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宾笑道:“老祝休得胡言乱语!总之我已禀明父亲,只待湘儿出嫁之后便办。”
顾湘月见杜燕婷长得漂亮,性情似乎也温柔,不由大喜,挽住杜燕婷胳膊笑道:“未来嫂嫂,不是我吹牛,我这哥哥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没缺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不会后悔的。”
杜燕婷看顾湘月相貌与周文宾有几分相似,心想:当日尚书府广发请柬收螟蛉义女,大概就是她吧?她很喜欢顾湘月的热情直率,便报以一笑。
周文宾笑道:“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罢,过两日就是会试,诸位养好精神罢。”
作者有话要说:
☆、衡山丧父
唐寅还是跟徐经回到了客栈。本来他住周府也可,住客栈也可,但他并不想在周府长住,一来,虽然是好友,但毕竟是阀阅人家,他出身低微,纵然是好友的家,出入也总感到浑身不自在;二来,他是个自在惯了的人,在好友的父亲眼皮子底下生活,说话行事都要规规矩矩,仿佛身上绑了绳索一般。再加上徐经不停地催促他离开,他也就跟着徐经走了。
徐经的观点是,若要飞黄腾达,靠的不仅仅是金榜题名,还得有人际关系。他家是经商的,他自小就懂得人情世故。
他认为以唐寅这等才华,会试登榜自然是绰绰有余,但他也希望藉着自己家庭的豪富让自己与唐寅都能够左右逢源。
离会试只有两日了,徐经盼着这两日能多结交一些显贵,令会试能够多几分胜算。
于是他每日里带着唐寅四处走动,结识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日他要带着唐寅去拜访主考官程敏政与李东阳。唐寅想起顾湘月说过他会遭人诬陷科场舞弊,如何肯去?况且他认为凭自己的才华,是不用走这些弯路的,便道:“衡父,我劝你也不要去!凡事只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我们这般不避耳目,到处游走,极易成为众矢之的。”
徐经叹道:“子畏,你固然有满腹才华,但人情世故才是最要紧,你相信我的话便是了。”
但唐寅执意不肯,徐经只得独自去了。
他去的时候带着礼物,回来垂头丧气,那些礼物又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
唐寅笑道:“吃闭门羹了罢?”
徐经叹道:“人正不怕影子斜,我们问心无愧,怕他何来?这两位大人实在谨慎,执意不见。”
唐寅摇头笑道:“即使我们问心无愧,但人言可畏,还是谨慎些好。他们毕竟是会试主考官,有直接利害关系。明早便是会试,今日还是别出去了。”
第二天,顾湘月扮作书童陪着文徵明他们很早就到贡院外等候,因为进门时都要检查随身物品,众人也就先将自己的东西又再检查一遍,生怕有所疏漏,闯下大祸来。
顾湘月抓起文徵明的右手来看,他已拆掉绷带了,右手指腹到掌心有一条长长的伤痕还没有完全好,可见当时是划得深了。这是他用来考试的手,她心中不禁难过非常,眼圈也红了。
祝枝山看到拍拍她头,笑道:“小文名落孙山不好么?免得他被公主选了去。”
周文宾皱眉道:“老祝说话毫不避讳,实在可恶!”
文徵明一笑,道:“老祝说话你还不知道么?由他说!”
他低头看着顾湘月,温和地说道:“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金榜题名大登科,洞房花烛小登科,我只盼着小登科而已。不必难过,这等小伤怎会影响我?”
正说着,一个年轻人上来团团一揖,笑道:“能在此见到诸位兄台,真乃小弟三生之幸也!小弟严嵩,久仰诸位才名,钦慕已久,只盼有幸能向诸位请教一二。”
众人看他谦恭热情,正待还礼,顾湘月大声道:“严嵩?你是严嵩?怎么写?严阵以待之严,嵩山之嵩?”
严嵩笑道:“正是!不知”
冷不防顾湘月一脚踢出,正中他膝盖,虽不重,却灰扑扑一个脚印,他愣了片刻,悻悻然走了。
旁人看着,不由直皱眉头,道:“谁家小厮,这般无礼!”
顾湘月回瞪一眼,道:“吾乃礼部尚书府大管家是也!你管得着?”
五人目瞪口呆,周文宾皱眉道:“你又佻皮!学什么不好,学仗势欺人?太无法无天了!”
顾湘月急道:“此人将来位极人臣,权倾朝野,是个大大的奸臣,与秦桧差不多,而且做的还是礼部尚书,这不是取咱爹爹而代之么?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趁他还没有飞黄腾达,踢一脚解解气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个王八蛋!”
众人面面相觑,顾湘月平时虽也有些顽皮,对人倒也有礼,如今见人这般,彷佛几世仇人,所言匪夷所思又似乎知根晓底,不觉惊讶异常。
周文宾笑道:“莫不是人家几时开罪了你,记到如今?”
