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来办案。他道,关于你的案子,各方面证据都很齐备,很快便可提起公诉。我只是对你有些兴趣,想来看看能够徒手碎尸的是个什么家伙而已。
提起公诉?我一愣。不过想来也难免,反正现在人证物证作案动机都有,即使没有我的供认,只怕也可定罪。
怎么办?
老实说,这结果是我头天入拘留所时便已想到的。我好似陷入一个恶梦,如此荒谬地成为了一名变态杀人嫌犯。即使以最宽松的法律条文来看,恐怕也很难脱罪。我當然也不知所措过,可是只不知所措了三个钟头一个人曾经当过七年植物人,那么绝没有什么算得上倒霉的了。
怎么办?
也许,我可以趁现在,趁这家伙猝然不防之际,一举将他控制住,以他为人质逃出去。可是他看来不易对付,我的格斗技远不能和七年前相比。那么,也许可以趁他走掉,等那两个蠢货再次回来的时候,用他们当人质。可不知道那时他们会不会有所防备?而且本国的暴力机构又以不珍惜生命出名,也不一定吃这一套。
刚才不该自己解开手铐的,这下他们一定有了防备,该死!
怎么办?
我正胡思乱想,雷雄也沉默不语,他腰间的手机忽然叫了起来,声音中,隐隐包含着一丝惊惶。
他只顾应答,放下电话之后,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阴沉。
你,真的没有杀人?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都随你。
他叹了口气,使劲地揉揉脸皮,有些丧气地说道:明天,明天晚上,你可以出去了。
我又是一惊:你说什么?
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
为什么?不是要对我提起公诉吗?除非你们抓到了真正的凶手我心里长舒一口气,同时又隐隐有些不安。
听着,也许你不是凶手,但我看得出来,你符合凶手的一切特征。我的意思是,当时你确实是上去杀范二龙的,只不过有人抢在了你的前头。我说,你迟早会爱上杀人的,我们那个时候再见。
我没有理会他的话,反问道:凶手是什么人?公司里的人吗?
他整整桌上的资料,站了起来,低着头道:你认识一个叫王昌达的男人吗?
王昌达。。。。。。我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他说的就是传达室的老王头,是老王头嘛,怎么了?
他在晚上十点半左右,被人用和杀死范二龙同样的手法杀了。
我张大了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得赶过去处理。对了,如果你继续和展定鸿那种人厮混在一起,那么也许我们再见面的时间,还会更早。
我整个脑子木木的,都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嗯?
没什么。那几个人渣打了你,能给我个面子,不要上诉吗?
我的脑子像很久没用的机器一样慢腾腾转动起来,好半天之后才回答他:上诉有用吗?我不傻。
在我雷雄管得到的地方,就有用。
我抬头看看他,他还是那副冷冷的表情。
好。
行,我欠你一个情。
他走了。审讯室里只留下我一个人。我突然觉得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一阵冷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二龙死了,老王头也死了。我好像看见一双巨大的红色眼睛,默默地注视着空寂的厂区。
妖夜荒踪 第四节 惊魂头七
我在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七傍晚被释放,那几个打过我的警察一直没有出现,始终由一个面嫩的小姑娘来办理手续,叫人想说两句风凉话都不成。公司方面派了一个脸上还有青春痘的小律师来交接,展教官早就在一边等着了。看到我身上套着单薄的囚衣(原来的衣服都给打坏了),二话不说便把自己身上的黑色皮风衣脱下来给我。这是一件穿了很久的皮衣,领口袖口都磨得非常光滑,肘下打了很厚的一层补丁。
我想起他上次说过要我到他家去看看,便说:教官,晚上到你家去坐坐?
