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静想去,她就让她去好了。
有的时候,人只有知道外面的天地多广阔,才能明白自己有多渺小。
冯霜止表面上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少女,实质上心思眼界堪比一些权谋大臣,更别提两世积攒的知识和底蕴了。当下她竟然对云静道:“想不到三妹还有这个心思。傅相府春和园赏花庆生宴,乃是毓舒小姐办的,到时候京城淑女名嫒八旗子弟都齐聚一堂,倒是个好去处。只不过,毓舒小姐身份尊贵,我们不好空手去,三妹若是想去,大后天与我同乘也无妨,只不过需要备个小礼,三妹可记住了。”
她这样大方地答应下来,冯云静又是窃喜又是疑惑。
冯霜止一脸平淡的表情,似乎自己什么也没说一般,没把这件事儿放在眼里,冯云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应了一声,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喜色便告辞了。
看着她急匆匆掩不住欢快的背影,冯霜止忽然觉得她很可怜。
喜桃在冯霜止背后嚷嚷,说怎么就答应了三小姐。
冯霜止回头道:“到了毓舒小姐的赏花宴上,都是正经的公子小姐,一个庶出的会得到怎样的对待,怕是与我无关的。”
死,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冯霜止收起心底那几分怜悯,回身继续伺候那檀香木的折扇,水墨金粉一描,就已经有了一幅春兰图。
“小姐你何时学来的这些本事?”喜桃看着冯霜止躬身案上,轻巧地动着手指,那图案在她工笔描绘之下慢慢地完整起来,忍不住惊叹了一把。
冯霜止分神答了她,“在你听得睡过去的时候。”
喜桃愕然,看向冯霜止:“小姐你嘲笑奴婢!”
冯霜止摆摆手:“一边儿去,额娘当初说的时候你都听得睡着了,怪得了谁?你若想学这描扇子的本事,我回头教你。”
“”喜桃郁结地退下了,她根本不记得太太有教过小姐这个啊,大概是自己真的睡着了吧?
看喜桃走了,冯霜止才甩了甩自己的手腕,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
描扇子这样的技术,肯定不会是许氏教的,她重生回来的时候都什么时候了?无非是看喜桃这丫头好糊弄,随便敷衍了两句罢了。
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估量着傅相府的宴会,一会儿又想到冯云静,想到自己那一搭的破事儿。
不知道这次宴会会遇到什么人
细细的笔从那扇骨上描过去,点出几分绿意来,这才放下。
暂时这样就能看了,后续的工艺不是冯霜止能够完成的,还要找人送出去才行。
于是她又叫来了喜桃:“喜桃,你着人将这扇子送出去,回头从柜子里把那羊脂玉的扇坠儿寻出来挂上。”
喜桃接过来走了,回来的时候却给冯霜止带来一个不一样的消息。
“你细说一下。”
冯霜止皱了眉,没明白喜桃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喜桃急匆匆地进来说话,语速极快,她只听到其中几个关键词,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喜桃顺了口气儿,有些兴奋道:“傅相府在春和园办赏花宴席给毓舒小姐庆生的事情,整个京城都传开了呢!听说京城里的贵公子们也会去,那天我们遇到的那两位傅相府的公子也要去的,听说还有一些才子呢,小姐,这可是——”
“好了——”
冯霜止已经重新听出了重点,恨不能直接找条布把喜桃的嘴巴给塞上。
毓舒小姐办庆生宴席,她的兄弟们自然也是要来的,这样就有机会将京城名流的公子小姐全部请出来,大家一起开联谊会。
本来这种名流聚会一直都是这种目的,选秀之前不准议婚,可没说不许处对象。
冯霜止心说这些人才多大,就已经开始钻制度的空子了。
她道:“我再说一遍,喜桃,把你这嘴给管严了,我院子里怎么说都没事儿,传出去让三姨娘逮住了,看她不抽死你。出了府,就更要句句留心,别跟着府里那些传流言的瞎掺和。”
喜桃缩了缩头,道:“明白了。”
嘴上说着明白,到底是不是明白了谁知道呢?
