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他在奏乐时,自作主张为太后奏了支太后最不喜欢的曲子,惹得太皇太后大发雷霆,当下只得收拾包袱,灰溜溜地滚出了皇宫。我的一箭双雕之计圆满完成。
对于身受重伤的小沅,我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想方设法为她延请太医,又再三叮嘱信铃jing心照料。
最上乘的御人之术,并非一味地苛刻,抑或一味地骄宠,要恩威并施,让她既感激你,又畏惧(炫)(书)(网)你。感激和畏惧(炫)(书)(网)综合起来的情绪,叫尊敬。
我赢得了小沅的尊敬,她的腿稍有好转,才刚能下地,便一瘸一拐跪到了我跟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请罪,求我宽恕她从前犯下的错。
信铃在旁边陪着她一起眼泪汪汪,拿仰望天使的眼神瞅着我,“子服,你真好,他们说得没错,你就是仙女下凡。只有仙女才会像你这样好心肠。”
我顿时汗颜不已,这两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又怎会看穿我的用心?
其实我就是只替耗子伤悲的猫,狡猾地流着鳄鱼的眼泪,只不过想让小沅和信铃这两只小耗子不敢、不能、不愿意出卖我罢了。
说到底,我不配得到信铃和小沅的崇敬,更不配得到华玉娃把我当偶象般的崇拜。
深夜反思,现在的我,和上官太后有什么两样?不过为了一己私yu,便妄想擅自cao控他人的命运。
也许,我该探探玉娃的口风,问她想不想侍奉皇帝,倘若她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我会成全她的心愿。万一她同样明月别照、心有所属,那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重新栽培其他肯和我双赢的女人。
然而,还没等我把话问出口,内侍便已来传令,说汉宣帝命我即刻准备歌舞献上,以助酒兴。
我问那传旨的内侍,陛下为何会突然地传召歌舞,是什么样的酒宴,都有些什么人在场。
内侍回答说,汉宣帝也是一时兴起,并非正式的酒宴,其间只司马洛和萧屹相陪。
太久没听到司马洛的名字了,我蓦地心下一震,千盼万盼,我到底是盼到了和他面对面的一天。
他会用什么样表情来对我?平静?漠然?还是遗憾,心痛?我该怎么做,才能瞒天过海,单独和他说上几句话。
正在大伤脑筋,听见玉娃叫我,怯怯生生的像小鹿斑比,我见犹怜的翦水双眸,水灵灵地忽闪忽闪,闪出彩虹样夺目的光彩,眼前分明是只陷入爱情的小鹿斑比。
“廉良人,待会儿,能选我为陛下献舞吗?”
我呆了一呆,继而微笑点头,“当然了,玉娃的舞跳得最好,不选你,选谁呢?”
华玉娃登时笑逐颜开,“良人,便跳那支《蒹葭》,可好?”
聪明的女人!
这是我接手以后,新编的一支舞。从造型到舞衣,从舞姿到配乐,都很是花了一番心思。
《蒹葭》原本是《诗经国风》中的一首古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大致意思是:河畔芦苇,碧色苍苍,深秋白露,凝结成霜。我那日思夜想的佳人,就在河水对岸那一方。我愿逆流而上去追寻她,奈何道路阻险而又漫长。我愿顺流而下去寻觅她,她却依稀仿佛就在水的中央。
很美的一首诗,用一生去追寻心中所爱,哪怕她只是给你一个稀依仿佛的身影,遥不可及。曾有人评论,古来写相思,未有过《蒹葭》者。
为了烘托出那“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有如仙境,所有舞衣均以轻丝制成,极力突显女子身段的轻盈柔软。
舞婢着淡青色的长裙,在开始时,摆出造型不一的美丽姿势,随着轻雅的乐声,纷纷舒展双臂,向左右分开,玉娃一身粉红舞裙出场,与旁人的淡色形成鲜明对比。
我要的就是这个对比鲜明,我要让汉宣帝眼前为之一亮,跟着神为之夺。
除了颜色的区别之外,我给其他伴舞者设计的是加长的袖子,便是戏台上花旦的水袖,挥洒出去,甚是飘逸。而作为主角的玉娃,采用的却是七分短袖,那样白如嫩藕的玉臂,遮住了岂不可惜?
我尤其加强了玉娃手部的动作,借了些云南孔雀舞的灵感,希望那灵动的十指纤纤,能够成功拨弄汉宣帝的心弦。
到了舞的最后部分,所有舞姬便围拢过来,围住了玉娃,伊人倩影隐没在一片青白色的雾气当中,叫人意犹未尽,却惆怅难寻。
歌舞既罢,殿中恢复宁静,感觉像交了试卷正等待老师打分的考生,我略略紧张着,仔细地观察汉宣帝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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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5。 (五十五)有情无情上 字数:2412
宣帝的反应令我费解,既不像满意的陶醉,也不是不满的不悦,一迳的高深莫测,他侧过脸,看向坐在他左下首的司马洛,“今日要听歌的是洛,那么洛以为此歌舞如何?”
