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卉好想笑。
她在想,要是唐峥鹏在她高中时就认识她的话,他现在一定说不出这种像安慰小女孩的话。要知道,当年她可是连骨头断了都没有吭过一声疼的家伙呢,而且要是哪个没眼色的小子还想要安慰她的话,说不定还得被她揍头呢。
不过——
为什么,此时这个还算是半个陌生人的关怀,却叫人还蛮受用的。
她垂下了眼皮,突然间感到有些不可明状的忧伤。
出了医院后,唐峥鹏让安卉直接回家休息。
“不用了,我还是跟你回公司吧。”
“住哪里?”唐峥鹏没理她,直接问地址准备送她回去。
安卉一脸的受宠若惊,“真的,真的不用了。”
唐峥鹏板着脸看着她,不说话。
安卉只好无奈地报出了自家地址。
到家后,唐峥鹏叮嘱她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那些医生开给她的消炎药,“如果出现发烧的话记得再去医院看看。”
安卉胡乱点了点头。
车子离去都有好一会儿了,安卉还傻呆呆地站在门口,甚至因此也没有听到包包里手机响起的声音。
这个晚上,安卉很晚都没有入睡,一个人早早地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脑袋里一直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直到手机铃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阿光?
刚一看到手机号码,安卉就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捧着手机犹豫了许久方才按下了接听键,“阿光?”
阿光急切的声音迅速传了过来,“安卉你怎么才接电话?我都打了多少个了我?”
安卉吐了口气,把腿弯起来,将下巴搁在上面懒洋洋地回,“找我什么事?”
阿光似乎叹了口气,“靖衍在我这里。”
安卉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那又怎样?”她面无表情地回了这句,然后仰面躺了回去。
阿光又叹了口气,隔了许久他才又问,“你还是不见他吗?”
“这你明明知道。”安卉没好气。
“都这么多年了,该气的也都气完了吧?”
“你说什么?”安卉突然高声起来,并且从床上一坐而起,“你是在说我在气他吗阿光?”
“难道不是么”
阿光静静反问。
“哼!笑话!他值得我为他生气么?”安卉从鼻间里狠狠地哼出一道冷气,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他只是一个我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的垃圾!”
阿光沉默着,许久过后,他才幽幽出声,“可他曾经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安卉沉默了。
“他已经连着在我这里坐了两天了,昨晚上没等到你他后来大醉了一场,可是今天一大早他又过来了,现在还喝着呢,估计晚上又要醉了”
“他醉他的,关我屁事!”
“安卉,”阿光的声音流露一丝难色,喃喃片刻后方才吐出完整的一句,“你明知道,当年的事,不能全怪靖衍的”
只这么一句话,安卉的眼里就浮出了泪水。
她咬住唇,努力抑制着泪水的下淌,但很快还是控制不住地决堤了。
她把头埋在膝盖上,泪水便顺腮渗入了膝盖上的布料中,她颤抖着唇,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安卉,只是来见见他,不一定说还要成为朋友,只是也没必要变成仇人吧?”阿光见她没说话,便继续开口劝她,“你也知道,靖衍这些年其实也变了很多,他的心,不一定不比你苦。”
那是他该受的!安卉在心里狂喊。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靖衍他好像不太好,我过去看看,你没事儿就过来吧啊!”说完,阿光就匆匆忙忙地挂断了电话。
拿手机的手,无力地垂放在床上,安卉依旧动也不动地埋着头,默默地等待这一阵难过劲儿过去。
阿光的这一通电话,似乎令今天时不时冒出来的忧伤之感找到了证据,过去的梦魇至今仍得不到解脱,这件事,确实令她感到痛苦,突然间,她感到手上的伤口好疼。
她抬起头,把受伤的手举得高高的对着天花板的灯光仔细端详,好疼,好疼!
“疼吗?”16岁的安卉问与她同班的方靖衍,这家伙,刚刚发脾气,居然一拳把教室的窗户玻璃给打碎了。
“这点伤算个鸟。”当年同样是16岁的方靖衍,虽然长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看上去一副乖乖仔的模样,但实际上非常的任性冲动,是学校出了名的恶劣霸王,占着家里有钱有势,成天在学校里充老大,欺负人,基本上学校里没几个人喜欢他,大家都挺怕他,或是讨厌他。
安卉是因为易青文才认识方靖衍的。
易青文是安卉的初中同学,原本只能算是点头之交的这两人后来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并且分在了一个班,由于安卉那段时间家里出现风波情绪很低落,易青文常常安慰她,因此两人的关系才渐渐地亲近了起来,这之后因为易青文的关系认识了方靖衍并成了朋友,同时她也加入了他们那个圈子,因此又认识了更多的朋友,这里面,也有刚刚打来电话的酒吧老板阿光,当年,他是他们那个圈子里年纪最长同时也是活得最嚣张的一个。
那天晚上,她到底还是没有去见方靖衍。说她无情也好怎样都好,反正她觉得,有些人,是已经没有那个必要去见的了。过去的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可是伤口还在,就算只是伤疤,都仍然会隐隐作痛,忘不了,就是忘不了。
第二天一大早,安卉顶着俩熊猫眼去酒店接人。
到了酒店,发现房间里没人,只好给唐峥鹏打电话,“唐总监,我在酒店,您现在在哪儿?”