冯霜止知道喜桃有自己的分寸,只不过是看她最近越发轻狂,这才出言敲打两句。
吹雨轩这边没什么大事儿,英廉那边却已经开始动作了。
郑士芳曾让冯霜止帮个忙,冯霜止也的确帮忙了——在给英廉请安的时候,冯霜止就说了这件事,只不过冯霜止很聪明,她把郑士芳给卖了。
在学塾里,郑士芳因为挂念着那优秀学生和奈恼拢窒氚镏瞳|入学,所以将这主意打到了英廉的身上。
英廉曾与朱珪打赌,说八旗有人,朱珪这赌到底输没输,现在还没个定论,不过他们这一赌已经出名了——官场上都等着看笑话呢。
朱珪这老顽固,拉不下脸来,看了和鞯奈恼轮竽抢狭澈诘酶滓谎稻筒蠲黄米诘厣稀�
书房里,英廉写着折子,一边写一边对自己身边的冯忠道:“郑士芳这头狐狸,打得真是好算盘,巴不得我去算计朱珪,他怕是一心给六阿哥卖命了,不过只是个侍读学士,让他教六阿哥那是抬举他,得罪了六阿哥,有的他受。”
冯忠跟了英廉许多年,这政治上的风浪也见多了,反倒笑道:“大人现在能在奴才面前说的事情,想必已经有了主意了。”
“郑士芳借霜止的口,跟我说了六阿哥的打算,我却不准备直接跟朱珪杠上。朱珪是头犟驴,谁惹他谁倒霉,这可惜这善保了,能不能进学只看他运气。”
英廉叹了一口气,说完这话的时候,已经写完了折子。
他吹干了纸上的墨迹,又对冯忠道:“我写折子说这事儿,只当是戏说我与朱珪打赌的事情,圣上自有圣裁。八旗的情况圣上比谁都清楚,我还不清楚吗?对这年轻人来说,这是一个赌,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赢这一把。”
英廉这折子若是呈上去,若是乾隆注意到和苏馕恼吕纯矗侵J糠嫉那肭笞约阂菜闶峭瓿闪恕梦恼虏怀蠲蝗丝矗还苁俏税似斓拿孀樱故堑ニ岛瞳|这文章,乾隆都得说一声“好”。常保家的孩子,因为这一次顺利进咸安学宫自然是不在话下。
八旗废弛,太多人不务正业,着实让人忧心,雍正爷在的时候就已经警醒过了,只不过并没有能够阻止这种*。乾隆继位,也是一样担心这事儿的。只要圣上注意到这折子,一切就成了。
“我看大人怕不是完全因为跟朱学士打赌,这才写这一封折子的吧?”冯忠简直就是英廉肚子里的蛔虫,英廉想什么他是一清二楚。
“你说得不错,我自然不止是因为朱珪写这折子的。当年我去永定河治河时,认识此子外祖嘉谟,嘉谟曾提到过他,说是个不错的小子。”英廉说着微微一笑,不一会儿又不笑了,“我只霜止这一个嫡亲的孙女,必要为她物色好人家,咸安学宫今年进来的那些人,早些挑挑也是不错的。”
冯忠听了也一笑。
名义上,冯霜止还是要去选秀的,不过毕竟只是汉军旗的人,进宫也没什么好的出路,更何况英廉不舍得将自己的孙女送进宫,所以选秀不过是走个形式,随便塞点钱进去让人撂了牌子便好。
现在英廉已经开始给自己孙女打算了,咸安学宫这一批里似乎也就常保家的这个好,不过前些天说霜止出去意外遇到了傅恒家的公子,这就让英廉忽然又有些别的打算了。
尤其是,傅恒家那个叫做福康安的小子,竟然随口说坏她孙女名节的话——
“大后天霜止是要去春和园吧?冯忠你下去准备准备,别寒酸了我府上的名头。”
“是。”
于是这一来,大后天马车来到小门旁边的时候,冯霜止一看就皱了眉:“这马车何时换了?”
冯忠站在一旁道:“上次撞了,这次换个坚实些的。”
冯霜止也没多想,回头对跟着的冯云静道:“大姐还在思过,这次只有你我二人去了,妹妹也上车吧。”
下面的人已经扶着冯霜止上了马车,下面才是冯云静。
马车里面,冯霜止坐的乃是正位,至于庶出的冯云静只能在她右手边坐下。
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冯云静带着笑意看着冯霜止那一身浅蓝色的袍子,“姐姐这衣服的花样儿似乎是去年的了。”
冯霜止瞥了她衣服上那一堆精致的祥云扶柳图案,只觉得眼晕,随口道:“不过只是个宴席,为毓舒小姐庆生而已。”
穿太好看,喧宾夺主,毓舒小姐能高兴才怪了。
偏生冯云静不懂事,不过她不懂事,冯霜止懒得搭理她,爱出风头就去出她的风头——冯霜止还真不怕她丢冯府的脸,到时候约束着她也就好了。
庶出的,做了什么事情,也只能算作是庶出的错,与嫡出的小姐们没干系。
傅恒现在权势滔天,连府邸都是乾隆御赐的,如今叫做春和园,日后改名叫“绮春园”,乃是圆明园的一部分,不过现在看上去,似乎也没有后世说的那么漂亮,毕竟现在只是一个大臣的府邸,粗具了绮春园的模样而已。
马车不一会儿就已经到了春和园,这里是举办宴会的地方,此刻不断有马车停在门前,由府里的丫鬟奴才们领进去,之后马车再牵到一边去。
公子小姐们走一个门进去,只不过进门之后就不一样了。
冯霜止上前,来到门右,有丫鬟躬身一礼,问冯霜止出示了请帖,这才让人领了冯霜止进去。
冯云静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她对淑女名嫒们的世界向往已久,如今自己也来了,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但是转脸一看冯霜止一脸的淡然,像是早已经对这种场合熟悉乃至于厌烦,心底顿时不舒服起来。这种感觉,便是由差距起来的嫉妒。
她们没说话,前后都有进来的小姐和丫鬟们。
没人认识冯霜止,更不会有人认识冯云静。
“这不是瓜尔佳的婉小姐吗?您也来了。”
“毓舒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