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语不忍,开口。
小夏摆摆手,示意她自己没事,“爹爹素来最讲,退一步海阔天空,凡事留余地。可是谁给我留了余地呢?”
明日便是要最后之期,一招封死,想回身都难了。都这个时候了,却没有人给吕娘来承认什么,等到现在,其实小夏还是在等,等这些人给自己,也是她一个退路,只是却迟迟没有。
“罢了,准备着,明日一早咱们也该亮亮牌了。既然走到这一步,便没得退。”小夏说罢,就闭上了眼睛。“我昨夜没睡好”
小语给小夏披上薄被,轻声走了出来,心里一阵地抽疼,心疼小姐才这般年纪,就必须面对狡诈人间。如是得安稳,谁会想要这样的勾心斗角,谁不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呢。小语想着那些老资历,叹息了很久,何苦呢,这是何苦呢。
小夏起的很早,先一步去了绣坊。一个人坐下院内树下,一些早起的小绣娘已经开始梳洗了,小夏看着她们一个个的,从自己身边走过,微笑着打招呼。一直到小语站在她的身边,她才笑笑起身,和小语走进房间。几次从房间走去库房,又从库房走回来,来来回回的路上,总有些人盯着小夏看,有些人眼神担忧,有些人眼神游离,还有一些人全然不知状况。
昨日五家绣坊同时出品新物,没多久,竹丫头就按着小夏的授意,在绣坊内闹开了,说着她们和小姐辛苦几日的东西被人先抢了出来,状似一门子的官司。那些被选出来,绣这批的绣娘,有些已经吓白了脸,随便琢磨一下,便晓得必然是有了内鬼。晌午间,梅丫头招呼着人,把每次出新品的摆设牌,挂在了门口,然后让成衣坊的小伙计,把一个樟木大箱,从成衣铺那边抬了进来。
一时之间,多少绣娘都搞不清楚状况,不知大小姐是演的哪一出儿。小夏亲手打开锁,掀开箱子盖,把水桶手包,按着大小依次摆了三排,在呈架上。接着把齐裁缝用布头做好的各色长带取出,随意的挨个穿进水桶包,有的随随便系了结,有的是打出一个蝴蝶状,有的是系了菱形结。小语看明白了,也伸手帮忙。小夏一直在低头整理,却依然听见了后院绣娘中的骚动,看来有些人坐不住了。
是呀,事情到了这一步,那些人合该清楚,已经被小夏摆了一道,若是聪明的,就不要再有动作;若是慌乱了,不出半日就得狗急跳墙。只是都这样了,小夏不会在给她们机会狗急跳墙,是该收网,清算了。
这次出新,是小夏头一个月就定好了日子的。晌午刚过,便有人赶了过来,想选这头一拨的彩头。文遥这次是和小童步行而来,手中拿着玉竹骨扇,小童的手中抱着一个长形的锦盒。小夏站在门前笑脸相迎,看见文遥忙迎了进来。文遥拿过小童手中的锦盒,递给小夏。门外也有些看热闹的人,小语拉了拉小夏,指着一角让小夏看。小夏扫过去,依稀看见玲珑绣坊的掌事,在人群中闪过。
“有朋友从泸州过来,带了几把油纸伞,我看着精致,便选了一件与你。”文遥道。
“贺我出新?”小夏微笑。
“算是。”
小夏从柜台里取出一个小号的水桶包,递给文遥,道:“送给小童儿的,上次若不是他,那看地必然看的不顺了。当是谢礼。”
文遥示意小童自己去接,小童毕竟是孩子心性,也就如弘文大小,结果一看就满眼欢喜。
“可喜欢?”小夏低头问。
“恩”小童开心的一个劲儿地点头。
小夏打开锦盒,拿出油纸伞,撑开转了一转,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当时看见便觉得你会喜欢。”文遥看着油纸伞面,借物喻人。
“不亏为知己呀,如此懂我。”
“喜欢就好。”
小语拿着记录册进来的时候,林小夏正把自己窝在圈椅里,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不知在想什么,极为出神。小语走到桌前,看见一沓新画,便坐下一张张地拓下,等拓好抬头看自家小姐,她还是出神的看着前方不知名处。
“小语,半个时辰后,请绣坊所有人都在院内集合。”小夏开口说话。
小语再看时,小夏的眼中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晶亮,小语点头。
“卖出多少,一个下午?”小夏问。
“一共十件。”小语道。
“桌上的图是新画的,找几个靠得住的,绣出来吧。这次要赶一些,五日内必须绣好。”小夏如今对用人确实有些畏惧。
“好。”
“梅丫头和竹丫头看的人,如何了?”小夏问起昨夜找到梅丫头、竹丫头的两个学徒小绣娘。
“现下正在梅丫头房里,一会儿会让梅丫头带着她们的。”小语已一早告诉了小夏昨夜的情况。
小夏低头不语,半晌才抬起头,对着小语笑了笑。
“请账房刘叔,准备五包银子,数目他清楚。”
小夏透过窗户看向院内。
“我想养养神,若都弄好,便来叫我吧。”
