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双筷子夹了一点不知什么东西,小心的喂着他的儿子,眼神温柔,嘴角含笑,恬静,淡然;瘦削的肩膀显示仍是没胖起来,手腕还是细细的,有没有人握住时跟自己一样心疼过?
以前的她,也是平静的,但刻意;现在,是沉着的稳。
以前的他,说过要帮助她成长。结果,时间让她自己成熟。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他没等到,她没让他等。
在他打开门时,她抬头看过来,他觉得自己动不了了,那一眼,那一眼
含了多少年的沉淀,都在那一眼里。不能说,不可说。
一句话,九个字,说完,他似乎笑了下,伸手将门徐徐关上
过程太短,短得容不下太多的表示,却任以后的长夜不眠中,怎么填充也填不满。
像梦魇,一点一点挣扎,一点一点放弃,闭关自守;
像奔跑,一点一点追逐,一点一点失去,用尽力气。
仿佛一生!
隔着一扇门,再无法越雷池一步。
这是一个已婚男人对自己最后的一点贪求。他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没立即走,顿在那儿,孤零零的回味。
好半天,才抬步,默默离开。
一顿饭吃完,女人抱着孩子离开,程琳琳脸色不太好,其实她一直脸色不怎么好。
夏凡前一刻还恬静端庄的人,下一秒忽然孩子般窜了上去抱上程琳琳,把程琳琳弄得措手不及,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疯了你!”
夏凡搂着程琳琳的脖子,“我可想你了,可想了”特别的,想。
感觉到抱着自己紧紧的人,程琳琳也紧紧的抱着她,“想我不给我打电话?想我不回来看我?没良心”程琳琳眼里潮湿,原本打人的手忽然想到她的腿,想摸上去,忍住,抚上她的背。
“你刚才的表情没装好,看着就知道你不高兴。”夏凡指出来。
“挺明白一人,犯这种错误。”程琳琳皱眉。一面没见过的人,都还没弄清怎么一回事呢,就找上门来。
“你应该向着她。”夏凡不领情,“她这是勇敢捍卫自己的东西。”再说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也许只是想了解一下,或者把话说清楚,其实将某些事情提前防患于未然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哟,我这里外不是人了?”
“嘿嘿,说句实话哈,你向着我,我可高兴啦”
程琳琳破涕为笑。笑着笑着,一敛,“我哥这两年跟傻了似的,嫂子那边的人,今天她父母想搬家要房子,明天她哥结婚说没地儿住,后天不知哪边冒出的亲戚想要部车,尤其我嫂子生了个男孩,更得寸进尺了。只要张嘴我哥都应,老爷子质问,我哥说,花吧,我也就这点用处呢老爷子见越来越不像话,一生气,说离婚吧。我哥也没啥反应,倒吓住了那帮眼皮子浅的家伙”
有一种牵绊,可能会蚀人心骨,但一旦没了,却是抽刀断水的终结。
这种结束,要不是有责任在肩,会让人生无可恋。
程琳琳叹了口气,“当时,老爷子跟我说,你的婚姻自己做主吧,想嫁谁就嫁谁,想找个什么样的就找个什么样的,我都不插手,都同意”
第二个被夏凡抱上去的人是常姨。
得此殊荣的人跟程琳琳几乎一个反应:“终于舍得回来啦?没良心。”
夏凡仍是紧紧的箍着人家的脖子,恨不得整个人都嵌进去,“我可想你了,可想了”
常姨整颗心软得,差点化成水。眼却红了,“怎么还这么瘦啊,在那边吃得怎么样啊?”
“好着呢,想吃什么我就做。”
常姨搂着怀里的人,“常姨告诉你一句话,以后啊,想回来,觉得没地儿去,到常姨这来,咱娘俩一块过。”
“成!”夏凡满口答应。“我再干几年,加拿大那边工资高,等我攒几年钱,在那边置房买车,到时接您过去陪我过。”
还是没有回来的意思。常姨搂紧怀里的人,什么也没说。
老衰俩口子家的娃儿是男孩,被夏凡逮住好一顿蹂躏,亲得他直喊救命,却也是个能疯的,夏凡一会不搭理他,又凑过来送货上门,“姑姑,你跟不跟我玩了啊?”
那就再来!
常姨笑着旁观。
送夏凡走时,看着她稳稳当当的走路,欣慰的道:“这样真好!真好!”
夏凡看着常姨明亮正规的超市,看着老衰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是的,这样真好!”
