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江建南点燃一支烟,慢吞吞地吸了一口,在黑暗中喷了个烟圈,“如果你还有组织,现在就不会躲在这里了。”
陈鹏飞的脑子里立刻嗡一声,一种混合着屈辱、不满、悔恨、心痛的感觉,瞬间海浪一样袭来,包裹住他的全身,令他不能呼吸。他挣扎着,忍耐、沉默、困苦,过了很久,才抬起头重新正视江建南那团在黑暗中看起来不太明朗的身影:“每个人的一生,只能拥有一种信仰、一个主义;只有唯一,方显忠诚。而这,就是你和我最大的区别——你有很多种选择,而我没有选择,所以你总有一天会为自己做错选择而后悔,而我却必须为自己唯一的选择负责任,因为我没有后悔的理由。”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夜寒露重,江建南冻得直搓手,“你这是在为我预告未来?”
“就算是吧。”陈鹏飞定定地盯着他,“江建南,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你凭什么为我预告未来?”江建南不屑地哼了一声,“十年前,你和张文一就因为自己预告过一次未来,说你们的发现一定会成为近三十年来最受瞩目的研究,说这一批科考队员都会成为国家的功臣而被授予勋章。结果呢?四十三个人,全都死光了!直到现在为止,他们身上还背着不明不白的黑锅,他们的家人不知道他们真正的死因,不清楚他们当年的遭遇,甚至不知道跑回去的那个到底是不是他们自己!陈鹏飞,这难道就是你们预见的未来?”
“你没有资格这样质问我!”陈鹏飞反羼相讥,“当初科考队里如果不是混进了你这样的奸细,也就不会有内讧出现,大家也许还有生还的机会。你千方百计混进来,目的不就是为了搞破坏么?”
“但是你也别忘了,最后亲手把他们引到大坑里的人,是你!”黑暗中,江建南转过了身子,面对着他。
两个人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都能看到对方心里的卑微和恐惧。
“江建南,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陈鹏飞咬着牙,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就在刚才,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决定一旦抓准时机,就一不做二不休,结果了江建南,这样的叛徒留着也是祸害。再说高层已出现问题,如果把他押回去,说不定又会被他逃脱,而最后落人大牢的人,搞不好又是自己。但是江建南接下来说的那句话,却彻底粉碎了他的决心。
江建南说:“我来找你,是想求你放过我。”
他立刻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请求你放过我。”江建南的口气收敛了一些,不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自从科考队出事以后,我的上级也对我产生了怀疑,不再像以前那样相信我,甚至想派人来秘密处决了我,而你们的部门也察觉到了我的问题,一直在留意我的下落。这十年来,我有家不能回,像条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我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再同头,对自己的将来也不抱任何奢望,只想平平静静地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过完我的下半生。”
“你也想出关?”
“是。”江建南点了点头,“十年前,我曾在古城里偷偷埋下了一包珠宝没带走,我打算这次跟着你们去,把东西取出来,然后我就走,再也不回来了。你放心,我会对一切守口如瓶,不再向任何人吐露半个字。”
江建南说到这里顿了顿,叭嗒叭嗒狠狠抽了几口烟,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突然问他:“陈鹏飞,我已经为自己找好了退路,那么你呢?你有没有为自己的将来做过打算?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次回去如果不能为自己平反,那么等待你的也许不只是深牢大狱那么简单了,说不定,你会成为下一个我……”
“不要再说了!”陈鹏飞打断他的话,“你是想拉我下水?”
“我只是认为,我们或多或少都应该得到一点补偿,否则,这么漫长的十年,难道就这样算了?陈鹏飞,我劝你为自己做做打算吧,他们连张文一都不相信,何况是你?”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不知道为什么,陈鹏飞竟然有点心软,他盯着那一闪一闪的火星,问,“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失败的后果?”
“不管怎么样,我的下场都不会好,不如铤而走险。”江建南掐灭了手里的烟蒂,“这贼船一旦上去了,根本就别想下来,要么跟着他们靠岸,要么中途跳下来淹死。你说,如果换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没有如果,因为我永远不会走到你这步,我说过。我只忠于一个信仰,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不过,你今天能来向我坦白这些,说实话,我佩服你的勇气。”陈鹏飞此刻内心已经释然,他决定放过江建南,但是有一件事必须得搞清楚,“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在为什么人服务?”
“那伙人,就是这次进攻红铜城堡的那伙人。据说他们的幕后大老板。主宰着境外一个大财团,这个财团野心勃勃,在多个国家安插过自己的间谍,妄图干涉别国内政,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他的身份和名字,他的存在就像一个虚晃的影子——只看得见形迹,却无法触摸其实质。”
“影子?”陈鹏飞的心提了起来,这个敏感的字眼不得不让他联想到日本人那个邪恶的计划。
“我后来被安插到科考队以后,有一个上级直接负责我的行动,他的代号叫‘赤峰’,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真人。”
“除了‘赤峰’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人跟你联系?”
