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难?这个词用得比较宽容,于恶毒的我而言。
我也望着玉娃的背影,那背影尽管匆促惶急,却依然婷婷袅袅,美不胜收。不可否认,只有她站在司马洛身边,才当得起“天人佳偶”之类的赞美。他们是超凡脱俗的,他们是飘然若仙的,而我是属于人间的丑陋。
厌弃这种念头,更加胜过厌弃我自己。
“我怎么会为难她呢?她对司马大人情深一片,有了她,司马大人便是吹箫也吹箫不再寂寞,我感激她还来不及,如何会为难她?改天,我会替司马大人向陛下进言,将玉娃赐给大人。我想陛下会很乐于成人之美。”
“子服!”司马洛打断我,我是一番好意,他却着了恼,仿佛遭人诬蔑了一般。或者他有千万句话要讲,但话到嘴边却无话可说。按捺下了激动,继萧屹之后,赠我同样的遣责。
“玉娃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子,子服怎可妄言损其清誉名节?”
“清誉名节?”我笑了起来,好吧,既然你把我当作沼泽毒瘴,我又怎能让你失望?
“不错,她的确是冰清玉洁,似我这等自毁清誉自毁名节之人,确实没有资格毁损她的清誉名节。”
司马洛陡然一怔,头一回正眼看我,“子服,你为何要如此贬低自己作践自己?”他知道他的话重了,很后悔,想辩白,酸楚而心疼。
只是,来不及了,我已经沉入了湖底,无可救药。
“司马大人,我也不愿如此自贬作践。奈何事实如此,司马大人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想必大人不会忘了,一月之前在祥云馆,大人对子服做过些什么,依大人之见,那一日后的我,还有清誉名节么?”
我又一次刺中了司马洛,准确无误地直插心房,他塌陷了面容,他痛苦难当。
“子服,你要我怎样做,才能让你心里好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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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玉石雕作的额头,显出了山石的沧桑。星子般的眸,变成坠落长空的陨石,黑沉得没有一丝光彩。晶润两颊,再也透不出桃花般的鲜艳、艳阳般的璀璨,只是视死如归的甘愿,涩得像劣质的苦酒。
“是洛玷辱了子服的清誉,洛愿一死,以全子服名节,只要子服心安就好。”
我饮下这杯劣质苦酒,呛了鼻的辛辣,冲撞在眼眶,尽可能地仰起脸,让那苦和涩倒流回心底。
阿满的话犹在耳边。“倘若不能相伴此生,如此纠缠不清,你这又是何苦?苦了你自己,也苦了司马大人。”
是啊,不能相伴,何必纠缠?这样纠缠下去,一刀刀地捅着对方,看着对方心头滴血,自己跟着心头滴血,这到底算什么?算什么?
蓦地冲动起来,我纵容着这冲动,蒙蔽自己。
“司马洛,你走吧,离开皇宫,离开长安。你不是要向陛下请辞么?你这就去辞官,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我不想再见到你。”
背后,是长久的沉默。沉默过后,是他的应答,迟缓却不软弱。
“洛明白了,洛会离开。”
我不敢动,害怕动一动支持自己的那股勇气就会消失,趁着勇气还没消失,我不让自己后悔。“你最好尽快,越快越好。”
“是,我会尽快。”传来了脚步踏在落叶上的声音,他在远离,与此同时向我做着远离之前的告别。
“洛走之后,子服千万保重。无论洛在天涯海角,只要子服有难,洛便是腋生双翼,也会立时赶回长安,洛依然会为子服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在他还没有为我粉身碎骨之前,他就彻底粉碎了我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我不想回头,可是在不想之前,我已经回了头。
终究蒙蔽不了我自己,不管用什么方式。
回过头,视线里,不是司马洛的背影,是他的脸。我以为他远离了,可他还站在我面前。我猝不及防,撞进了他的眸光里。撞进去,便再也出不来。
他的眸光,是一片悲伤,很深的悲伤,深到似乎会永世沉沦。绝望了的永别了的悲伤,尽管绝望尽管永别,却还是眷恋。
他也很想铲除这眷恋,连根拔起,烧个精光。可是拔不掉啊,烧不完呀。正如我也拔不掉、烧不完对他的眷恋。除非把心一并拔去了,除非把人一并烧没了。
我看见,自己的影像,在他的瞳孔里,在他悲伤的瞳孔里悲伤着。没有眼泪,流不出眼泪,也不需要眼泪。
因为,人的眼泪,代表执着。我们都想放下那执着,但是做不到。不是很难做到,而是根本就不能做到。
怎么能够做到呢?天和地,能够分开,单独存在吗?可是,天和地,也同样不能够合在一起。
“洛,我们,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问,没有人答。
司马洛,上前了一步,靠近我一些,又上前一步,又靠近了我一些。不自觉地,像磁石的吸引。他伸出双手,轻触我的肩,轻触的只是指尖,不敢再进一步,不能再进一步。
疲累漫天袭来,我也抗拒不了他的吸引,慢慢地,卸下心上的沉重,靠向他的胸口。就算是饮鸩止渴也好啊,起码这一个瞬间,我还可以满足。
然而,司马洛却负担不起我的沉重,陡然间,仿佛惊鸟,蓦地退后,带起了一阵风,迎向我的面颊,凉彻了心扉。
他的双臂,依然维持着拥抱的渴望,只是伸展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屈握成拳,握碎的是我和他,握不碎的是那永世沉沦的悲伤。
他极力地,极力地,弯起眼角,要把悲伤弯在眼眶里,不让它化作眼泪。他不能够执着,他不可以执着。他只能用眼梢眉下牵扯出的由浅至深的细纹,伪装成笑的模样,欺骗我,欺骗他自己。
如果当真可以骗到我,也许我反而会好过一点。拙劣的演技,无法延续。骗不下去该怎样?唯有逃离。
突兀地放下双拳,或者是无力再支撑,很重地,垂下去。他倏地的转身,又一次,要弃我而去。
“司马洛!”
