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子服,你说朕白白断送了洛的性命么?你错了,断送洛的,是你!洛是为了你!为了消朕的怒气,为了保你的性命,他才不惜铤而走险。他宁可为朕牺牲,却不肯弃你于不顾。他宁可为朕送命,却仍然与你藕断丝连。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却还要听你唱那一曲该死的什么月满西楼!”
狂乱到了极至,他一步上前,揪住我的衣领,强行地拽我起身,“你!你既乱了朕的心,为何还要去蛊惑洛?你口口声声地为朕,洛也口口声声地为朕,其实不过只是为了千方百计保全对方罢了。你们两个,到底置朕于何地?”
手上的伤,脚腕处的疼,已经算不上什么,痛的是心。我万念俱灰,“你杀了我吧,我死了,陛下跟司马洛还是知交好友,什么都不会改变。”
汉宣帝呆了一呆,放开我,我失去了他的支持,站立不稳,歪歪斜斜地跌倒。
然后,我听见宣帝对我说:“你想死么?朕不会让你死,朕要你亲眼目睹司马洛是怎样地为你而死,朕倒要看看届时你又是怎样一副伤心yu绝的模样!”
四更结束,明天再来吧。
正文 79。 (六十二)一败涂地上 字数:1958
一子错,满盘皆输。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输给了宣帝,而是输给了我自己。
我实在是低估了宣帝对我的在乎、对司马洛的在乎。
早该想到的,他在怀疑我跟司马洛有暧昧的同时还愿意接纳我,只要从此我一心一意对他,他就能保证我会成为未央宫里最幸福的女人。一个皇帝,能做到这个程度,谈何容易?
还有那个恨意的眼神,他说我让他失去了今生难得的知己,这样明显的暗示,竟然被我稀里糊涂地给忽略掉了。
我想,宣帝对我是又爱又恨吧,他爱我,所以才更恨我。恨我看扁了他,把他看得那样狠心无情,恨我看轻了他,看轻了他与司马洛的友情。
是我,是我搞砸了一切,等到悔恨,什么都来不及挽救了。
感觉自己像一缕游魂,飘飘荡荡,无所归依,飘出了宣室殿,却不知该去向何方。一时间,天昏地暗,风凄云冷。
蓦地脚下一滑,原先扭到的地方雪上加霜,我又是一跤,跌坐在青石砖路上。
心神越加涣散,怔怔地望着前方,努力地要凝聚目光,却什么也看不清楚,凄风冷云,慢慢地化作漫天泪雨,浸湿了世间万物,淹没了我自己。
“子服?”
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那个蹲xia身子与我平齐的人影,看进了眼里,却进不到脑子里。伸出手,去碰那个模糊的影子,“你,你是谁?”
那人似吓了一跳,截住我茫然mo索的手,一把握在掌心,他的掌心暖意融融,“子服,你怎么了?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
这温暖?这关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散乱的心神忽地聚拢起来,瞳孔里司马洛的面庞逐渐清晰。
“洛?”陡然升起一线希望,反握住他的手,抓得牢牢的,这是我最后的希望。“洛!”
见我认出了他,司马洛终于放下心来,复转脸四下望去,周围好像除了我们俩,再没其他闲杂人等。
又低下头,打量着我,脸色越来越难看,再抬头眺望我来时的方向那宣室殿的位置,jing致的五官扭曲着,像在炼狱之火中挣扎,挣扎着想保持理智,却在爱恨情仇间迷失。
好不容易,才极其困难地张嘴问我,声音像被榨干了一样空洞,“子服,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陛下他,他对你——”话只说了一半便止住,噎在喉咙口,熬煎着自己。
我茫然不知所措,顺着他的视线,垂首看向自己,凌乱皱巴的衣衫,袖口撕坏了半截,露出腕子上几道鲜明的红印,恐怕是宣帝刚才甩开我的时候拉扯中被他的指甲划伤的吧。
这样一副狼狈相,再配上我那满面泪痕凄惶无依,倒还真有点形似遭强bao后的惨状,也难怪司马洛误会。
担心他在这节骨眼没头没脑地去找宣帝算帐,赶紧摇头否认,“没有,洛,陛下没有。”
开玩笑,这两个人都在气头上,这要是碰了面,非死即伤,后果不堪设想。
司马洛仍在疑惑,“那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我——”我撇开他的问题,身子前倾,殷切地靠向他,眼睛哀求地乞怜地盯着他的眼睛,“洛,你答应我,不要去杀霍光,我不想看着你死。”
司马洛面色剧变,双目圆睁,难以置信,“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跟着陡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看向远处的宣室,自以为明白了过来,有些沉痛有些愧疚,“是陛下叫你来劝我罢手的?”