小语一出房门,就奔去了吕娘的房间,说了小夏的要求,然后又找了刘账房说了一下情况,最后挨个字号的房间,通知了一遍。等和竹丫头说好那两个小绣娘的事儿后,才慢慢走进前面,去看看这会儿是不是又卖出去了什么。也巧,她出去,罗晋鹏刚提步进来,小语低声说了句什么,罗晋鹏颔首,掀开帘子进了内院。
正文 清理门户(二)
小夏把头侧在膝盖上,双手抱膝,整个人嵌在了大号的圈椅里。眼皮浮肿,长长的睫毛,遮住流光溢彩的眸子。罗晋鹏低头站在小夏面前,近距离地看着她,不记得是谁说过,女子睫毛过长,看似乖巧,其实脾性刁钻执拗,如今小夏便似这般。
用手,沿着小夏脸的轮廓勾画,罗晋鹏的脸越发的靠近,鼻息内有淡淡的栀子花香味,应是她窗前的那几盆,一直在盛放的栀子花,花香飘进屋内,她每年初夏到秋初都会有这样的味道。
前日和弘文在书院闲坐,那孩子问罗晋鹏是否喜欢京城,他想了下便道:喜欢。弘文说听韩夫子讲诗词,便说起喜欢一个地方,大抵是因为有些放不下在那里,也许是人,也许是事,也许是一个回廊臆想罗晋鹏当时便笑了,的确呀,这里不是自己的根,不属于自己,留下,拼命的去努力,除了为了心底不能说的事儿,便是因为这里有林小夏,总是会那么一件牵肠挂肚的,挥之不去。
“我睡了很久吗?”
小夏睁开眼睛,眼内蒙着一层薄雾,罗晋鹏这才发现小夏的眼底,有着淡淡的蓝色,就如那些还在幼年的娃娃一般。
罗晋鹏笑笑,“不久,还没到时辰。”
“哦。”小夏揉揉有点压麻的左脸,看向窗外。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撒了进来,小夏痴痴地盯着,突然开口:“若是为了生存下去,不折手段,我可接受,可原谅。若不是,我便做不到大度。”
罗晋鹏靠近小夏,把她的头靠向自己的心口,道:“林家不是善堂,你无需承受这些。”
“是呀,林家不是善堂,我也不是大罗神仙。”小夏呐呐自语,不觉笑了起来,只是笑容
林小夏坐在院里,吕娘坐在一侧。面前是一众绣娘,黑压压的一片,今儿算是来全了。小语站在小夏身后,梅兰竹菊四个丫头站在靠近小夏的这边前排。罗晋鹏坐在房间内,看着外面,他清晰的看到,小夏走出房间的刹那,眼神变的坚定。
只是这个时候,他多少还是不放心,毕竟这次是小夏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阵仗。一些年纪小的绣娘正懵懵懂懂的,只是看着坐着的两个人都一脸沉重,心中也都有些惴惴不安。为小夏绣制新品的十五个绣娘中,大部分都看的出有显而易见的害怕。
小夏扒拉着手腕上的玉镯,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然后开口道:“甲字房的绣娘田吴氏、乙字房的掌房绣娘李师傅、乙字房的绣娘张梁氏、丙字房的绣娘孙刘氏、绣坊三掌事赵师傅。麻烦上前来。”
接着人群中一阵震动,五个人从人群走到绣娘和小夏吕娘之间的空地上。
小夏看向着五人,嘴角上扬,“五位都是林家的老人了,算起来每个人在林家都有七八年了吧,就连我都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对吧?如今我若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你们大可提点我,若是不满了,大可说出来,走到这一步,何苦呢?相信你们也好,我也罢,都不是喜闻乐见的。”
吕娘看着这五个人,摇摇头,就连她有些惊讶,尤其是三掌事。
三掌事站了出来,端得依旧是掌事的气派,看着小夏,道:“请东家说个明白!”
“哼,”小夏冷笑一声,“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却还要我撕破脸吗?”
小夏嘴角一直上扬,冷冷地扫过看着她的五个人,“既然叫大家都在,自然是要说上一说的,算的清楚明白,才好看看是不是冤枉了你们。”
“田吴氏,竹丫头的手是你撞的吧?”小夏伸手一指,问。
田吴氏低着头,没有应答。
“撞了一次不够,又故意让她被房门夹了一下,还不够!竟然泼了热水上去!”小夏声音有些懒洋洋的,“怎么着,我的人就让你这般的不待见!还是谁给你什么好处,让你害她呢?”
“你是老绣娘了,你晓得一个绣娘最金贵的就是她的手,你这是赶尽杀绝吗?她是掘你的祖坟,还是抢你的心头好,让你这般丧心病狂,你难道不知她仅仅只有十六吗?如你这般的对待新绣娘的人,留你在这里,我岂不是无形中给其他人来带了不定时的威胁吗?”
小夏伸手划过所有的绣娘,道:“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娘生爹养的,交到我们林家,我便要护她们安稳!而你,就这般对一个小辈,身为一个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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