我叫住他,这几乎成了他每次要离开时我下意识的反应。不过,这一次很好,我有一个光明正大挽留他的理由。直到此刻,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正事。
“司马洛,我这次来,是想要告诉你,萧屹为了霍成君的事,去找陛下理论。我担心他会惹怒陛下,你最好立刻去一趟承光宫,他们若是闹僵了,你也好打个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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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一提到萧屹便立即转移了司马洛的心神,转移了他那些悲伤、无奈、挫败,变作不解和关切,那时我就在想,对于我来说,有什么人也具备这种力量,把我的心神从司马洛身上拉开的力量。
我找不到这样的人,所以我,总是那个被遗弃的一方。
司马洛在问我:“屹怎会无端端地为了霍成君去顶撞陛下?”
终究无法聚敛起恨意,那么我只有暂时埋没自己。这方面的本事,我要比司马洛高明得多。
“也不是无端无由,萧大人今日方知,霍成君曾经怀过龙种,只是陛下不愿她将那个孩子生下来,便给她吃了堕胎的药。”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司马洛大吃一惊,看来他对此事也毫不知情。
“便是在陛下废掉霍成君前后半月。”
司马洛的反应远不及萧屹激烈,惊讶转瞬过去,他只是严峻了嘴角,严峻并且不安。不安到甚至记不得招呼我一声,便自顾自地疾行远去。
很荒唐的,我居然还是有了被抛弃的感觉。狠命地甩甩头,甩掉这荒唐念头,我跟在司马洛的后头,同样加快了步子。
无论如何,我也要去一趟承光宫。毕竟,我要亲眼证实萧屹安然无恙;毕竟阿满还等在那里;毕竟就算那君臣三人都闹僵了,还有我来转圜;毕竟,毕竟,我还可以多看司马洛几眼,没有人会因此而指责我,指责我的执着。
司马洛走得很快,我跟得很吃力,一直跟到承光宫正门那里,我们还隔了一段极远的距离。
阿满在那宫门处,来回地转圈,时而望向宫外,时而望向宫内,惊惶失措。见到司马洛,于惶急中稍松了一口气,却仍是惶急满面。
“他怎么了?”司马洛语声一紧,阿满却是有口难言地停住不答。
司马洛越发地紧张,却不再追问,撩开阻碍步伐的长袍,急急入内。
这时,阿满也看到了我,竟有几分畏缩,像犯了大错似的。我望向她的时候,她在闪避我的目光。
不祥之感,越发浓重地压上心头。有那么一点点的胆怯。如果这胆怯,比那一点点还多一点点,或许我就临阵脱逃了。
但是我没有逃,硬着头皮,跨过宫门,我看见了萧屹。
我不太能够确定,那个人,是不是萧屹。
他面朝下趴着,我见不到他的脸,只是袍服的颜色依稀眼熟。他的左右两边,分别站着一个护卫,腰膀浑圆的那种,手里拿着比他们胳膊还要粗的木杖,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击在那人的身上。
极有规律的节奏,仿佛持续了很久,成了一种机械的惯性。机械地扬起,机械地落下,落下扬起之间,那人一动也不动,只是木杖及身之时,微微震了一震,因那震力,或向左,或向右,略略移动着一点位置。
这样的反应,仿佛那两个人杖打的,是一具软的物体,一具尸体。
“屹!”
司马洛的声音极是凄厉,像一头豹子,蹿了上去,凶猛地,凶狠地,五大三粗的护卫挨不过他三两掌,应声而倒,惊叫着跌出去老远。
“屹。”
司马洛抱起那人,小心地挪动他的身子,仰面向上。同时,我也走到了近前,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是萧屹,可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
他的脸庞,死灰样的白里泛出了金纸似的黄,闭着的双目,眼皮只是虚掩着,掩不住上翻的眼白。蓝色的袍服,自腰部以下,湿漉漉的一片,那是血,浸透了里衣外衫,粘粘乎乎地裹在腿上。
当司马洛扶萧屹起身,那本当松软的绸缎却被拉扯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