顾湘月道:“我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你们不相信也无法,此次他必定高中,以后就知道了。”
文庆道:“可他不像奸臣。”
顾湘月道:“你们看,此人笑容谦卑,善于溜须拍马,足见毫无风骨,脸皮厚!他说话时目光闪烁,表示他心机颇重,这种人一旦高中,立时便放出手段来,步步高升,欺压良善、搜刮钱财,明朝的大蛀虫一只,像这样的奸臣,有的是才华,不用在正道而已。”
文庆笑道:“湘月姑娘,给我也算算,我前世是什么人?”
顾湘月哪里知道他,随口胡诌道:“你前世是个有良心的财主,财都散了,所以今世没钱用。”
文庆跺脚道:“胡扯!我不来信你!那我家公子呢?”
顾湘月想了想,笑道:“文公子在不久的将来必娶一个叫顾湘月的漂亮姑娘为妻。”众人不由好笑。
这时门开了,举子要排队进场了,顾湘月和文庆守到他们进去,刚准备离开,一转头看到个老者,两人都怔住了,“鲁伯,您怎么来了?”
这鲁伯名叫鲁安淳,是文林温州府的老管家,顾湘月在温州府呆过一天,所以认得。
鲁伯抹着眼泪道:“老爷病重,快不行了。他不让我来告诉公子,怕影响公子应试,但我想这科举三年一次,父亲却只有一个,不想我还是来迟了。”
文庆头涨得老大老大,突然就要往考场里冲,被兵丁拦住了,他跳着脚大叫:“公子,老爷病重了!”
守门士兵将他推倒在地,他放声大哭起来。
顾湘月上前扶起他来,“文庆,你在京城等小书呆出来,我回家取点钱先随鲁伯去温州,小书呆出了考场让他赶快来。”
顾湘月回府中向父亲周上达说了这事,周上达忙让人到账房拿了三百两银子交给鲁伯,让他返回温州。
听说顾湘月也要去,周上达本来不允,顾湘月都快哭了,说道:“爹爹,您知道文伯伯对女儿有恩,女儿并不是想藉此让文伯伯答应女儿与小书呆的亲事,女儿在心中发誓要回报文伯伯,如今他重病不起,女儿若不去,将来一定会终身抱憾,求爹爹答应女儿。”
周上达见她说得动情,犹豫片刻道:“女儿有报恩之心,为父理应成全。你去罢,只是自己在外多加小心。”
顾湘月随着鲁伯乘船前往温州。二十多天的水路才赶到温州府衙。
在路上顾湘月已详细问过鲁伯,文林是突感风寒,自此一病不起,拖了一个多月了,吃了很多药都不见好。
她隐隐猜想,文林定是长年操劳,积劳成疾,以至于小小的风寒都难以痊愈。
她想了很多很多,总以为没有大碍,她以为只要她好好照顾,文林一定会痊愈的,结果见到文林,才明白他已经是油尽灯枯了。更何况鲁伯往京城一来一回已用去了四十多天,加起来已是沉珂近四个月了。
文林静静地躺在床上,两颊深陷,脸色灰暗,发须花白,屋中冷冷清清,外面只有一个人在煎药,这哪里像是一个府台大人所住的地方?
顾湘月呆呆站着,回想起文林当初待她的恩惠,想起文徵明来,泪如泉涌一般,止也止不住。
他不止是文徵明的父亲,还是她来到这个朝代后给予她温暖的人。虽说他不允许文徵明娶她,但在她心中,早已将他当作自家的长辈了。
如今,他只是一个孤独无依的老人,垂垂等待着生命之火渐渐熄灭,她走上前去,鲁伯轻轻道:“老爷,顾姑娘来看你了。”
一连说了两遍,文林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鲁伯道:“你你告诉壁儿了?”
鲁伯呐呐道:“老奴去时,公子已进了贡院。”
文林吁了一口气,神情也明显松了下来。
顾湘月道:“文伯伯,怎么能不让小书呆知道呢?凭他的才华,哪次考都一样,如果隐瞒着他,就是置他于不孝之地,便是中了状元,言官御史都不会给他留情面的。事实上他是不知情才进的考场,但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一定会说他罔顾孝道,您说对么?”
文林闭上眼,半晌粗重地叹了口气,道:“顾姑娘,你可知我当初为何将你荐至周府而不是留在文家?我正是不愿你与壁儿产生感情,我不允他娶你,你为何还来看我?”
“我知道,”顾湘月笑道:“有三条,其一,您是清官,我敬重您,这是场面话;其二,您对我有救命之恩,那时我初到温州,举目无亲,若非您,我可能早已身首异处了,要不是您帮我,我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怎会认识哥哥认识小书呆;其三,您是小书呆的父亲,无论您喜不喜欢我,我能不能嫁给他,我还是要感激您。眼下先别说这些了,您好好养病,我带银子来了,想吃什么就说,您节俭了一辈子,可以了。”
文林摇头道:“是周府的银子,我不能用。”
顾湘月温言道:“文伯伯,您与我父亲是相处得很不错的同僚,我哥哥与小书呆又是好友,这不是资助也不是恩惠,只是朋友间的殷殷关爱,如果这也拒绝,世上还有什么可值得珍惜的?您不是也将我哥哥当作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