出乎意料,他支支吾吾地说道:今天。。。。。。还有点事,我老婆带着女儿过年去了,去了你也见不着啊。
我有些奇怪也没说什么,问他怎么知道我被抓进警局,他也只是含糊地敷衍了两句。
他开了一辆豪华汉皇轿车,市价起码三四十万,可见生活也还算殷实。教官出于礼貌问那个小律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顿饭,没想到他真的答应了。
这顿饭在中山北路上一家中档饭馆里吃,没滋没味的。我脑子里一直在想着二龙和老王头的死状,展教官也一声不吭,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个小律师看到气氛不太好,很识趣地闷头吃饭。
饭后,我和展教官说有点累,准备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便搭了那小律师的车离开了。一路上小律师唾沫横飞、喋喋不休,我大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出了这样蹊跷的恶性事件,对公司、对各位同事都不太好,所以希望我回去之后就不要到处乱传了。同时作为我无辜被拘的补偿,公司会支付给我一笔压惊费。至于二龙的家人那边,他说已经处理好了,就当作操作搅拌机不当出的事故,赔给他家里一些钱。我问有多少,他比了个手势:十万。
临州市的行情是死个民工两万,死个像驾驶员之类的轻技术人员四万,公司肯赔他家里十万,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当然,倘若死者有城市户口,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问我住在公司里还是外面,我脑子里一直闪着同事们的样子,就对他说直接开到公司宿舍。我的车也在那里。
等我们到公司宿舍的时候,月亮已经很大了。
COV生化电子有限公司位于市区东南,占地两万多亩,共有员工七万余人,除去一部分住在市区的本地人和住在公司中心区域的管理人员之外,大多数都住在由公司建造的散布在公司四处的职工宿舍里,几乎每片宿舍都可以算作一个小村落。我们运输部门的宿舍建在W区。公司按英文字母一共划分为二十六个区,越接近A的区域越是核心。
这一片共有七幢宿舍楼,两幢是二十年代的旧楼,还有五幢是近年新造的。对司机们来说,睡觉是头等大事,马虎不得,所以条件也好些。别的单身工人大多四五人一间,也有六七个一间的。不过据他们聊起来,倒不是外国佬特别克扣大汉人的缘故,而是大多如此。在那些工人里面,八九个一间的也住过,十来个一间的也住过,多是在大汉人自己开的厂子里。
这一区共住了四五千个工人,平时到了晚饭之后,楼下也很热闹了。今天不知道是年还没有过完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楼下活动的人特别少。一个个无声无息地自路边窜过,就像一闪而逝的鬼影。
小律师告诉我,事情早就传开,大家都说我们这里闹鬼,不少人过年回来就直接不来上班。特别是我们运输部门的,已经有两个同事辞了工,剩下的也人心惶惶,接连出了两桩小事故。幸好刚过完年,运输压力还不算大,要不然损失就惨重了。
东瀛大老板真当急死!说是还专门从东瀛请来了个捉妖师傅抓妖怪。你想东瀛和尚抓得住大汉妖怪么?要请也该到灵隐寺去请嘛。你住在公司外面还算好的,不过晚上要早点回去。小律师在我耳朵旁边神秘地说,好像透露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实在不成功,不要给东瀛人打工了,哪里没得饭吃啊!
我点点头,和他告了别。COV是美国公司,可最大的头头儿却是东瀛人。大汉和东瀛的关系不太融洽,我们这些给东瀛人打工的打工仔也时常自嘲说这回算是当了汉奸,给祖宗丢脸,少不得什么时候看东瀛人不顺眼,就要炒老板的鱿鱼。可是说话容易,天晓得这年头要吃上一口热饭是多么困难呢?
我抬头看看二龙他们住的一号楼,苍白的月光下面,房子黑峻峻地立着,大多数房间都黑着,每层楼大概只有两三盏灯亮着。二龙的房间也亮着灯。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隐隐约约传来了女人的哭声,声音很细很碎,好像被风一丝一丝地剥了下来。
在二楼楼梯口,我遇到了王大可,就是那天头一个看到我在二龙房间里的同事。他是个刚满十八岁的愣小子,已经在外面闯了两年生活。原先一直做机修工,最近终于够资格考了一张驾照,正在跟二龙的车。
他名字叫大可,胆子却小得很。一看到我就连连倒退两步,不要命地往楼上窜,一边大叫有鬼咧!楼道里的灯早就瞎了,那天我大概又真的把他吓得不轻,估计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楼上听声音有不少人,一听到大可的叫声,立刻有七八个男声喝道:什么东西?五六支手电筒的光柱照了过来。
我喊了一声:是我,小方。慢慢走上去。二龙房间门口围了不少人,把整个三楼走廊堵得严严实实。大可一屁股坐在楼梯口,整个人都傻了。我把他拉起来,在他背后拍了一掌。
。。。。。。方哥,你,你回来了?你吓死俺了你!他扶住墙喘着大气说道。
嗯,里面干什么呢?
啊,今天是俺师傅头七,他们那儿的习惯是要到人死掉的地方做的,他爹娘都来了。刚才。。。。。。刚才给他点蜡烛,俺的娘!一连划了五根火柴都划不出火,又不能用打火机。俺,俺下去再买一包。你出来了?里边咋样?
没啥,你去吧,小心黑。
同事们看到我,都小声打招呼。因为在我被关押的时候又发生了命案的关系,我该是这里唯一没有嫌疑的人了。他们大都很友善地拍拍我的肩膀,给我让开一条路。
我挤到房门口朝里面看。最占地方的床已经拆掉了,房间显得很大很空。四周摆了不少花圈,明晃晃刺人眼。正中间的书桌上面供着二龙的牌位和水果豆干等等供品,两支没有点着的白蜡烛直立着,一边散着一把线香。
供桌前面铺了两个破旧的棉垫子,对坐着两个木头一样的老人,头发都是花白的,身上的衣服看来崭新,可是样式却是二十年前就没有人穿的了。他们中间摆了一只火盆,里面放着一堆纸钱,还没有烧。
墙角立着三个人:李哥,李嫂,郑小薇,正轻轻地咬着耳朵。
二龙从挂在墙上一块黄布上的黑白照片里瞪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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