“我在公司。”唐峥鹏简短回答。
“哦,那我马上来。”
安卉刚想挂电话,却又听唐峥鹏问她,“你的伤,不要紧了吧?”
安卉一愣,旋即回答,“没事了,挺好的。”
“嗯,那你来吧。”唐峥鹏应了这声后挂断了电话。
安卉歪了歪头,心想,这少爷,还挺会关心人的嘛!安卉笑了笑,看来有钱人也不一定都是坏人啊。
但令安卉没想到的是,她这可爱的想法,没能保持多久就全面瓦解了。
【○○七】
安卉回到公司以后,唐峥鹏除了让她去人事部拿来财务部所有员工的档案给他以外就没再叫她做过任何事。
“没有叫你你不要进来。”唐峥鹏接过东西后就关上了门。
一个上午,就跟方会计两个人关在办公室里面,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其间,孟在行曾来过一趟,靠在安卉的办公桌旁边,眼睛瞄着紧闭的办公室大门,表情阴睛不明地问安卉,“知道唐总监和方会计在讨论啥么?”
安卉摇头,说了声不知道。
孟在行立刻没好气地回头瞪了她一眼,“你怎么不知道?这万一是找我们财务部的茬可怎么办?”
安卉一脸的无所谓,“反正我们又没干坏事还怕他查什么?”
孟在行烦燥般地啧了一口,抬手摸了摸油光可鉴的半秃的头,然后他起身走到办公室的窗边,弯下腰试图透过紧闭的百叶窗的缝隙往里察探,结果当然令人失望,而后他又在那儿来回踱了两步,再重新走回到安卉身边,俯身看着安卉,“我说安卉啊,咱让你当这小助理,工作还挺轻松的吧?”
安卉看回孟在行,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在行咧了下嘴,貌似是想跟她笑笑的,结果因为人长得太猥琐因此连这笑容也变得相当猥琐,他呵呵了两声以示亲近,然后才开口说,“怎么说你也是咱财务部的人,这万一有什么对咱部里不利的消息你可得早一点知会我一声,让我早做准备啊。”
这回安卉听明白了,“您是让我做卧底呀!”
安卉这没头没脑的一声大吼,气得孟在行老脸一歪,差点把鼻涕都给喷了出来,“小祖宗哎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生怕人听不见是咋地!”
虽说安卉平常不怎么待见孟部长,但事关自己部里的事,这义气当然是要讲的,于是她当场拍胸脯,“没问题孟部长,这事儿您就交给我吧!”
孟在行当场眉开眼笑,一副孺子可教的满意样儿噗噗拍着安卉的肩,“好孩子,不愧我赏识你,好好干,年底我一定保你当上先进员工。”
安卉咧嘴笑了笑。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唐峥鹏把安卉叫进了办公室。方会计也直到这时才出去,手里还抱着一大堆帐目资料的他,表情看起来十分的严肃。安卉向他点头招呼了一下,他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向她投来匆匆一瞥就管自己走了,安卉也不在意,顾自走向唐峥鹏的办公桌,“唐总监找我有什么事?”
唐峥鹏正低头翻阅着那叠她早上送进来的财务部员工档案,在草草翻过几页后他的手停了下来,安卉就留意了一下,不知道他查这些人事资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想炒人?不会是自己吧?她将目光瞄向档案,档案上的照片看起来似乎不是自己的,她轻轻呼了一口气。
“这个杨雪听说她今天没来上班?”唐峥鹏指着手下档案里的照片抬头看着安卉。
“杨雪?”安卉点了点头,“她因为家里有事,从上个礼拜开始就请假没来上班了。”
“家里有事?”唐峥鹏皱了皱眉,“什么事?”
安卉瞄他一眼,“个人私事也必须向您汇报吗唐总监?”
唐峥鹏抬头看了一眼安卉。这一眼,仿佛波澜壮阔,气象万千。安卉的心,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而后唐峥鹏就像是在沉吟似的轻轻放下了档案,然后缓缓地拿起手指抚摩着自己的下颌,“那我关心一下员工工作以外的生活这你也有意见吗安小姐?”他的语调虽说是平缓的,可是他的眼神却突然间令人吃惊地变得像箭一样犀利了起来。
安卉的心一惊,立刻意识到自己行为过矩了,同时,她也突然发觉到唐峥鹏并不像自己这两天所了解到的那种纨绔弟子的样子。似乎只要工作起来,这个人就会一改痞气,彻底变得认真严肃,容不得半点玩