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井亭跟着胤禛这些年,的确够了解这位主子的性子。
胤禛和着闲轶,一上午的时间便是说话打发了,目前形势逼人,与天斗、与人斗,步步为营才可赢,细讲了各自的近况,说说京里的变化,谈谈两广的收获,再一起整合整合、思量思量。
却始终,谁也没有提起,那几十个被斩了头颅的官吏,其中,胤禛还亲自挥剑便砍了好些个,两广之行最大的变化,就是他的双手直接沾上了鲜血和人命。
本没什么特别的,想要争天下、治天下,哪能没几条人命的账?可偏偏,在闲轶面前,胤禛下意识觉得,想要干干净净的,而不是满手是脏的血腥。
闲轶刚开始的时候并未察觉胤禛的异样,然而,听着胤禛都把话题扯到了远在京城的儿女身上,终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即便知道胤禛疼爱弘珏虹钰两人,却第一次见他如此,顾左右而言他。
两广一事,正在关键时刻,闲轶无法理解,这时候,胤禛的话题似乎不该围绕着两个孩子的,“德妃要给弘珏房里送人?”
不过,提起这话,闲轶还真是被这个边缘话题给吸引了。
弘珏才十一岁虽说,在皇家这也不算什么,但是,胤禛从小受佟芳华影响,而闲轶也是受了师傅佟崭封的影响,关于自家孩子如此被催着“早熟”,都无法保持沉默了,“呵!不过,有虹钰那丫头看着,弘珏有分寸的。只是德妃啊,她终究是不肯放过我。”胤禛的话,似乎飘得很远。
自己的儿子如何,根本不需要担心,却偏偏无法释怀的,是那个紧抓着不放过自己的“生母”。
胤禛这话,是笑着说的,像是在说一个笑话一般,然而,话语之中究竟带了多少的讽刺,怕是难以与外人道说。
“我听说,皇上有意想要让十四从军?”说起德妃,闲轶又想起最近听闻的消息。
胤禛点点头,宫里的确有这消息,“这几年,仗着皇阿玛的宠爱,十四隐隐有夺势的架势了,此番皇阿玛让他去军中的消息一出,你倒是没见着,那得意的样子跟坐了龙椅一般。”胤禛倒是说起了笑话。
弟弟不是弟弟,母亲不是母亲。
闲轶对于这康熙爷最疼爱的小儿子,倒也是了解几分的。主要还是因为十四胤祯和胤禛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偏偏,那十四像极了德妃的性子,每每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更别说是胤禛这种原本就有些冷冰冰的性子了,若真是面对面相处起来,还真是兄弟俩儿差了十万八千里。
“算了,不过是个小丑,你也别太放心上了。”闲轶总是这么顺着劝几句,其实何尝不知道,胤禛对着那母子,虽是心里有疙瘩,却也已经彻底放弃了,“若要我说,之前在宫里,也见过几回十六阿哥胤禄,倒是觉得不错,和弘珏也处得来。”
于是,话题就这么跑远了,真成了对教导儿子的探讨了。
闲轶就这么陪着胤禛品茶,陪着胤禛发泄心中郁闷,悄悄趁着胤禛不注意,拉着胤禛又从椅子挪到了床沿,紧紧贴着身子。
午时再过了一个时辰,两人都没有觉得饿,直到顷若敲门来提醒,才一起用了些午膳,洪灾之下,即便是钦差府,也没什么佳肴,然而,这顿饭,想来是胤禛离了京城后,最美味的一餐了。
而对于闲轶而言,怕是,单瞧着胤禛,便秀色可餐、一眼可饱了。
钦差府里,胤禛还留着京里出来时,便跟着的眼线,有乾清宫里康熙爷派来的,也有德妃乌雅氏安插进来的,自然还少不得东宫等其他人的探子,确实热闹。
闲轶不能久留,毕竟,谁不知道,这堂堂的固伦额驸该是在京郊外的护国寺陪着公主殿下祈福的,便是康熙爷,也是亲自确定了这女婿是往着江宁府去的,才放心的闲轶的行踪,走不得消息。
等着天黑半夜的时候,闲轶趁着夜色走了,胤禛索性起床了,沐浴之后身子倒是清爽,然而,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天下未定,儿女情长要不得。
第二天的时候,井亭进了书房,把昨日的消息禀了上来。
胤禛细细听着,井亭提起两广的局势日趋安稳,胤禛也渐渐舒了口气,即便是在康熙面前领了军令状办好差事,胤禛现在回忆起刚来两广的时候见的情形,倒是有些诧异,此次的差事,意料之外地变容易了。
想到此,脑子里难免又闪现出那几个人物,闲轶的朋友吗?记起那几人没规矩、无尊卑的摸样,胤禛没有恼火,大概,是有几分羡慕的,闲轶有许多这样的朋友,这近乎纯粹的情谊,最是难得。
从井亭带回来的消息,不难看出,此次两广的灾事,这几人在幕后算是出了大力,难怪瞧着闲轶的样子似乎又瘦了,想来是这几日忙坏了。
清晨闲轶起早为自己煮的清粥,那味道,胤禛自然回味,想起他逼着自己喝了整整两碗,偏偏他却只用了一点胤禛边听着井亭的话,边走神了,有些懊悔,怎么的没有好好看看他,是不是真瘦了许多?瘦了,多少呢?
