缦舞难以想得明白,这韩仲怎么就可以这样自信,他送来书信,轻寒就一定会去么?转眼再看轻寒,亦是一脸不以为意,像是从未将此人放在眼里过一般。
“果真要去?”缦舞问道。另一件让她没能想明白的,就是轻寒怎会真的应允了下来,果真打算明日前去赴约。
轻寒但笑不语。
许多事情并不是逃避就能够解决,他必须去为眼下这件事儿,亲手画上句号。为了天元,为了凌烟山庄,也为了缦舞和他自己。
这一夜,夜半里忽然下起了大雨,滴滴答答吵得人睡不着。缦舞素来浅眠,亦是被这雨水落下的声音给吵醒。她起身时发现身边的轻寒仍是在熟睡,想着明日他就要前去云落崖与韩仲对峙,也不知前路如何,心底不由担心起来。
她蹑手蹑脚地从轻寒身上爬过去,下了床后推开窗子望出去,满目淅沥雨丝,这雨下得倒是不小。
整座山庄,因为下雨而显得有几分清冷,草坪被雨水浸润,愈发翠嫩欲滴,廊檐水滴泠泠,像是在诉说古老缠绵的爱恋。
月色被晶莹剔透的水滴映照得格外亮眼,缦舞在窗台前独自站了一会儿,雨渐渐转小了下来,愈发缠绵。
她应该相信轻寒的吧。缦舞如此劝慰着自己。一同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早已能够信任彼此的能力,在她眼中,轻寒不仅是自己相伴一生的恋人,更是那个无往而不利的师父,凌烟山庄的庄主。
他从来无需他人操心。相信这一次,也是一样。
肩上霍然一沉,缦舞呼吸一紧,回过头去,只见轻寒面上的倦意尚未褪去,一双惺忪睡颜,透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正凝视着她。
缦舞垂下眸子,见到披在自己肩上的单衣,唇角不自觉上扬。
“吵醒你了吗?”她淡淡地问。
轻寒摇了摇头,视线下移,落在缦舞一双赤足上,眉心微蹩,略带责怨似的开口说道:“怎么了光着脚,连鞋都不穿?”
“我这不是怕吵醒你么”话音未落,缦舞顿感身子一轻,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已被轻寒打横抱了起来,而后走到床榻边上将她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你现在有了身孕,凡事都不可太过任性了,知道么。”轻寒给她掖上被子,一股融融暖意登时环绕周身。
外头的雨此时已然完全停了下来,偶尔檐上几滴雨水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反倒是衬得屋子里头静得出奇。
轻寒亦翻身上/床,挤进被子里头,将缦舞拥在怀里,“大半夜的不睡觉,起来捉老鼠呢。”
“胡说什么呢你。”缦舞忍俊不禁,伸手捶了他一下子,“还不是担心你担心得夜不能寐,这会子你倒说起风凉话来。”说着,她忍不住“咯咯”笑了几声。
这丫头的心思轻寒哪里看不出来。他又刮了下她的鼻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一个小小的韩仲兴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他从来未把那个人放在眼里,跳梁小丑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么?哼,他就看看他最后这出戏打算怎么唱。
应着缦舞的强烈要求,轻寒不得已带上了她一同前往云落崖,同时安排了不少影堂弟子暗中随行保护。他终究是拗不过缦舞,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样做些打算还是必须的。
午时三刻。云落崖。
轻寒与缦舞到达时,韩仲似乎还未出现,崖边倒是有另一道身影早早伫立在那儿。缦舞一眼便能认出,那人不正是凤珝。
对于轻寒和缦舞的出现,凤珝显然也是始料未及,顿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走上前来与两人打了个照面。
不咸不淡地寒暄了两句之后,周遭忽然响起一些个异动。轻寒警觉地将缦舞护在怀中,眸光森冷地四下环视。与之相同的是,凤珝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太对劲,扫视周围的一草一木。
“咻——”
“咻——”
“咻——”
数箭齐发,径直朝着三人呼啸而来。
只听得“锵锵”几声,所有射向他们的箭,均被凤珝和轻寒二人,齐力拦截,没有一支能够伤到他们。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作何玩这些花样。”凤珝不屑地勾起唇角,一抹冷笑在眼底漾开。
果不其然,他话音未落时,就见韩仲从树丛后头缓缓走了出来,面上带着一丝奸诈诡异的神色。
随着他缓缓走近,终是在十步开外停下脚步,手臂一扬,又从树丛后头一下窜出数十名弓箭手,半月形排开,将三人困在中间,手里的弓箭全然满弓,正对着这三人。
韩仲不怀好意地笑道:“二位果然是英雄好汉,如期来赴约了。”适时,他的目光掠过轻寒,有意无意地落在了缦舞身上,“哦,缦舞姑娘,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缦舞横他一眼,并不同他浪费口舌,只是心里忍不住泛起嘀咕,谁愿意见到你这么个卑鄙小人,要不是为了同轻寒荣辱与共,她是决然不会想在这个时候见到这张恶心的面孔。
“韩仲,你今天约我们来,到底为的什么事。”轻寒面色冰冷,看不出一丝情感涟漪。把他和凤珝都叫上,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这一点,凤珝自然也是清楚的。从他看韩仲的眼神中就已能够看出,他的怨念同样不浅。无端端的将他约到这种地方来,要不是想着总要把事情做个了结,他可没这种闲功夫和韩仲这种人耗。
韩仲倒是一脸的不以为然,笑得着实够恶心死人。他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对着三人得意地扬声说道:“要不是你们几个,怎会害得我失去唾手可得的大好江山,如今连得寒国我都不能回去,被我皇兄随意封了个封邑,有名无实。哼,我失去的这一切种种,都要从你们身上讨回来!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说罢,他一扬手,弓箭手再次准备,手落箭出,齐刷刷地射向三人。
仅仅轻寒凤珝二人,对付这么几枚弓箭自然是绰绰有余,即使有个缦舞需要护着,也决然不费吹灰之力。
一阵箭雨之后,缦舞霍然一惊,拉着轻寒的袖摆失声喊道:“师姐?!”
