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似乎是早已死去了的,而东方云,似乎刚刚活过来。
我想尽一切办法想除去青魅,这世人觊觎的力量,他们不会知道这力量隐含的那个“永世孤独”的诅咒。
一年后,我终于痛下决心,为了守护我爱的人,舍弃感情也再所不惜。
人有时候总是会天真地自以为是,总觉得放手就是好,就是对彼此都好,可是却忘了幸福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可以主宰的。
我舍弃了感情,将灵魂一分为二,以为可以就此断情割爱不再痛苦。麻木地充当着东方落华的床伴,日复一日,这已经成为霜华宫公开的秘密。
本以为可以就此麻木下去,却在一年后再次遇到东方云时彻底崩溃。
他坚定地握紧我冰凉的手,语气平静却又深情地说,他一定会保护我,只是需要时间。
割舍的感情竟又重生,原来爱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说放手就放手的。
我不要他为我失去一切,不希望他心中充满仇恨,于是我还是选择了逃避
一分为二,离开霜华宫,失去记忆,爱上本无牵连的人,最后依旧要面对本该面对的一切。
一错再错。
错到失去一切。
错到不可挽回
第七十三章。醒来
大梦初醒,恍若隔世。
我张开疲惫的眼睛,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云纹的木雕。
侧脸,干净的红木书桌,一如多年前的那样摆放着简单的文房四宝。吊挂着的小狼毫笔尖凝着墨汁,如一滴恒久不落的眼泪。
桌后一方窗户,繁复的雕花窗格,细致精美却又极淡雅的花纹透着天光雪影,窗外数枝长开不败的血玉红梅临窗怒放,迎风摇曳,满堂馨香。
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而悲伤的味道。
中堂一面素纱屏风,对角两枝泼墨的红梅傲雪盛开,飘落一片残红。屏风上的梅,照应着窗棂外的那三两枝,亦真亦幻,虚实莫辩。
离宫,凌霄阁,东方云的房间。
一切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我昏昏沉沉,努力思考着此时的情况,支撑起酸痛的身体坐了起来。身上披的是有些宽大的殷红色华服,东方云的衣服。
本能地抬手抚上肩膀,光滑温凉,有些细小的伤痕,都是那日山巅决战留下的痕迹。胸口几处深些的伤已被包扎好,有些紧。
我走以后,霜华宫再也没有手法纯熟如我的医师。包扎,不可过松,不可过紧,过松无法达到愈合伤口的效果;过紧容易损坏伤处经脉,使伤口血肉坏死加重痛苦。
我吃力地摸索着绷带的结,手指划过后背,身子猛地一个颤抖。
“青魅”没有了。
那个三年前束缚住我自由,扭转我命运的祸根,奇迹般地消失了!
莫非这一切都只是个悲伤的梦魇?睁开眼身边一切还如往昔一般,带着昏黄的,悠远而甜腻的柔和光芒?
不是‘‘‘‘‘‘
不是的。
那个子溅与“青魅”一同消失了,化做尘烟,化做再也无法捉摸流连的氤氲雾气,永远地消失了。
一切仿佛重新回到原点,可是分明我们都绕过了那么大的一圈。
即便令我们伤痛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可是伤害已经将太多感情割断摧毁,心还能完整如初么?
“银狐”埋葬在殷华宫废墟之下,“青魅”随那半个灵魂消失,那么“红月”‘‘‘‘‘‘
安晟!!
急血攻心,我忍不住地一阵猛咳,一身内伤被如一滩深水被搅动,在体内冲击翻涌起来。
我捂了胸膛挪动双腿下床,颤巍巍赤足向外扑去。
木门被打开,刺目的光线流泻进来,眼睛一时酸涩的痛无法睁开。门口几个侍女闻声鱼贯而入,满面皆是惊喜又惶恐的神情。
人声打破了一直以来的寂静:
“青云圣王醒了‘‘‘!”
“快去禀报宫主!‘‘‘”
“‘‘‘‘请青云圣王回床休息‘‘‘‘‘‘‘‘”
“‘‘‘‘‘”
“‘‘‘‘‘”
我尚未回过神,就被训练有素的侍女们哄拥扶回床上躺下。我睁大眼睛挣扎不停:“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安晟!‘‘‘‘‘‘‘”
除了按着我的两个侍女,其余几人都已跪倒一片:“宫主有命,奴婢们悉心照料青云圣王,有任何闪失杀无赦。”
我听不进她们任何话语,只急切地推搡着女人的手:“我叫你们放开啊!‘‘‘‘‘”
几个女人依然纹丝不动。
“放开他——”一声低沉而磁性的魅人嗓音自门口响起,极熟悉的音色,仿佛前生今世铭刻在灵魂深处的语调。
所有人一瞬间停手不动,转头向门望去,又齐刷刷跪了一地,尊敬至极:“宫主!”
我仰头抬眼望向光线汇聚之处,那里一朵圣洁的红莲盛开,光华万丈。
东方云!