他的表情让我不安,因为他尽管沉痛尽管愧疚,固执的眉眼却如磐石般坚定,坚定到任何人都不能动摇,包括我。
“洛,你听我说,你不能去杀霍光,这对你,对陛下根本没有半点好处,是真的,你——”
司马洛斩钉截铁地打断我,“子服,你别再说了,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听的。”我慌了手脚,千言万语闪过脑海,却哽在舌尖,慌乱得吐不出完整的句子,“洛,洛,你弄错了,我不是,我是,”
司马洛缓缓地抽出他的手,抽离我的手心,手掌兀自摊开着,一片秋叶悠悠坠下,终是尘归尘,土归土,一如我逝去的爱情。
“子服,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心意已决,这是我唯一能为陛下做的,这是我欠陛下的。”
我不甘心,嘶声大喊:“那么我呢,你欠我的呢?”
司马洛站了起来,眸光深远,微带希翼,似看到了另一个时空,“此生已矣,但望来世,再续前缘。”
今天会六更,呵呵,筒子们,不要太惊吓。这是每一更,第二更十点左右。
正文 80。 (六十二)一败涂地下 字数:1976
司马洛讲话的声音一向好听,此时这种哀婉悲伤的语调传入耳里越发动人,仿佛渐渐消失天际的璀璨烟花,留恋着世间的繁华,却无怨无悔曾经的绚烂刹那。
可是在我听来,这好听动人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前奏曲一般,冰冷阴森。
怨愤到无以复加,忘了脚伤,用手撑着地面,一鼓作气站起身,狠狠地瞪着那个令我怨愤到无以复加的人。
他迈开步子,走过我身边,走向前路,走向他不顾一切选择的死亡。
我在后面,徒劳地咬牙切齿。
“司马洛,别跟我扯什么前生来世这套鬼话,我不信前生,更不信来世!司马洛,你如果现在放弃了我,你就永远失去了我!就算有来世,来世的你,能得到的,只有我的恨!我对你前世的恨!!”
司马洛的背影随着我的话音初落,晃了一晃,像经受了某种严重的打击,健硕挺拔的脊背在瞬间垮下,添了无尽的苍凉。
可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任何停下脚步的意思。
“司马洛,你混蛋,你是个大混蛋!你是混蛋中的混蛋!”我气极了,用我所能想到的所有词汇,口不择言地骂他。
而他,便在我气急败坏的骂声中,越走越远。
我真的要失去他了吗?整个人,像被掏尽了一样,觉不出疼,只有填不满的空。
热血上涌,争先恐后涌进那些被掏空了的缺口,沸腾着!即便沸腾到最后,俱都化作水气,蒸发殆尽,也不枉人生一世燃烧了一回。
好啊,司马洛,你既不愿求瓦全,那我们就一起玉碎吧!
我咬牙忍痛,一瘸一拐地去追他,追上以后,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拔下插在发髻上的一根金簪。
“司马洛,你给我听好了!陛下说,他要我亲眼看着你死,但是我做不到。所以在你杀霍光之前,你被霍光的那些手下用乱刀砍死之前,看到这根簪子没有?”我拿金簪比着自己的心口,“我会抢在你前头,用这根簪子,刺死我自己。”
终于,终于,我终于在司马洛的脸上,看到了犹豫,在惊愕震撼感动之后,他终于开始犹豫了。
然而那犹豫,来得太不容易,去得又太容易。
对着我,柔柔地涩涩地牵扯嘴角,扯出一抹叹息般的笑容。
“子服,你这是何苦?何苦?”
他张开双臂,我以为这代表着妥协,欣喜若狂,毫不迟疑,投向那个怀抱,依恋着,贪婪地想要依恋上一千年一万年。
可惜,这漫长的千年万年,却只是眨一眨眼,就过去了。
圈在我腰间,司马洛的臂膀,陡然地离开了我。
“子服,你的心,我懂了。可你不该这样威胁我,你不该这样为难我。”
怀绕着我的,只剩下那尚未散去的他的气息,随流动的空气而虚无。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真的离开了,狠心地,绝情地,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怔忡失神。
咀嚼着他口中那所谓的“威胁”和“为难”,咀嚼出无尽的绝望,我说我会为他而死,可在他而言,却不过是威胁和为难?
我犯了今天的第二个错误,我低估了宣帝对我的在乎,我又高估自己在司马洛心里的地位。
绝望以后的人,是不会再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了。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我淡淡地说,对自己说:“司马洛,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我会让你看着我死,为你而死。”
没想到,晚风中居然飘来了一句回答,微弱但却笃定的回答。
“子服,我不会让你死,就算我死,我也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地活着!”
从前,我一直搞不懂爱情是什么。有人说,爱是甜mi,如mi里调油,有了爱,才有了幸福。也有人说,爱是追逐,你追我逃你争我夺,男人和女人的一场战争。
然而,今天我明白了,起码明白了我的爱情,我在西汉时代的爱情。
它就是心计、阴谋、灾难和毁灭。我用尽了办法、耍尽了手腕来争取我的爱情,到头来还是枉费了心机,只不过跌入了一个阴谋带来了一场灾难。
我已经搞不清楚,这阴谋到底算人为还是天意,我给我爱的人带来了灾难,他为了结束这灾难,最终选择毁灭自己。
而我则决定,给这个阴谋殉葬,和他,同归于尽。
司马洛,汉宣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