去机场时,仍是老衰送行,“凡凡,记得常回来看看,我们都想你。”
“嗯。”
“真不知道加拿大有什么好啊,非待在那儿。”
“我的家在那儿啊。”夏凡说。看到老衰立眉愣眼的看着自己,又说:“但我的亲人都在中国。”
有时,家是归宿,亲人是灵魂。
她的根在这儿。
只是不知将来她老了,或者时日不多了,谁来接她魂归故里?
打电话给他:“我回去了。”
“嗯。”
“你有白头发了,多吃些黑芝麻之类的东西。”有好多根了,在后脑位置。那天他坐在跟前,起身离开时,她看到,心里一痛。
似乎白头发比黑头发更有生命力,总是长出那么一截,昭示着,特别显眼。
“嗯。”
无声半晌,“再见。”她说。
“嗯”
有些人满腹心事无从说起,有的人满心空落说不出。
此后,仍会没有问候,没有电话,甚至不会再有相遇,克制而又果决的固守着一份沉默。
唯一能给予对方的,是让自己平安无事,隔着大洋彼岸,只剩这种单薄的牵挂和无言的关注,执拗而又坚持。
然后任一天天逝去,直至风烛残年,再难逾越。
那些埋在心底的深刻和蚀骨的思念,那些爱过的、溶进骨子里的情分,都已安静的禁锢在灵魂深处,沉寂余生
她提着拉杆箱走入安检口,昂首挺胸,不回头;
他轻轻放下电话,走到窗前,极专注的仰望天空,用目光送她
飞机升入空中,夏凡抚着那张银行卡,知道他过得不错,这样就很好
卡里面的钱,他放了好多,她前两年一直在用,工作后,又慢慢的填回去。
那不是“还”,而是努力还原以前的样子。因为有什么东西被打散了,粘不起来,所以,抓住每一样在身旁仅有的东西去还原,去纪念!
And i hou wil; remember,
And i hou wil; orge。
如果你愿意,就记住
如果你愿意,就忘掉。(克里斯蒂娜·罗塞蒂)
人的一生可以(炫)经(书)历(网)很多,像水般,注入空间里,充盈着,沉淀着,拒绝不得,同时,清不了空。直到再也装不进任何东西。
他经常坐在房子里,对着门,屏气凝神的倾听着楼门的脚步声,偶尔一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那么的专注
什么都做不了!
然后有人开锁,他会站起身,愣愣的看着――
门开了,有人进来,她会笑着说:“呀,回来得这么早啊。”拎着菜进来。
他摸着鼓躁的心,淡淡的嗯一声,转身进书房!
不是她!
也不会是她!
他等的人叫做凡凡,而等到的人是另一个温婉,会做菜,叫他老公的女人。
他总是忘记这一点。
第二天,去公司,下楼,在路上,进公司,坐在办公室,对着各种文件合同书,一天下来,去除睡眠,他留出来给她的时间也只那么一两个小时。
那个小猪存钱罐,他用了好长时间才把里面的硬币倒出来一部分,然后每天下班回来放进去一个。手指拈起金灿灿的一枚,对准着投币口,一松,叮的清脆一声,小金猪笑眯眯的表示接收到。
学她的样子,不时的摇晃一下,感受着不断积攒起来的重量。
“饭已做好了,快洗手过来吃饭。”厨房一声熟悉的呼唤。
程凯文站起身,在洗手间洗手时,看着镜中的自己,发觉自己很陌生,似乎老了,似乎变了模样,像看另一个人。
时间,抹去了太多的痕迹,任苍凉侵蚀了目光,如暗夜无光中的海,让一切变得黯淡陈旧。可记忆中又是谁的笑容绽开在午夜寂寥的梦境里,如此动容,又如此落寞?无比珍贵的深藏在拳头大小的地方,心跳不停,疼痛不止,终其一生也挣脱不开。
饭后,书房里,桌上开着电脑,他在电脑前出神。
门打开,“爸爸,给你吃――”一片奶片不容拒绝的塞到他的嘴里,浓香的奶味蔓延,他却想到了草莓的味道,甜少酸多,像记忆。
忽然抱紧了他,小小的身体,柔软而依赖。“儿子,多吃饭,快快长大哦。”他说,嘴里甜到酸涩。
长大了,就能照顾你母亲了;
长大了,就能帮爸爸分担责任了,爸爸就有时间去做别的事,即使什么都不能做,也要专一的想一想,或者看一看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
就是遇见你
在人海茫茫中静静凝望着你
陌生又熟悉
尽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
却无法拥抱到你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
但愿认得你眼睛(金莎《星月神话》)
知道吗?爱也是有季节的,花团锦簇的一夏,过了,明年还会再开,重复的是花开花落,却再不是那一季。
爱过,痛过,挣扎过,
都在宿命里,放下
其实,很多人如我们一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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