我借机将视线转向司马洛,理直气壮地望着他,他似乎清减了些,是想我想得瘦了吗?
忽地记起宋代柳永的一句词“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有点开心又有些心疼。
司马洛不知是没有觉察到,还是刻意忽略我的目光,他低眉垂目,回答汉宣帝:“依洛看来,此一曲《蒹葭》,歌美,舞美,应是完美无缺。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宣帝问。
司马洛突然抬头,大明大方地迎上我的目光,“只不过,此曲再美,却非洛心中想听之歌。”
我jin不住心脏狂跳,司马洛的眼睛里,有着再明显不过的深情无限,那样恋恋不舍地胶着在我的脸上。
他太大胆了,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肆无忌惮地看我,他就不怕汉宣帝当场翻脸么?
但是宣帝没有翻脸,甚而面无表情,“但不知洛要听的,是哪一支歌?”
司马洛忽地笑了一笑,他在对着我笑,为什么我又开始有那不祥之感,总觉得那笑容里包含着某种预示诀别的惨然,心惊肉跳。
而司马洛接下来的举动,则越发加深了我心中的惶恐不安。
他从腰间解下那管洞箫,继而拿在手上,吹出了一支曲子。
所有的人,包括曲痴萧屹,均露出困惑之色。那是因为,这种曲调,他们从来没有听过,除了我,我不仅听过,而且唱过,只为司马洛一个人唱过。
他吹的是,我在云林阁唱给他听的《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曲子,是我们两个人相守一生的誓言。
我彻底糊涂了,司马洛,他到底想做什么?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吹这支曲子?汉宣帝本来就在怀疑我们之间有暧昧,他却偏偏还要当众制造暧昧,这不是在存心刺ji宣帝吗?
没有等到我的回应,司马洛一边吹着洞箫一边深深地望着我,期待甚至乞求的眼神,好像在说:子服,求你了,就唱给我听吧,我很想再听一次。
那一刹那,冲动掩盖了疑惑,冲动得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高居正位的汉宣帝,看不见兀自mo不着头脑的萧屹,看不见那尚未散去的一班乐师舞娘。
所有的人,连同整座未央宫,乃至天和地,一切都不存在了。
眼里只有司马洛,只有他和他的箫。
“红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感觉歌声不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是从心里,从灵魂深处,仿佛我活在这个世上,只是为了这首歌,为了唱这首歌给他听,给那个让我刻骨铭心的人听。
就算因此沉沦地狱,就算因此万劫不复,我不在乎!
司马洛,不管今生是你欠了我的,还是我欠了你的,不管我们是受上天祝福的良缘,抑或应被世人诅咒的孽债,没关系不要紧。
你要**,我给你唱歌。你要找死,我给你陪葬!
箫声陡然停住,停在诡谲难辩的漩涡中央。一室的寂静,一室的诡异氛围。
我仍然情难自已、无法平复,司马洛却是轻轻松松、收放自如,就像用粉笔擦抹掉了一样,什么深情无限恋恋不舍,什么期待乞求诀别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一偿夙愿的满zu。
他向汉宣帝谢恩,“多谢陛下成全,洛此生无憾矣。”
成全?无憾?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所求的,仅仅只是一首歌吗?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我的胸【炫~书~网】口,捏着我的心,越捏越紧。
汉宣帝默不作声,尽管脸上是一片空白的表情,但左边的眼皮控制不住地在微微跳动,终是泄露了一丝隐忍。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他就快要忍不下去了,漩涡沸腾,火山爆发,进而毁灭天地,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将至的压抑气息。
但是那也只是一瞬而已,最终,震动的火山归于沉寂,沸腾的漩涡没于海底,悄然无息。
汉宣帝开口,淡淡地,问萧屹:“屹,你觉得此曲怎样?”
“这个——”迟钝如萧屹,也察觉到了什么,为难地看向司马洛,沉吟片刻才道,“陛下,臣以为此曲虽好,却过于幽怨哀伤,实与今日君臣把酒言欢之情景不符。”
此语似正中宣帝下怀,他居高临下,借题发挥,“廉子服,你可曾听见萧大人所言?朕对你寄予厚望,而你今日献上两支歌舞,却不能令朕的两位爱卿满意,你实在是辜负了朕。”
他这是在一语双关吗?明里是怪我辜负了他的期望,暗里却指的是我辜负了他对我的情意,因为我和司马洛借歌传情,视他如无物。
我已经快搞不懂男人的情意,如同沙子一样,满满地堆在了手掌,可是你合得越紧,漏得越快,你越想抓住他,他却离你越来越远。
就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