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高卧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一副有气进无气出的弥留样子,倒是一双眼睛浑浊地张着,似是苏醒了过来。
“这么重?”
舒百灵暗暗咋舌不已,“看这样子千斤都有了吧?”
他附耳对宁风说道:“公子,看来这老刘头没几天活头了。”
“此言怎讲?”
宁风也觉得这一幕怪异,无论如何一个弥留老人都不当让几个壮汉抬得如此吃力才是,只是不知道怎么跟生死联系到了一起。
“人之新亡未久,存一个间隙,魂飞而魄离,其气将散而未散。”
“谓之聚,其分而散于百窍,盘生门,踞死关,重千斤。”
“谓之散,其困于体内,未曾散逸归于天地。”
舒百灵摇头晃脑,掉了一阵子书袋,断言道:“宁公子,这刘头分明就是处在这种状态下,跟死人没差了。”
宁风听明白了。
舒百灵的意思是,那种身重千斤的状态,其实是死者才有的,尤其是刚刚死亡的死者身上,有那一个短暂的功夫里,因为气散于窍穴,又无魂魄引导,方才导致。
对死者来说,那个时间段极其的短,寻常人等压根感觉不到,只有特殊情况如冤死者怨气不散,才会出现时间较长,最典型的特征就是尸千斤重,移之不动。
刘老庄主分明还有一口气吊着,却出现这种死者之态,所以舒百灵认定他活不长了。
“是吗?”
宁风看着几条壮汉将刘老庄主连人带着病床一起搬到他面前,慌忙地解说从昨日开始,自家老人就变成这个样子,不得相迎,失礼云云。
对此,宁风全不在意,表示无妨后略略检查,发现刘老庄主除了一对眼睛能动,浑浊中流露出祈求,似乎在求救之外,全身上下就再不能动弹分毫了。
没有什么收获,宁风示意将老庄主送回,与舒百灵两人一起转身向着府外去。
刘家人哪里看不出来,宁风身份远在舒百灵之上,明显是“仙门”大人物,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慌忙一拥而上,簇拥在左右,各种哀求不提。
宁风虚应着,一路走到了府门外,再对老桑树。
“砍了吧?”
舒百灵小声地建议。
之前那些对话为刘家人听到,这会儿早就传了开来,刘家众人群情汹汹,若不是碍着宁风一脸高深莫测,什么斧头、锯子早就一起上了。
“砍了!”
“砍了!”
“砍啦~~~”
人群当中,一个七八岁小孩子高声叫着,正是那个叫刘狗蛋的刘家嫡孙。
这会儿他浑然忘了之前说长大他若为天子那一番话,随众稚声高叫着,脸上眼泪鼻涕的,一塌糊涂。
随着众人叫声,老桑树本来在风中随风摇动,发出“沙沙沙”之声,突然之间安静下来,任凭风再动,不能撼动分毫,恍若定格凝固在那里。
纵然是凡人,也看出不对了。
刘家人叫声渐渐小了下来,刘狗蛋哧溜一下就往丫头的身后钻去。
与他做出一般无二动作的是舒百灵,不同的是他极其熟练地缩回了宁风的背后去。
风在呼啸,人摒住呼吸,老树任他东南西北风,沉默地不动。
如云压低,似雨将至,气氛陡然压抑了下来。
“明日~”
宁风突然开口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缓步上前,在距离老桑树前十余丈的地方,自身后书匮掏出蒲团一块,席地而坐。
“尔等稍安勿躁,且待明日。”
“明日午时,集庄上所有人等于此,看我除妖。”
第六十四章 升天非升天,桑树不桑树
“宁公子,你真有把握?”
舒百灵盘坐在宁风身后,浑身都不自在。
两人在老桑树面前,间隔十丈,坐一早上了。
“没有。”
宁风摇头,很坦诚地认了。
“啥?”
舒百灵脸都绿了,差点没蹦起来。
要不是顾忌身后一群刘家人,簇拥着刘老庄主病榻;前面一大棒子人,整个刘家庄子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他非蹦跶起来不可。
“那为什么”
舒百灵很想问,既然心里没把握,那干嘛要说今天正午解决问题,还把整个庄子的人都给招来了?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太过不敬,便没敢往下说。
宁风沉默片刻,方才出声:“我总觉得事情不对,我辈修士,降妖伏魔是正途不错,但总不能糊涂办事,反过来给人捉了刀。”
捉刀?
舒百灵有点明白宁风意思,不敢置信地道:“公子,你的意思是那个妖魔还是鬼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在利用我们?”