回神的时候,胤禛觉得,自己果然变了,变得这么不像自己了,尽想这些有的、没的。
“爷,京里有了确切的消息,万岁爷果然让十四阿哥出征了。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十三阿哥如今已是统领了禁卫营和大内侍卫一众,京里的军权得了一半。”井亭最后把这消息提了出来,也知道,这事,主子需要慎重考虑。
胤禛点点头,脸上倒是没多少惊诧的表情,不过,却是在听到十三近况的时候,脸色缓和了些,像是在为了弟弟的安好而高兴。
一日之后,胤禛又叫来了井亭,直接吩咐了一句,拿下两广。
一时间,原本那些被斩了官员的空位子,被一个个不知名的文人武将顶了上去,又个个是新官上任、烧了几把火直到,整个两广官场,再也难找到反对四爷的声响。
京里,老八又陆续送来了不少救灾的银款,胤禛吩咐,分了份儿地发到了各个救灾府衙,自然,在启程回京之前,四爷撂了狠话,“哪个敢再贪的,一旦查明,立斩不误。”
人心是贪的,胤禛也不例外,所以,若没那斤两重,就别伸手拿了多余的,否则,输了便是身家性命。
这一仗,实在赢得漂亮。
康熙在乾清宫见了龙卫中的两人,令,矢放。
太子胤礽,意图逼宫谋反。
康熙洞察先机,把京中军权分给了十三胤祥。
太子党忌惮,错失“良机”。
康熙收到老四在两广办好差事的消息,满意救灾一事的同时,又不禁怀疑起老四的用心明明京中差点翻了天,老四却独独在两广安心办差,他这个第四子,心中究竟如何盘算的?
或许,看错了?难道胤禛眼中最重要的不是皇位?否则,何以让老二在京城逼得如此,若不是自己这个皇帝在紫禁城周旋,老四如何还能有机会夺嫡?
老四,是否真有那份坐稳帝位的能耐?康熙第一次,开始如此怀疑。
殊不知:胤禛心里牢牢记着的,是额娘的那一句,印在心尖上的话,“得民心者,得天下”。这话,不光是要记着,要会说更重要的,是如何去做?
八爷府的书房里,“看来,皇阿玛还是偏着老二的。胤礽这次这么闹,他都还有帮忙藏着护着,生怕我们抓住了老二的尾巴,往死里拽!便宜他了”
胤禩这话,不过是自言自语。没和老九胤禟说,胤禟可还不是铁了心的四爷党;至于十三,踏踏实实做好差事就行了,四哥夺位的事,凭十三现在的心智,还有待磨练一番。
原本,挖好了坑,等着老二憋不住发难,四爷党就可以将计就计,谁想,康熙爷从中作梗,意料之外,是何居心?
兄弟同心,倒是不难,这一世,老四和老八算得上是最佳兄弟拍档。
然而,至于那“父子同心”之事,真是,难,难,难!
67、帝王悔 计谋出
康熙爷是聪明一世,偶尔糊涂一时。
老四胤禛办完两广的差事,在回京途中,康熙爷坐镇紫禁城,不似当初京中微乱之时,此刻,帝王便已经将胤禛的心计了然于胸了,“芳华,这便是你留给朕的惊喜吗?”
佟芳华离开这么久,他便思念了这些年,这种相思之情,越发的深刻,铭心。
曾经的事,年岁久了,渐渐遗忘了,然而,在意料之外的某个时刻,好比此时康熙坐在景仁宫独自饮酒对月,朦胧中忆起了年少时,第一次见芳华的情景。
彼时,她还只是个六七岁的小丫头,而他已经登位坐上了龙椅有些年。
佟府里初见,那时候还相貌平平的丫头,却是有着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明亮明亮的,说起话来,又偏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摸样,甚是有趣。
然而,此刻才想起,小小的她,“大言不惭”谈天下事、论千古社稷、民心重那些话,自她入宫为妃后便再也没有说过,他也就忘记了。
早些年那时候,他一心想要斗鳌拜奸贼、夺回皇权,或许,还不甚懂得她口中的“民心”,即便那是帝王课业。
是了,那时候,十多岁的少年,自己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孩,聪慧大气的女孩,赫舍里芳儿她,也叫做芳儿。
芳儿?夜色凝重下,康熙觉得心口像是被重重地一锤,慌了。
犹记得,和芳华大婚的那一晚,她眼中的失望和寂寞,像是在谴责他,忘记了什么?他忘了,时隔几十年,阴阳两隔的现在,才记起,年少的他,看着她灵动的双眸,曾经许下一个约定,“等着小芳儿将来长大了,朕娶你为妻,好不好?”
佟府花园里,那个天蓝的午后,他眼前,是小女孩儿瞬间闪耀光芒的眼神,是喜悦和期待还有满满的信任、和一句“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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