让他们玩得尽兴。大可低着头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发黄的老照片过来递给我道:留个纪念,方哥。本来还有两百块钱要你帮俺汇去家里的,不过就让俺也去潇洒一回吧,谢谢你陪俺喝酒。
他的话倒有些像临别遗言一般。我心里奇怪,看那照片,是三十年代年拍的,摄影技术不太好,黑乎乎的,只看清是一对面色有些呆滞的农村夫妇,一手挽着一个小孩儿,左边的小一点,右边的像是大可。
这该是家里的合家欢吧?他为什么把这么珍贵的照片留给我?我还想问,峰子已经嘻嘻哈哈把他拖走了。
我在刮着穿堂风的走廊里站了一会儿,也往楼下走,准备到车库取车。
这晚上天色有些怪异,竟又起了夜雾,路灯和楼房影影绰绰,周围罩了一圈光晕,风唏嘘地来回扫荡,徘徊着一丝古怪的气息。
我并不十分慌张,甚至还有些想和那凶手会上一会的欲望,说不清是因为有怪臂作为底牌,还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
刚走一小段路,淡淡的雾气当中,一个消瘦的身影渐渐现了出来,正是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郑小薇。
奇怪,我又没有做什么亏负她的事,有什么不敢面对的呢?
心里给自己鼓劲,我有些尴尬地上前两步,招呼道:小薇,回家?
她像是吓了一跳,看清是我之后,眼神却更加落寂,应付了一声道:嗯,刚刚在陪二龙的爹妈。
她平时是个很开朗健谈的姑娘,跟我也十分谈得来,我甚至曾经稍微有些想入非非地以为她还对我有些意思,但是我阿妈现在这种情况,我纵然有什么想法也不能拖累人家姑娘了。
可是再想想,我对妙舞就没有这种拖累的想法,好像她跟着我是天经地义一般。
所以,我和小薇也只能作普通朋友吧。
这两天不知为什么,我们之间似乎出现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连朋友都不太作得成了,难道是妙舞的关系吗?
小薇,这个。。。。。。冷么?我看她在寒风当中瑟瑟发抖,只想起这么拙劣的一句台词。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道:不冷,就到了,我没事,我
她从来不是这样说话的,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老实不客气地将我的外套剥了去,然后看我在风里发抖,然后大声笑着对我说:哈,教你逞英雄!她不是那种会扭捏作态的姑娘。
我忽然有一种很唏嘘的感觉,人死了便再也活不过来,友谊死掉或者受了伤,那也再回不到从前,甚至往往连受伤的理由都找不到的。
我还想说什么,她已经和我擦肩而过,道:没事我先上去了,夜里怕人。
。。。。。。好,再见。
我木木地朝前走了两步,心里又是懊恼又是沮丧,回想起刚到公司的时候,小薇和我开的几个玩笑,心中更加惆怅。
突然感觉到一个东西从天上抛下来,一边飞一边往地面撒着什么,呼一声从我头顶越过去,大概是丢在郑小薇面前。因为我听见了她的尖叫。
我一摸头顶,满手都是血,急忙扭身跑到她身边。她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上下牙齿打架,说不出话来,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地上一个东西看。
是峰子,或者说,是半个峰子。
峰子被人从头到胯下一撕两半,现在地上是连着头的左半边身子,腔子里的东西在半空中飞的时候抛掉了不少,地上全是滑不遛湫的肚肠和血水,还在冒着热气。
他不是和大可到城里去耍了吗?怎么会大可难道也遭了毒手?
而且尸体要被从天上抛下来,那凶手该站在哪里抛尸呢?
我抬头看天,头顶除了几盏高耸的路灯之外别无他物。透过薄雾,我似乎看见头顶的路灯上蹲着一个黑色的巨大物件,那是什么?
还未待我反应过来,那东西嘶叫着从路灯上纵身跃下,朝我扑来,速度竟是极快的。我只看到一团黑影疾速变大,自然而然地伸出右臂一挡,一阵难言的刺痛之后,被那东西的怪力震出三米之外,再看右手小臂之上,已经被抓出三道皮开肉绽的血痕,伤口旁边还留着一些绿色的粘液。
那怪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窜到郑小薇的身边,将她扛在肩膀上。在这样的黑雾当中,也看不清怪物的相貌,只听见小薇不住地尖叫,声音越来越轻,只怕已被怪物带远。我循声朝前尽力追去,声音忽左忽右,飘然不定。想起那天追车的怪物也可在电线杆上停留跳跃,速度迅捷无比,想来这怪物也是一样。不过倘若是先前那怪物的话,我一定追赶不上的。
跟在后面跑了一阵,追进了宿舍后面的小树林。这一片常绿林是用来隔离工厂区和宿舍区的,本来常有小青年来谈恋爱,这两天天这么冷,又有诡异杀人事件发生,也就没什么人来了。
夜雾笼罩之下,这一片林子像是无穷无尽。树木忧郁地站立,好像凝固的魔怪张牙舞爪。风被树林挡住,变成奇怪的啸声。小薇的声音从树林各处反射过来,叫人分不清方向。
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凭声辨位,过了三四分钟也找不到她的人。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她已经被怪物扯碎的惨状,那张白生生的俏脸,满是血污。
突然产生一种浑身无力的感觉,纵使军方的实验起效,我的力量却还是那样弱小,可笑我还以为自己能和那怪物斗上一斗,却眼睁睁地看着朋友被它掠去。
正想着,头顶忽然觉得凉飕飕的,有什么液体滴了下来,抬头看去,郑小薇被一团淡绿透明的黏液粘在一棵柏树的枝桠间,只露出头来。她的手脚在黏液团里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
我正要爬上树去救她,却见她面露惊恐之色,暗叫不好,转身飞踢已经来不及了。那怪物从身后一株松树上跃下,一把将我扑倒在地。
妖夜荒踪 第十二节 幕后黑手
它的身形比常人还要小一点,十分瘦长,在两条手臂之下,背后又伸出四支好像节肢动物的弯足一样的肢体,这四支灰色的脚爪每支都有三个可以弯曲的关节,因而活动十分灵活,爪头又尖又利,泛着冷冷的黑光,还带有斑斑血迹。看来它是用四肢行动,而以这四个细爪来攻击人,难怪可以一爪就将二龙的胸口戳穿,然后方便地剖开肚皮。
然而叫我恶心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在这怪物的身上缺少一件所有生物都有的器官皮肤。它全身的肌肉和脂肪,就包裹在一层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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