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在韩仲身边,赫然出现了嬿婉的身影。只见嬿婉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正被韩仲用到夹在脖子上,动弹不得。
轻寒的眼神倏地阴鹜起来,望着韩仲冷冷开口说道:“放了她。”敢动他凌烟山庄的人,这个韩仲果然是活得腻味了。
韩仲哈哈大笑,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你说放人就放人?哼,还真以为本王好欺负是不是。轻寒,倘若想救你这徒儿,便听我的要求,把你旁边的凤珝给杀了!”
缦舞一惊,回过头去看了眼凤珝,果然,他此时面色不善,却又似是在隐忍着,等待时机的模样。
“你说杀人就杀人?”轻寒把同样一句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一句话,已然回应了韩仲的要求。而他面上的不屑神情,更是让怡然自得的韩仲一下下不来台,手里明晃晃的刀又用力几分,割破了嬿婉的肌肤,殷红鲜血顺着脖子缓缓流淌下来。
索性只是伤及表面,并未有所大碍。
谁想,此时从林间又冒出了一队人,俨然比韩仲带来的这队人数量更多,同样半月形排开,将韩仲一干人等包围在内,气势上显然更胜一筹。
“来者何人?”韩仲的额上冒出细密汗珠,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是你爷爷。”来者一袭黑色劲装,长刀霍然出鞘,刀光掠影之间,若干弓箭手已然扑倒在地,再无生息。
轻寒朝他点了点头,“城七。”
城七有些自责地向着轻寒抱拳说道:“徒儿鲁莽,未得召唤令便自行现身,还请师父责罚。”
面对如此城七,轻寒又怎会苛责呢。他只是淡淡摇了摇头,告诉他并无大碍。轻寒心里自然清楚,能让城七失去理智莽撞现身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他见不得嬿婉受伤。估摸着这个韩仲等一下可得吃些苦头了。
“看师兄的眼神,像是要把韩仲生吞活剥了呢。”缦舞凑到轻寒耳边低语,一面说,一面还忍不住轻笑出声。
轻寒抚了抚她脑袋上的乌发,但笑不语。
韩仲显然被激怒,招呼手下弓箭想着城七放箭,谁想城七身边那群影堂的弟子,这么些年来可不是吃干饭的,亮出兵刃,便与之厮打起来。
场面一时竟显得有些混乱。连城七也一并参与了进去。
反倒是轻寒这边的三人,此时竟意外的清闲起来,作壁上观之余,还能互相闲话家常。
凤珝说起前阵子的事儿,没能如约参加轻寒和缦舞的婚礼,他显露出了几分内疚。好在缦舞并不在意,甚而拍着凤珝的肩膀安慰起他来。也是,起初她还以为凤珝是因为心里过不了这道坎儿,所以故意不来的呢。如今误会解除,说到底还是拜凤瑶和韩仲所赐,缦舞又怎会将这一茬算到凤珝头上呢。
说话间,几人竟都忘记了另一边正打得火热,自顾自地谈笑风生起来。
一时松懈,往往致命。
缦舞调笑着让凤珝补上一份贺礼,他自然义无反顾地应了下来,缦舞走到崖边,蹲下身去仔细瞧起了这长在石头缝里的奇异小花,头也不抬地对着凤珝说到:“不如这样,你就采他几百朵这悬崖边的花,用金丝线缝制,做件花衣裳给我,我不穿,就放着看看。你说这样可好?”
凤珝转过头,看了眼始终在旁看着好戏的轻寒,那眼神仿佛在说“幸亏这个妻子是被你讨去的,不然指不定我如今得被折腾成什么样呢”。轻寒淡定一笑,那是自然,这个世上,也只有他能够与缦舞执手相伴了,你凤珝?一边儿呆着去吧。
两个男人用眼神在空气中互相比拼,全然没有留意到,另一边,韩仲已将嬿婉甩到一边,提着兵刃迅速逼近。
当嬿婉急迫的喊声响起,刀光俨然已经距离崖边的缦舞不足一丈。
笑意霍然僵硬在嘴角,凤珝和轻寒同时变了脸色,只余下一片惨白。
“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