“或许吧。”
宁风回答听起来就给人没啥把握的样子。
“有件事情,我还想不通”
他凝望着看了一夜外加一个早上的老桑树,皱起了眉头。
眼看着,日头就要到正午时候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外面都汇聚了整个刘家庄子的人在等着看热闹,这要是搞不定,那丢的可不是宁风一人脸面,那是整个太阳神宫的面子一起给丢了个干净。
想到这一点,宁风就觉得这出风头的代价实在太大,一不留神回去就是给天云子往死里面修理的下场。
正自苦恼间,宁风耳中隐隐飘来了嘈杂对话声音,源头便是那些汇聚过来的庄民们。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说话?老桑树便是那作祟妖魔鬼怪的消息早就插上翅膀,传遍了整个刘家庄子,他们的话题太半也围绕在这株老树上。
“没想到这株老桑树竟然成了祸害,我小时候还喜欢在树下玩。”
“谁说不是呢?我们刘家庄这辈儿的人,哪个没有半夜里瞒着父母溜达出来,在树下玩过升天游戏的?”
“是呀是呀,话说我们当初能玩升天游戏,是不是那时候老桑树就成了精?”
“想了也该成了,听说我爷爷的爷爷就是在老桑树下玩,这都多少年了,一头牛马活到这个岁数,早就翻了天。”
“”
诸般对话,形形色色的都有,更不乏那事后各种英明,老早就看出老桑树不对等等的话不绝于耳。
宁风的耳朵,忽然竖了起来,喃喃自语:“升天游戏?什么意思?”
他扭头瞥了舒百灵一眼,果然这厮也没错过那些对话,耳朵竖得比起宁风还要高。
一阵以目示意,舒百灵会意地起身,向着议论这档子事的庄民们走去。那都是一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谈论起儿童时候经历,一个个一脸唏嘘样子。
舒百灵何等手段,包打听都不足以形容,盏差工夫不到,宁风就看到他满脸古怪之色地走了回来,附耳叽里咕噜地就是一大段子。
听完,宁风的脸色跟他也相差仿佛了。
所谓的升天游戏,竟然是在有月亮的夜里,一个个小孩子在老桑树下坐下,然后就会屁股离地飞起来,一直飞到树冠高低,才又徐徐落下来。
看过去,就好像小孩子升天了一样,故而得名。
小孩子的嘴巴永远不可能把门,这个秘密当然也不可能永远地瞒住各家大人们,有一次就被庄中老人家察觉到,跟过来一看,魂差点都给吓没了。
说来也怪,小孩子坐那可以玩儿的“升天”游戏,成年人上去一点效果都没有,甚至孩子稍稍长大了,一样玩不成。
更怪的是,就在这事情漏了风声不久,老桑树就再没有带小孩子“升天”的效果了。
这件事情毕竟没有造成任何人受伤,慢慢地就被淡忘了去,若不是这回老桑树被认定是妖孽,是刘家庄这段时间事情的罪魁,怕是那些当年孩童今时中年,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事。
“升天吗?”
宁风摸着下巴,沉吟不语,“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老舒”
他刚唤了一声,身后就传来一声闷响,舒百灵以飞一样的速度窜回自己位置,一屁股坐到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了定。
宁风一阵无语,他还不知道这厮?舒百灵这货就差在脸上写上“别叫我我不敢去”了。
摇了摇头,看到舒百灵指望不上了,宁风只好长身而起,缓步向着老桑树走去。
来到树下,明明是正午时分,淡淡的阴寒之意还是逼来,让人浑身毫毛不由站立起来。
老桑树实在太高,太大,枝叶也太过浓密,任凭宁风在树下如何抬头望,都看不出密密麻麻的枝叶下到底掩盖着什么。
“来吧。”
宁风想起不久前在扶桑谷,爬青铜树的精力,自嘲出声:“我这是跟爬树干上了吗?”
他双手按在树身,猛地发力,整个人借力而起,不住地按、搭在树身或者是树枝上,渐渐地引入繁茂枝叶当中。
宁风现在练气小成,与爬青铜树时候又是不同,这回至少不用手脚并用了,姿态潇洒不少,远远望去书生袍的衣角时不时地在枝叶间露出一角,身子翩若惊鸿。
片刻功夫,宁风攀至老桑树最高的枝头,无形侵入体内的寒意愈重,更有淡淡阴殠萦绕不散,绕梁不绝。
整个刘家庄子,尽在脚下,即便是山中掩月谷,亦是清楚可见。
宁风没有多看风光,先是莫运太阳法,观想太阳神宫,融融暖意接引而来,游走全身,这才感冒恢复了行动能力,阴寒之气不能侵体。
紧接着,他穷极目力,向着下面望去。
“咦?”
没有搜寻太久,宁风很快发现了异状。
“这株老桑树,竟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
他惊奇地发现,老桑树的树心正中方向,只有站在他这个最高处角度才能看到的地方,有一个大如水缸,深不见底的树洞。
“难道”
宁风若有所思,随手折下一枝,向着树洞入掷。
“啪~啪~啪~”
树枝碰撞声音,陆续传来,宁风侧耳听之,脸色渐渐变了。
“乖乖,这株老树外表看来枝繁叶茂,内里竟是早就被掏空了。”
宁风按照声音传来的位置估算一下,发现这株老树几乎就是空心了,最后一个微弱声音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