江建南犹豫了一下,把到嘴边的“那海”这两个字给咽了回去,摇摇头说:“没有其他人,我只跟‘赤峰’单线联系。”
“那怎么才能找出这个‘赤峰’?”陈鹏飞并未从江建南的语气里发现什么异样,接着又问道。
“明天中午十二点,后院最左边那个瞭望塔,往左转五十米处有一个鸭嘴形的大石头,他会在那里出现。”江建南深吸了一口气,“我今天接到了他的指示,那是用沙土摆好的一组密码,就摆在我的床边上。他约我明天见面,有重要的事情要当面吩咐。如果你想抓他,明天就是唯一的机会。”
“你这么做,不是在出卖他么?”
“就当作是交换条件吧,我求你放我一马,而我供出‘赤峰’。而且,我也想早一天摆脱他的控制,所以,明天我会暗中帮助你们,争取一举将他拿下。”江建南说着裹了裹衣服领子,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他往前蹭了几步,又停下来,语藿心长地说了一句话:“最初的时候,我们都一样忠诚,可惜,人总是被偶然改变。如果有一天你再次找到了组织,别忘了代我向组织上二请求原谅,我保证,绝不会再犯第二次这样的错误。”
“我明白。”想起从前革命的岁月,陈鹏飞也感到心头阵阵发酸,“我也希望可以凹去。”
“保重,同志。”江建南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走了。但是他始终没有察觉到,一双危险的眼睛,已经躲在黑暗里悄悄盯着他很久了……
第二天中午,陈鹏飞特意提早赶到了那块鸭嘴形大石的后面,但是映人他眼帘的,竟是地上的一具尸体。尸体还没有僵硬,看来刚死没有多久,脸朝下趴着,颈部的动脉被割断,血流了一大片,后背的衣服上被人蘸着血写上了两个大字:赤峰。
陈鹏飞一看那尸体的衣服,心里就咯噔一下。他沉住气,走上去慢慢将那具尸体翻转过来,看见的果然是江建南那张熟悉的脸。
江建南的嘴里,被人胡乱地塞进半截抽剩下的烟头。那烟头软耷耷的,上面的露水还没有干,明显在外面放了一夜。
他把那截烟头放在鼻子边闻了闻,从味道上可以判断出,这种烟正是江建南昨晚在他窗子外面抽的那种。
他一下子想明白了:杀死江建南的人,正是那个“赤峰”!赤峰昨晚一定跟踪了江建南,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但是却不露声色地如期赴会,趁江建南不注意杀了他,并且把昨天他抽过的烟头塞到他嘴里,这种举动是一个示警,意思是告诉陈鹏飞——你们已经暴露了。
这个狡猾而心黑手辣的“赤峰”到底是什么人呢?如果他可以长时间地跟踪江建南,那只能说明一点,他现在就混在这座城堡里。
陈鹏飞手里捏着那半截烟头,颓丧地坐在江建南的尸体边上,一直到半天风派人来找他,说是队伍马上就要准备出发,这才无奈地起身准备离开。没想到,就在这时,他无意中踢到了江建南盖在地上的一只手掌,居然看见了两个用血写出来的字——“小狗”。
“小狗”?陈鹏飞的脑子里轰一下炸开了,他马上意识到:得去找古教授了。
2
在看到了半天风的办事效率之后,佛爷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像病秧子的家伙可以成为戈壁滩上势力最大的土匪头子——他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整合出一支由二十人组成的精英小分队,护送他们去往古城。同时,他安排好了其余人员的留守任务,制定出了一套完整的御敌方案,详细到包括每一个火力点的分布、每一个嘹望塔的人员配置、进攻及撤退的口令等等。当然,这些计划的制定,其中也有刘明瑞很火一部分功劳。
而刘明瑞就是留守古城的总指挥,负责对付那支沙狐特遣队。
半天风拍了拍他的肩,只说了一句话:“我的城堡,还有我的人,就全都交给你了。”
说完,半天风就带着众人上路了。这次去古城的人,除了他和他那二十个精挑细选的手下,还有佛爷、佛爷的保镖、丁史、古教授、陈鹏飞、那海、杰克、素素。另外,他们还带上了那只巨鹰和那只鬼獒。
陈鹏飞一直没有把江建南的死讯公布,只是小声地跟半天风交待了一下,以免在这个时候引起人心不稳,他们两个打算暂时隐瞒,只对大家说江建南决定留守古城。
出发前,半天风拿出那张鹿皮图,给大家分析了一下路线,然后就把图卷起来收好了。其实那张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画着很多圆圈、直线,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看不懂的图案,但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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