过去的记忆与不争的现实交织纠缠,冲击在我的心头。
他是我曾经那样深爱过的人,可是他残忍地将安晟关去水牢置之死地!他要杀死安晟。
心潮起伏,爱恨交加。
“你们退下。”东方云绕过屏风,站在堂中平静地一声令下,侍女们顺服地低头退出房去,关上了门。
昏暗光线将他一身华美殷红衣袍印照成黄昏落霞般的深邃暗红,又如残血。闭上眼刻意不去看他,熟悉的冷艳梅香却在无声中蔓延。
见我没有说话,脚步声轻轻拖曳在冰凉地面,慢慢靠近。每一步,空气都在凝结。
我扭过头去攥紧被子,东方云默默叹息一声,坐在床边。
“青儿,伤口未愈,小心‘‘‘‘‘‘”
含着伤,带着痛,宛如迦煌遗址重逢的那首句对白。
青儿,小心。
同样的关切,同样地让我心酸怆然,几欲泪下,忍在喉间。
我愤然转头:“东方云,你既然不留安晟生路,为何还要冒死救他出来!”
东方云眉头轻蹙,揉皱一池水波,满面悲伤的笑容:“‘‘‘‘‘青儿,你一直还惦记他‘‘‘‘‘‘刚醒来第一句,也是他。”
我抿唇不语,心脏抽痛,不知究竟为了谁。
“既然你这样想‘‘‘‘‘‘”东方云指尖轻颤,“那么我回答你,冒死救他是因为你求我,留不留他生路‘‘‘‘‘是我的选择。”
“东方云你!‘‘‘‘‘‘”我心生怒意,此时的东方云,哪里还是记忆中那个隐忍温柔的男子。我按捺下一口气,扯动嘴角,淡淡地说:“我要见他。”
东方云面色苍白,眼神破碎:“本宫不准。”
我吃吃地苦笑起来:“哈‘‘‘‘东方云!你学会了你父亲大人的那套了是么?‘本宫’,你是否等待这个称谓多年?你既有如此私心,还敢说一切所为都以爱之名?”
东方云微微颤抖,青白手指握进掌心拢入锦纹云边的袖口里。随即站起身来缓缓转身背向我站立,半晌悲绝一笑:
“青儿,我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
我心中亦是一颤,伤人伤已。
我太了解东方云的为人,不说重话,不可能逼他妥协。
安晟危在旦夕,我别无他法。
东方云转身,不声不响向门口走去。
我瞳孔陡然睁大:“东方云!你不可以就这样走掉!我要去见安晟你听见没‘‘‘‘‘‘”
东方云眼见已走近屏风,绕过屏风便出了房去。我情急,掀了被子蛮力走了几步,咳嗽不止。
东方云却不再回头看我,闪过屏风去。
“东方云你站住‘‘‘‘‘‘”青魅消失,内力耗竭,重伤未愈,我抬手推出极虚弱的一掌,直击向东方云背心方向。
东方云侧身站住,抬手接下我这一掌。
没有反击,也没有将伤害反压回我身体,只是安静地接住了我的手,隔着薄纱屏风站立不动。
两人隔着一道薄纱,掌心相接,对掌而立。
我一愣,屏住了呼吸不知所以,一瞬间进退两难。
东方云低头靠近屏风一步,僵直的手指缓缓柔和下来,贴着我冰凉的手指。掌心摩挲紧贴,不留一丝空隙,只剩下掌心淡淡的温度。
过往在我们之间流云般掠过,带着苍白无力的苦涩与悲哀,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逃避退缩,究竟逃开了什么!
是劫难么,还是年少天真。
破碎的镜子,还能照出完美无瑕的容颜么?曾经那样擦肩而过,此生还能交汇么?走失过的人,即使站在原地,即使回头寻找到失散的人,还能牵起彼此的手么?
东方云,你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
一层轻纱,生生隔开两个世界。
隔着薄纱的一声叹息,东方云另只手悠然挥起,划破墨梅屏风顶端。
薄纱飘然落下,他却不去看它,直痴痴地凝望着我的眼睛,一如从前——很多很多年的从前。
微微扬起嘴角,却含着痛苦的味道,他扬手抽出两人掌心相隔的轻纱,高高地抛向身后。
掌心相对,屈指交错,他纤细的手指包裹住与我颤抖的指尖收紧。
十指相扣,紧紧交缠不忍离去。
我低头,呆呆地望着两人相握的手指,心中有微风轻轻吹拂而过,仿佛此刻寒山之巅积压了千百年的万丈冰雪轰然融化,流淌成温柔的江流,一路蜿蜒。
“青儿,像从前那样叫我云好么,叫我云,我带你去见他‘‘‘‘‘‘”几乎是一句哀求,痛得心底流出血来。
我忍痛仰头,那张完美如天人的右脸上,还残留着那天在倒塌的宫殿中划出的伤痕,我为你留下一个伤口,你为我留下一道血痕。世事倘若真是这样公平,又为何让我们拥有了又失去?
好象一切又重新退回多年之前的那个安宁详和的午后,血玉红梅也如此时一般绽放得绚烂动人。
那时的东方云倚靠在白洁的栏杆上回望着我,朦胧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期盼,带着忐忑,探出身子握住我的手。
然后问得小心翼翼:“青儿,你叫我云,好不好?叫我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时的他微笑得如同误落在凡尘的天使,干净善良。
就是那双手带着我穿越蜿蜒曲折的长廊,将他的过去与未来交在我手心,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